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是個比謝青風還要雷厲風行的人,悄無聲息地打點了城中的衆位乞丐。
乞丐們平日裡也得到了顧城給的不少好處,反倒爲沒有機會回報顧城而愁得慌,顧城難得有事求他們,他們自然盡心盡力,沒過兩天,關於花子奕的行蹤就一絲不苟地傳給了顧城。
“花子奕這兩日都有出宮,只不過都是獨自一人。”顧城如實彙報。
蘇橋:“能知道他都去了哪裡嗎?”
顧城得意地笑了:“我都查清楚了。說來也奇怪,他每天都會到蘭屏齋裡面待上一陣子,天黑了才走,蘭屏齋這座茶樓在京都也算是小有名氣,很多官員都喜歡去蘭屏齋喝茶,花公子到哪去也不奇怪。”
蘇橋捕捉到了重點:“很多官員都喜歡到那喝茶?”
顧城點點頭,說道:“嗯,蘭屏齋的茶泡得真心不錯。但這個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還是蘭屏齋的老闆,年紀輕輕,口風嚴實得緊,見過什麼人,聽到什麼話,從來都不外傳。說白了,幾個當官的聚在一起,無非就是講些朝廷上的事,扒一扒死對頭的家事。背地裡說人壞話的事情傳出去了,總歸不太好。蘭屏齋的廂房隔音特別好,站在門外基本上聽不見裡面在說什麼,老闆和夥計就算聽到什麼,也不會往外說,當官的自然都喜歡去那。”
蘇橋聽完,倒是興趣來了,問道:“這個年紀輕輕的老闆長得怎麼樣?”
謝青風:“你就沒有正經事要問?”
蘇橋努努嘴:“這怎麼不是正經事,看樣子我們必須要去蘭屏齋一探究竟,老闆長得好不好看,影響我查案的心情。查案的心情好壞,影響我查案的效率。你說,我問的是不是正經事?”
謝青風:“……”
顧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謝統帥,你也有被嗆住的時候,哈哈哈!”
謝青風狠狠剜了他一眼,張了張嘴巴,話還沒說出口,顧城就已經警覺到不對勁,趕緊自己給自己救場:“今天一早上,花公子都沒有出宮,現在去蘭屏齋探明情況,不會打草驚蛇,再合適不過了。”說完又給蘇橋使眼色,示意蘇橋趕緊應下來。
蘇橋也很識趣地救場:“小城說得有道理,謝統帥,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謝青風挑了挑眉,說道:“小城?你什麼時候和這小子這麼熟了?”
顧城覺得空氣之中瀰漫着一股酸臭味,自家統帥最近說話都是怪里怪氣的,到底誰惹他了。
蘇橋卻覺得謝統帥在捍衛自己對顧城的領導權,安慰道:“你不喜歡我這麼叫,我就不叫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和小孩子一樣鬧彆扭。”
事實上,謝統帥自己也沒發現自己喜歡鬧彆扭,只是覺得明明自己先認識蘇橋,爲什麼蘇橋和別人熱絡起來,看起來比跟自己還熟一般。
就比如現在兩人坐在蘭屏齋,點了一壺茶,蘭屏齋的年輕老闆不知道抽哪門子的瘋,居然自己跑過來搭訕了。哦,準確來說,是來搭蘇橋的訕。
“公子可是第一次來,在下可是第一次見公子。在下孟青,敢問公子貴姓。”孟青很自來熟地給兩人倒茶,一邊笑意盈盈地看着蘇橋。
蘇橋也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免貴姓蘇,老闆叫我蘇橋便可。我來京都的時日不長,今日確實第一次到貴地品茶。”
“是這樣,蘇公子以後是否常住京都?小店有雅間,公子若是賞光,以後可以常來,來之前派人打個招呼,在下可以給公子預留一間。”孟青說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頭,從謝青風的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看見他忽閃忽閃的長長睫毛,目光順着他高挺的鼻樑往下游走,不多時便能夠看見溫潤粉紅的薄薄嘴脣,襯得肌膚更加亮白如雪。
容色雖然不及蘇橋,卻也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謝青風聽他們一來一往的對話,忽然“哼”了一聲,衝孟青問道:“你怎麼不問問我是誰?”
孟青聞言,把頭低得更低了,臉色竟然微微泛紅,小聲說道:“在下認得謝統帥,您每天至少都會經過蘭屏齋兩次,卻從來沒有進來過,今日是第一次來,是小店的榮幸。這壺茶,算是在下給謝統帥的見面禮,謝統帥嚐嚐可還合意?”
孟青語調溫順,倒讓謝青風覺得自己剛剛的語氣太過於生硬,竟然有些不禮貌了,連忙接話:“我不怎麼喝茶,別說你這間茶樓,京都的其它茶樓我也沒去過。”說完就拿起一杯茶喝了起來,連連稱讚。
孟青聽聞,臉上浮現喜悅之色,有些害羞地擡頭看了眼謝青風,問道:“謝統帥特意過來,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查?”
謝青風和蘇橋聞言,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都覺得蘭屏齋的這位年輕老闆前途無量,全程都沒有怎麼擡頭看他們,卻能夠探出他們的心意。
孟青見他們不說話,笑着說:“謝統帥竟然從不進茶樓,今日特意到我蘭屏齋,定是有要緊的事情。不知道有什麼是在下能夠幫得上忙的,謝統帥儘管提。”
謝青風心想:真的提什麼都能夠幫忙嗎?不是說口風很嚴?儘管這麼想,謝青風還是決定一試,直截了當地問:“我想和公子打聽一個人。”說完掏出一幅卷軸,展開之後,赫然就是花子奕的畫像。
孟青擡頭瞥了一眼,說道:“花公子?約莫半個多月前,他隔三差五來喝一次茶。”
謝青風和蘇橋都有些訝異,沒想到孟青說得這麼爽快,顧城之前的囑咐着實在打臉。
“他自己一個人嗎?”蘇橋追問。
孟青回道:“這倒不是。公子是否還想問我,花公子見了誰,說了些什麼?實在抱歉,這些我無可奉告。”
蘇橋心想,無關緊要的事情,孟青確實是願意說一些,事關個人私事,孟青確實一個字都不會多說。
就在兩人覺得沒有任何線索的時候,孟青無厘頭地問了謝青風一句:“謝統帥,您真的不認識我了?”
謝青風聞言一愣,擡眼去看孟青紅撲撲的一張臉,確實……第一次見啊。謝青風有些尷尬地扯了扯嘴角,說道:“孟老闆相貌很特別,見過一次就絕對忘不了。所以,我確實……今天第一次見孟老闆。”
孟青聞言有失落:“是這樣啊……”
蘇橋有些玩味地看着謝青風,謝青風則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覺得事情進展得有些奇怪,又查不出什麼,還是打道回府算了,便說道:“孟老闆……我們……”
打退堂鼓的話還沒有出口,孟青便打斷了他:“樓上雅間都有屏風遮蔽,有幾處雅間正對着廂房,平日裡總有些文人雅客在廂房裡集會。坐在雅間裡喝茶,偶爾還會遇見熟人,也是挺有樂趣的一件事。謝統帥若覺得小店的茶好,明日可再來,在下給謝統帥預留雅間,再請謝統帥品茶可好。”
謝青風聽出孟青的意思,這是在相反設法幫他窺探花子奕的行蹤。謝青風不知道孟青在打什麼算盤,但是人家既然主動幫忙了,也沒有推讓的理由,謝青風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對上孟青真誠的眼神,笑了:“孟老闆誠心誠意地邀請,謝某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只是不好再讓孟老闆請客了,明日我們自己掏腰包。孟老闆的茶着實不錯,我們以後會常來,雅間可否一直預留?”
孟青只和謝青風對視了一會會,就像大姑娘一下,又唯唯諾諾地低下了頭,搗鼓似地點了點,居然有些結巴:“嗯,嗯,可……可以的。”
謝青風愉悅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按了一下示好,說道:“既然這樣,我們明日再來,今日還有要是,先行告退了。”說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蘇橋友好地朝孟青點了點頭,跟在謝青風后面出去了。
蘇橋走出蘭屏齋大門,就扯着謝青風的袖子,有些戲謔地說道:“謝統帥,孟老闆可真有意思,居然無緣無故地幫我們,和顧城說的情況有點對不上。”
謝青風假裝聽不出他語氣中的調侃意味,點頭說道:“嗯,也不知道什麼情況。不管了,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或許,孟老闆幫我們,也有所求。”
蘇橋搖了搖頭,說道:“謝統帥你真是不解風情,孟老闆看着你,眼睛都快沁出水來了,你還這麼誤解他。他就是想幫你,讓你記着點情分罷了。”
謝青風自然記得孟青那張紅潤的面龐,可是蘇橋這麼明目張膽地調侃他,他實在有些不舒服,懊惱地甩開他的手:“別瞎說。”繼而大步流星地往回走。蘇橋只能小跑着跟上,不依不饒地拽着他,可勁地貧嘴。
這一切,都落入了孟青的眼中。孟青已經站在蘭屏齋的二樓,半倚着窗欄,看着遠去的兩人小打小鬧,眼中盡是無限羨慕之色,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喃喃自語:“他真的不記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