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密斯一行人的到來,再次掀起蘇西高潮。
幾乎所有的人都明白,劉密斯他們是財神。在老百姓的心底,什麼都比不上財神的魅力。管他高官,管他富貴,一切都是虛的。唯有財神,才能帶來真真切切的實惠。
林副省長親自帶隊,神采飛揚接見劉密斯一行。
劉密斯他們的到來,文藝表演要暫停。蘇西的另一個重頭戲—項目奠基要上演。
奠基點選在老鷹嘴的半山腰,這裡已經闢出一塊平地。一塊漢白玉碑立在一個約摸半人深的土坑裡。土坑周圍,堆着挖出來的土,土裡插着幾把嶄新的鐵揪。鉄揪的把上繫着鮮紅的綢帶,在微風裡,飄揚着如同女人脖子上的紗巾。
一切無須多言,按部就班開始。
林副省長與喬治,一人一把鉄揪,何書記與劉啓蒙書記他們,恭陪一邊,手裡也捏着鉄揪,等着林副省長剷下第一把土。
奠基一旦開始,表示項目落地生根。
此項目一落地,蘇西就要變天。
我心裡突然涌上來無限感概,一陣酸楚襲來。頓覺眼睛潮溼起來。
擡眼去看周圍,但見身邊的面孔,似乎模糊,似乎清晰。彷彿熟悉,又覺陌生。幾年的時光,像電影一般從我腦海裡掠過,多少悲歡離合,多少酸甜苦辣,彷彿都在昨天。
我的身邊站着兩個美人,黃微微和林小溪,一左一右傍我而立。兩個人都微笑,都把眼睛看着奠基的領導。她們看起來很平靜,但我能感覺到她們之間劍拔弩張的緊張。
首先是黃微微,她無比自然地將我手塞進我的手掌心,悄悄的在我掌心勾劃,弄得我一陣心癢。
接着,林小溪也將小手塞進我另一隻手掌心,不動聲色地微笑。
我手足無措起來,甩開任何一隻手都不行。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不敢。
放開黃微微,握着林小溪,我是極不願意。放開林小溪,去握着黃微微,可能會讓場面陷入尷尬。林小溪是個性烈如火的女人,她沒有黃微微的溫婉,她像怒放的桃花一般,開得轟轟烈烈,過後落英遍地。
奠基儀式由月白主持。她滿面春風,如夏日裡的一朵白蓮,三言兩語,言簡意賅。
趙德全領着一幫子村民,在土坑的不遠處,嚴陣以待燃放煙花。
月白顯然看到了我的窘迫,她突然開口說:“現在,我們有請陳縣長講話。”
所有人又把目光投向我。就在這一剎那,我名正言順放開兩隻小手,雙手亂搖着說:“我不說了,不說了。”
大家就笑,對我今天所有的表現,流露出親切的思想。
確實,今天我一直在低調。不論在舞臺上的言辭,還是現在的婉拒。我要讓大家都感覺到是個做實事的人。
月白莞爾一笑,她宣佈奠基開始。
萬炮齊鳴,山動地搖。林副省長剷下第一剷土,泥土落在漢白玉的石碑上,滾落到土坑裡。
幾把鐵鏟一齊揮動,不一會,土坑裡已經填上淺淺的一層。
劉密斯擠到我身邊,雙手伸過來,將我摟在胸前,動情地說:“陳風,謝謝你!”
場面頓時熱烈起來,所有人開始找着與人握手。
我走到林副省長和喬治他們面前,伸出雙手握着他們的手說:“一年後,還要請你們過來蘇西。一年後,蘇西會給你們一份滿意的答卷。”
喬治聽不懂我的話,瞪着一雙朦朧的大眼看着我。
黃微微翻譯了一遍,喬治握着我的手,也是無比動情地說:“好,我們就約定一年,一年後,我再來中國,再來蘇西。”
奠基儀式完成,文藝節目還要繼續。
一行人準備往回走。
林副省長將我叫道身邊,問道:“小陳,想好了沒有?”
我猶豫着問:“省長,我想什麼呢?”
“調到我身邊去工作。”
“不!”我堅決地搖頭,拒絕了他的提議。
“爲什麼?”
“因爲蘇西還需要我。”我的理由冠冕堂皇。
“蘇西沒有你,就不轉了?”林省長顯然不高興了。
“缺了任何人,蘇西一樣轉。只是我捨不得蘇西,我要看着他長大。”
“你在省裡,不一樣能看着。”
“不一樣的。孩子只有在母親身邊,母親才能放心。”
“好吧。”林省長長嘆口氣,叫過來林小溪說:“小溪,我現在回去了。你也早點回來。”
林小溪驚訝地問:“爸,你不去參加文藝匯演了?”
“不去了。”林省長意味深長地說:“小溪啊,你也長大了,以後做事看問題,有自己的思想了。有句古話說,君子要有成人之美。記住,生活就是一個大染缸,有時候白白淨淨的進去,出來的時候可能會渾身漆黑。”
我弄不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只能陪着笑臉。
林副省長要提前離開,我們又只好一起去送他。
送走林省長,看到一輛小車過來,車牌掛着中部省省政府的牌子。正在猶疑,看到朱花語從車裡下來,領着兩個幹部模樣的人過來。
我迎上去,與他們打着招呼。
朱花語介紹說,兩位領導是省委組織部的幹部,要找我談話。
我沒按他們的思路走,而是領着他們去了文藝匯演的現場。我要讓他們感受一下蘇西的喜慶。
組織部的幹部面有難色,說他們事情緊急,需要先談話。
我只好對月白說:“柳鎮長,辛苦一下你。”
月白淺笑道:“你放心。”
我帶着組織部幹部去辦公室。朱花語走進我身邊,低聲說:“我把黃奇善甩了。”
我被她這句話驚得差點要跳起來。
“他這個人,真不值得我去愛。”朱花語低聲說:“考場泄密,就是他搞的鬼。他是關書記的人,他們想要搞出一場事故來,把你拉下臺。”
“不許亂說。”我阻止她道。
“是真的。還有,麒麟山莊的事,他也有份。”朱花語悽然地一笑道:“我這輩子,不嫁人了。就跟着你,做你一輩子的秘書,你不許拋棄我。”
我哭笑不得,又不能與她細聊。身後還跟着省裡兩位大神,不知道他們來意。
到了辦公室,朱花語倒上茶後,退了出去。
組織部的幹部也不客套,進門剛坐穩,開口就說:“陳副縣長,我們是代表省委組織部找你談話,請你認真思考,對省委的決定提出不同意見。”
我受寵若驚地笑道:“我怎麼有資格提意見。”
“這是關係到你自身前途的大事,你還是慎重一點好。”他們面帶微笑,讓我如沐春風。
“省委決定,調你進入省委辦公廳,任省委辦公廳副主任。你儘快做好交接工作。”
就像突然炸響一個春雷,把我轟得懵了。
“您說什麼?”我彷彿沒聽清一樣,追着問。
“去省委辦公廳任副主任。”他們加重語氣:“這是省委的決定。”
“我行嗎?”我猶豫着說。
“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他們笑起來:“你還有什麼意見沒有?”
“沒有。”我說。心裡卻如亂麻一樣纏繞起來。蘇西纔打開局面,春山縣還在未雨綢繆,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我突然青雲直上?我百思不得其解。
“沒有就好。”他們起身,與我握手道:“我們還有事,要先走一步。陳主任,我們在省裡等着你請客啊。”
他們一改剛纔的嚴肅,輕鬆地說:“事情辦完了,我們也不打擾你了。你得儘快處理好手頭的事。當然,我們可以提醒你,你可以就你在春山縣的接任者,提出要求。”
“有點突然。”我喃喃說道,還沒從剛纔的驚喜裡醒悟過來。
“沒什麼突然的,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他們告辭出門。
送走他們後我回到辦公室,不知道自己要幹嗎,心亂得六神無主。
想起文藝匯演現場還有何至書記和劉啓蒙書記,我正要起身去現場,門被推開,站在門邊的正是黃微微。
“省裡來的什麼人?”她問,擔憂在她臉上蔓延。
我突然想要試探她,於是說:“找麻煩的。”
“什麼人啊?”她愈發擔憂了。
“省紀委的人。”
“啊!”她驚叫了一聲。
當幹部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紀委找談話。黃微微深知其中精髓。因此在我說完是省紀委的人,她在驚叫一聲後,眼淚就從面頰上滾落下來。
我這個級別的人,最多就是市紀委找我,現在是省紀委找我,可見事情有多麼的嚴重。黃微微在聽到這話後,能不害怕?
她奔過來,投身到我懷裡,雙手緊緊摟着我的腰,呢喃着說:“陳風,我怕。”
“不怕!”我拍着她的後背說:“天塌下來,我頂着。”
“你不能有事。”她抽泣起來:“孩子還沒見到你。”
我心裡跳了一下,扳起她雨打梨花的淚臉問道:“老婆,你是說,你有了?”
她羞澀地點點頭,又將頭埋進我胸口,哭起來。
“乖!不哭啊。”我安慰着她說:“你願意等我吧?”
“如果你真有事,我等你一輩子。”
“不後悔?”
“不後悔!我不是個後悔的人。”她哭道:“陳風,我們是怎麼啦?”
我笑着說:“我都說了,老婆,沒事。”
“還沒事啊。”她愈發哭得聲音高了許多,引來了門外的朱花語,看到這個場面,驚訝地說:“怎麼了,嫂子?”
黃微微哭道:“省紀委找他幹嘛?”
“省紀委?”朱花語驚異地瞪大眼,似乎突然明白過來一樣,笑道:“哪裡是什麼省紀委?是省委組織部的人啊。”
“啊!”黃微微聞言一怔,一把推開我,罵道:“死陳風,你騙我。”
我笑道:“老婆,我不是說了嗎?沒事啊。”
黃微微舉起雙拳,輕輕敲打着我的胸口,也不管朱花語在場了,柔聲說:“老公,我想去看演出。”
“好!我們走。”我豪氣地揮揮手道:“花語,出發。”
朱花語站着沒動。
我猶疑地問:“怎麼不走?”
朱花語看一眼黃微微,欲言又止。
“說,什麼事。”我命令她道。
“我就是想告訴你,縣裡已經對謝局長立案了。黃奇善在紀委說了這事跟你的關係,我已經擔下來了,反正我現在還不是正式編制內的人,我不怕。”
“不說這事了。”我揮揮手道:“小事一樁。”
我說這話,當然是有道理的。老子馬上就是省委辦公廳的副主任,別說一個劉啓蒙,就是市委陳書記,也得給我三分面子。
謝天立不立案,最終由老子說了算。
我突然想起爲什麼林副省長的瀟灑來,因爲在他看來,像我們這般小人物,想要扳倒他,無異於登天。
難怪徐孟達心有餘而力不足。
可是我拒絕了林副省長的要求,現在卻又要去省裡工作,我怎麼跟他交代?
越想越覺得煩躁,我像是下了決心說:“花語,我們不去想這些事。船到橋頭自然直。”
剛下了樓,看見月白領着一幫人,正遠遠的過來。
我擡頭看一下天,天還是如此的明淨。
頓時,心安靜下來,心裡也如天空一樣明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