前面這麼想,沒有被炮擊到的後隊也這麼想炮彈落下時候,後隊騎兵都覺得眼前出現了幻像,方纔還如此雄壯的軍勢,突然之間就變成了一堆血肉,殘肢斷臂,悽慘無比。
很多人在昏頭漲腦,被這雷霆霹靂一般的炮擊嚇壞了,不光是人懵了,他們的坐騎同樣受驚狂躁。
女真和蒙古的戰馬那裡經受過這樣的場面,沒被炮火傷害,但被這轟響和呼嘯嚇得亂蹦亂跳,直接把背上的騎兵摔下來,或者拖着亂跑,靠近炮擊區域的如此,後面的還有急忙勒馬減速,然後和更後面的擁擠碰撞。
他們在亂成一團的時候,督戰隊的命令卻從前到後,層層傳遞過來。
“向前!向前衝擊敵陣!違令者斬!”
不光前面的人想到有機會,坐鎮中軍的阿敏和濟爾哈朗同樣想到了,他們也被這樣的炮擊嚇到,可他們同樣意識到最後的機會就在眼前了,剛纔這一輪炮擊造成慘重損失,動搖士氣,但從前面對射來看,第二輪炮擊還要等一段,只有趁這個間隙衝過去殺敵,如果錯過,那麼這一戰就是萬劫不復。
命令層層下達,阿敏和濟爾哈朗把手裡最精銳的親兵派出來督戰,違令者斬,遲疑者斬,稍有含糊就是一刀下去。
軍法生死威逼之下,加上大家也漸漸想明白了,趁這個機會衝上前去,不光能報仇,還有勝利的機會。
在這樣的危機緊迫中,或許也有腦筋清醒的人,或許意識到這大局已經危機,可大家沒什麼別的選擇,這樣的地形,山海之間的狹長地帶,非進則退,一退則是萬劫不復,那麼只有孤注一擲。
剛剛遲疑不前的騎兵大隊又開始涌動,只不過在眼下局面下,再快也快不起來,那麼多人馬屍體橫在必經之路上,要竭力控制坐騎,怎麼可能快。
前方的騎兵正在等着後面的,他們此時有些心驚膽戰,因爲對面的火銃兵蠢蠢欲動,似乎要主動上前,不知爲何卻沒有動,繼續站在那裡列陣。
很多建州騎兵都不由自主的看向趙家軍的炮兵陣地,可隔着這麼遠,又有還未散去的硝煙阻隔,實在看不清楚。
“兔崽子們,別急,別急着點火,把火炮復位,等韃子再湊過來!”
在趙家軍的炮兵陣地上,負責指揮的營正嗓子都已經喊啞了,他衝着身邊人大喊,傳令兵再把這命令傳遞下去。
這樣的戰鬥實在太有趣了,韃子自以爲鐵騎無雙,卻不知道趙家軍火器的底細,不知道底細,就被趙家軍完全牽着鼻子打了。
有人說趙家軍有這等犀利火器,什麼計謀都沒有意義,而且戰術也都是簡單粗暴,轟打射擊,然後騎兵和步卒上前掃蕩。
這等看法都是浮於表面,誰說火器玩不得計謀,先前轟打建州炮陣,一方面是讓對方的火炮沒辦法開火,一方面則是讓對方誤判趙家軍火炮的裝填速度。
如果正常情況,第一輪炮擊之後,敵軍就不敢上前,就要後退,可現在敵軍反而覺得有機會,又把自己送上前來。
趙家軍炮兵陣地的每個人都露出了笑容,這笑容有些殘忍,有些猙獰,,敵人上鉤了,獵物已經踏進了陷阱。
建州女真騎兵的後隊衝過了先前的炮擊區域,大隊涌動,又開始向趙家軍的前陣撲來,不過這間隔的時間太長了,趙家軍的火銃士兵已經完成裝填重新列隊,到這個時候,趙家軍火銃士兵的心思已經徹底穩了,他們已經將建州女真的斤兩掂量清楚。
剛向前衝出不到二十步,剛剛崩潰驚慌的心思開始恢復,趁着趙家軍火炮再次打響前衝過去,衝到跟前,將他們徹底打垮,然後就是大勝,建州騎兵大隊每個人都這麼想,他們只能這麼想。
炮聲轟鳴,打雷了。
當炮聲響起,當雷聲密集轟鳴,剛剛填滿了空曠地帶,剛剛向前衝起來,堵塞了轉身掉頭的空間,每個建州女真騎兵的臉色都變得慘白,每個人的神情都變得絕望,原來趙家軍的火炮能打的這麼快。
炮彈呼嘯着落入騎兵隊列之中,血肉迸濺,屍橫遍地,靠前的騎兵想要快些向前,哪怕去面對火銃射擊,也不願意留在這炮彈轟擊的區域之中,有人想要向前衝,有人想要散開,有人想要逃走,在這樣的不知所措之下,整個騎兵隊列陷入了大亂中,擁擠碰撞,糾纏在一起。
誰擋在自己的面前,誰擋住了自己的逃生之路,誰就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敵,不管是同伴好友甚至是親屬,立刻就要揮刀相向,在外圍的騎兵已經不管兩側是山還是海了,管他死路活路,總比呆在這血肉地獄要強,跑,跑的越遠越好,離這裡越遠越好。
向前衝的那些騎兵被火銃齊射牢牢的封堵住了,或許能躲過第一輪齊射,一排排輪轉,總會將人打下來。
火炮又是響起,這次沒有那麼整齊的齊射,卻是次第響起,開始時候炮響不那麼猛烈,然後從小到大,好似遠在天邊的雷鳴越來越近,最後開始在自己頭頂炸響,火銃射擊或許還有遺漏,可每一發炮彈落地,必然會打碎血肉,收割生命。
直到這時候,建州女真才知道趙家軍的火炮到底能快到了什麼程度,在這第三輪的射擊開始之後,火炮射程之內的建州騎兵大隊陣型已經變得很鬆散,再也不用彼此推擠,大家可以四散奔逃了。
身在戰場,也能看到這多年僅見的奇景,大隊騎兵一鬨而散,每個人都在拼命的逃離,有人向左,有人向右,有人向後,就是沒有人向前,而在火炮射程之外的建州女真騎兵隊伍,再也沒有了向前的心思,就連督戰隊也沒了砍殺催促的心氣。
不光沒了這個心氣,他們現在心驚膽戰也不敢做什麼,到這個時候,向前就是個死,你敢催促,女真和蒙古騎兵就敢和你揮刀火併,甚至連督戰隊自己都在琢磨着退路,那火炮簡直不是人世間的造物,就好像在九天之上有位神明,每當建州女真騎兵向前衝鋒,他就降下鐵和火的殺戮,這還怎麼打!
“兄弟們,擡高射角,自由射擊!”命令傳遞在炮兵陣地之中。
寒冬天氣,但趙家軍炮兵卻有人打起了赤膊,發射炮彈的火炮在散發着熱量,忙碌勞作讓人渾身發熱,滿身大汗浸溼了棉衣皮袍,反倒是影響動作,在炮兵陣地裡除了開火瀰漫的硝煙,還有士兵身上蒸騰出的熱氣,每個人都在大笑,每個人都興奮無比,炮兵在這一戰是大功,也是首功!
炮身和炮架之間被砸進一個個斜面楔子,炮口擡高,一門門火炮又是次第開火,炮彈又在建州女真兵馬的人羣中落下,至於十二磅和十六磅炮則根本不必,他們的射程已經覆蓋了整個建州女真的軍陣。
哄散逃亡的亂局中,炮彈不斷的落入人羣中,每一發炮彈的落下又造成了更大的慌亂,在建州女真的概念裡,火炮是不能移動的,炮彈的落點是個大概差不多的位置,所以看着前面挨轟,後面的馬隊還算從容,只不過持刀張弓,毫不留情的驅趕轉頭潰逃而來的同伴,好讓自己從容撤退。
誰也想不到,趙家軍的火炮居然可以這麼快的調整射角,射程在延長,剛纔眼前的鐵火地獄,居然作用在自己頭上,這引發了更大的混亂,這讓建州女真騎兵的心防徹底崩潰,也讓騎兵後隊的鎮定蕩然無存,他們以爲打不到自己。
趙家軍的炮擊已經完全打破建州女真的概念,他們從不知道炮擊頻率可以這麼高,他們從不知道火炮可以調整射程,可以調整的這麼快。
建州女真的騎兵們覺得自己不會被炸到的時候,炮彈打過來了,覺得接下來的炮擊沒這麼快的時候,炮彈打過來了,覺得自己足夠安全的時候,炮彈打過來了。
當第四輪炮聲次第響起的時候,建州女真的騎兵們覺得戰場上沒有一處安全的地方,本來是距離敵陣越遠的地方越安全,可看着那炮打的越來越遠,那血肉橫飛和慘叫聲聲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火炮轟擊和麪對面的廝殺完全不同,真刀真槍,見血見肉,好歹能咬牙挺過來,那一發看都看不清楚的炮彈落地,人立刻是血肉碎爛,馬匹被打的扭曲甚至斷掉,無可抵禦,無非就是怎麼死,無論是何等勇士,勇氣血性都煙消雲散。
已經沒什麼騎兵衝過去了,趙家軍的火銃陣列實際上已經向前移動了十餘步,任何漏網之魚,都會被幾桿十幾杆火銃射擊,同樣逃不開必死的結局。
三磅炮、六磅炮和九磅炮打出的炮彈落地後,人馬死傷慘重,可十二磅炮和十六磅炮的炮彈落地,不光是聲勢驚人的土石飛濺,還能看到人或馬匹被拋向半空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