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統帥府邸十分熱鬧,一個銀甲衛統帥,一個金甲衛統帥,一個銀甲衛少年,以及一個賣符神棍。
蘇橋和謝青風顯然都憋着一肚子的話要問,但是爲了謹慎,又暗自思忖如何問起才比較恰當,一句話都沒有說,整個房間則響徹着駱雲嵐吃麪條的聲音。
“謝統帥,你家胖嬸的廚藝真是絕了,麪條做的都比宮裡的好吃。宮裡的飯菜實在是太油了,我看皇上肚子上的肉都越來越厚了。”駱雲嵐一顆心只沉浸在美食之中。
顧城則少了平日裡慣有的飛揚跋扈的少年氣,面頰紅潤,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塊手帕,給駱雲嵐拭汗:“你慢點吃,鍋裡還有。”
駱雲嵐停下筷子,揚起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伸手捏了捏顧城的臉:“一碗就夠了,留着肚子一會吃你。”
“咳咳……”謝青風非常合時宜地咳嗽了一聲。
駱雲嵐用眼角餘光掃了他一眼,問道:“你怎麼變得陰陽怪氣的。”繼而又揶揄地笑了,眼神依舊停留在謝青風身上,手指卻隔空點了點蘇橋,“你平時正兒八經的,沒想到金屋藏嬌,家裡養了這麼一個漂亮的小公子。”
謝青風耳根泛起了紅:“別瞎說,我倆什麼也沒有。”語氣有些急躁,聽起來倒像是欲蓋彌彰,他反射性地看了眼蘇橋,沒想到後者沒有要反駁的意思,一臉甜蜜的笑,謝青風的耳根子徹底紅了,他只好輕咳兩聲,試圖轉移話題,“說正事,你大晚上不在宮裡待着保護皇上,在那破院子裡面鬼鬼祟祟地做什麼。”
駱雲嵐能夠做到金甲衛統帥這個位置,智商情商自然是非常高的,該裝瘋賣傻時候沒有一點表演的痕跡,該正經的時候也一點都不含糊,此刻也收斂起嬉皮笑臉,“啪嗒”一聲撂下了筷子,反問道:“說白了,我就是皇上身邊的一把暗刀,鬼鬼祟祟是我的行事作風。倒是你?巡城的,怎麼學起我來了?”
蘇橋接話:“你是太子的人?”蘇橋剛說完,謝青風就悄悄扯了扯他,在桌子下面朝他擺了擺手。蘇橋對駱雲嵐不瞭解,謝青風卻通過顧城瞭解到不少,駱雲嵐五歲的時候就被送到宮中,被前任金甲衛統帥一步步訓練成爲一個金甲衛精英。前任金甲衛統帥和謝老爺子是知己,爲人忠貞不二,正直大義,跟着他長大的駱雲嵐自然也隨他。
最重要的是,謝青風暗地裡聽過關於駱雲嵐的一嘴閒話,駱雲嵐的父母是信邪教的,玩火自焚燒死了,家財也被那幫邪教頭頭們騙走了。駱雲嵐這輩子最痛恨邪教,別說啓動長生陣法的光明堂了,他就算看見一個道士,都忍不住翻白眼,他要是知道太子信邪教殺人,他可能會冒着殺頭的危險,先把太子的項上人頭先給砍下來。
果然,駱雲嵐聽完蘇橋的話,冷笑道:“皇上是我的唯一金主,你這麼說,是想讓我背上殺頭之罪吧?”
謝青風按住蘇橋的手,示意他別說,自己接了駱雲嵐的話:“那破屋子裡面住的人,和我們正在調查的一個邪教組織有關係。”謝青風恰到好處地戳了駱雲嵐一刀,就等他自己吐出話來。
駱雲嵐聽完,神色變得凜然,僅僅猶豫了一小會:“又是太子,又是邪教的,你們是想告訴我,未來的一國之君很可能是個喜歡歪門邪道秘術的傻子?”
“初步懷疑。”謝青風頓了頓,接着說,“我信奉你爲人,我願意賭一把。我們懷疑太子靠殺人來練一種長生秘術,你也知道他大病一場之後性情轉變的事情,我們的懷疑也不是毫無根據。我們懷疑太子想要殺那個人,這纔去調查他,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阻止。”
駱雲嵐聽聞,擰起了眉頭:“沒有辦法阻止了,我不知道太子是不是想要殺他,反正皇上想要殺死他。”
“什麼?”謝青風和蘇橋同時驚訝道。
駱雲嵐兩手一攤:“不然?我大晚上到宮外乘涼?”
“皇上命你殺他?”謝青風再次確認。
駱雲嵐:“皇上是要殺他,卻沒派我。這個人化名夢柳,別人尊稱他爲夢柳先生。半個多月前,民間開始流傳他的畫作,山水畫,人物畫,他都畫。稍有一點文化水平,就能夠看出畫裡暗諷當朝皇上的暗喻。我們搜上來一部分畫作,上面賦有詩文,大部分是在暗諷皇上當年奪嫡殘害兄弟之過。”
駱雲嵐說到這,停了下來,神色之中瀰漫出一種不解的意味:“所以,說重了,夢柳算是反了謀逆罪。只是我們沒有辦法證明那些話都是他畫的,皇上心煩,想讓我們直接做掉他。一般來說,謀逆之罪是大罪,皇上一般都會派我去,然後讓我拷問出他謀逆的原因。這次,卻沒有讓我去。”
顧城聽到這,有些憤憤不平地插話:“統帥,你不知道,近日來,也不知道誰在皇上耳邊吹風。皇上對嵐哥越來越不信任,很多事情都不交給他去辦了。”
駱雲嵐苦笑道:“是啊,我已經提早過上了告老還鄉的生活了,我閒着沒事幹,都開始圈養宮裡面的野貓了。”
謝青風沒想到駱雲嵐居然被皇上冷落了,爲此十分好奇:“不可能啊,皇上之前可是誇過你,說你比你師傅還靠譜,他不讓你統領全局,還能讓誰去?你師傅也已經不幹了。”
駱雲嵐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皇帝老兒在想些什麼,我又不能和他鬧。我也慢慢琢磨到一點改變,以前他只會派我去做的事情,他漸漸都交給了另一個人,姚安。”
謝青風和顧城聽完沉默不語,只有蘇橋一頭霧水:“姚安是誰?”
顧城:“嵐哥的副手。養不熟,當副手當了半年多,對誰都愛答不理的。要不是嵐哥提攜他,他到現在還是一個無名小卒。”
蘇橋感嘆:“看來,你養了一隻白眼狼。”
“你要這麼說也沒錯。”駱雲嵐的苦笑更深了,“我提他當副手之前還好,還願意和我說幾句話,現在一句話都說不上了。我其實就是有點氣不過,這一回,皇上連謀逆這種案子都讓他去,我心裡不舒服得很。我就是也想暗地裡摻和摻和,瞭解一下這件事,緩解一下我心裡的不平衡罷了。”
“一個人之所以性情大變,一定是遇到了什麼特殊的事情。你要不多留點心,瞭解一下那個姚什麼,哦,姚安,最近有沒有接觸一些以前沒有接觸過的人。”
“特殊的人?”駱雲嵐沉思了一會會,眼睛忽而一亮,“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的有。姚安平時也就跟我說說話,其他人都愛答不理。可是,有一次,我看見他和太子身邊的那位花先生說了幾句話,花先生還笑得很開心。我事後還問他,到底和花先生說什麼了,把花先生逗得這麼開心。他卻讓我別多管閒事。他要是不想說,我怎麼問都沒有用,我也就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謝青風和蘇橋對視了一眼,心下了然,看來,花子奕這條船上,助攻還很多,還都是一些了不起的人物。
“這就對上了,果然和太子有關係。”蘇橋如是說道,語氣變得耐人尋味起來,“只是沒想到,你們口中軟弱不堪的太子,不僅變得圓滑世故,還膽大包天,借刀借到他老子的頭上了。”
借刀,刀?!謝青風忽然想起駱雲嵐殺人不留痕的名聲,問道:“駱雲嵐,我記得,你是不是給金甲衛傳授過武功。”
駱雲嵐點點頭,理所應當地說:“都是我的兵,功夫太差,傳出去多不好聽。”
謝青風伸手比了比脖子:“你殺人的時候,一刀致命?”
駱雲嵐聽聞,得意一笑:“那是自然,不是我吹牛,我袖刀一劃,只有一條線,滴血不留!”
袖刀,對,袖刀能夠做到這一點!謝青風雙眼緊緊盯着他:“除了你用袖刀,還有誰?”
駱雲嵐聞言,也皺了皺眉頭,心裡逐漸明瞭謝青風爲什麼這麼問,他雙手輕輕抱胸,吐出了一個名字,一個謝青風猜測於心的名字——姚安。
“姚安有學武的天賦,我第一次看他用刀的時候我就知道。後來我就帶着他練袖刀。袖刀很難掌握,所以,所有金甲衛,只有我們兩個用袖刀。”駱雲嵐加深這個猜測的可信度。
“總算找到這把殺人不見血的刀了!”謝青風咬着銀牙,用力擠出了這麼一句話,捏碎了手中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