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

齊巧珊頃刻間淚流滿面。

但她還是倔強地轉過身:“不需要, 不用了。”

“巧姍!”凌肅越上前從後背緊緊地摟住齊巧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只是把對過去的懷念當成了對詩三的感情,你離開後我才發現詩三根本代替不了你,我真正愛的人是你……所以我已經和詩三家裡人講明白了, 即使是名義上兄妹的關係, 我也不想保持了,我只想讓你回到我身邊, 我已經要求我父母把她送出了國……”

齊巧珊心臟頓時漏掉半拍。

詩三……被送走了?

真的假的?

爲什麼?

因爲自己離開家了嗎?

真的是這樣嗎……

肅越真的……真的意識到他真正愛的人是自己了嗎……

不……

這又能怎麼樣……

她是不會忘記肅越那天說的那麼過分的話的!

這麼幾句話就想把自己勸回家嗎?

開什麼玩笑!

她齊巧珊是這麼好哄的人嗎?

離婚!

她還是要離婚!

這麼想着, 齊巧珊頭也不回地朝着家奔去。

凌肅越望着齊巧珊踉踉蹌蹌奔跑的身影, 思緒逐漸被拉遠——

昨天晚上, 送走了詩三的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坐在沙發上, 取了兩瓶白酒, 也不開燈, 就在黑夜中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裡灌。

直到父母前來敲門。

一進門, 撲鼻的酒臭味傳來,再看到桌子上幾乎空了的白酒瓶子,父親頓時額頭青筋暴起, 擡起手臂一拳砸在他的臉上。

他“噗通”一聲坐在地上, 雙手撐着額頭,一聲不吭。

“你是被你媽打得還不夠嗎?啊?”父親氣得渾身顫抖,“我中午打電話給你上頭, 說你回來病了,用我的老臉替你又請了五天假,你這幅鬼樣子,是工作不打算要了嗎?”

母親默默去關了門,打開客廳吊燈開關,又去拉上陽臺的窗簾。

他仍是一聲不吭,此刻的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什麼都不想考慮。

“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意?啊?”父親指着他,“詩三是你動得了的人嗎?啊?你從一開始動詩三你就應該明白,你捏着她的那個把柄,她反過來也能捏住你!是我們不幫你嗎?啊?”

父親道:“可是你呢?詩三的確打架挺厲害的,但是詩三才多重多高?你是個身高將近一米九的軍人!你說你就算是個文職,但是你好歹在部隊在軍校練了那麼多年!你被詩三綁架你說出去不嫌丟人?啊?你說是我們不幫你嗎?啊?詩三綁了你,顯然是跟我們做好了拼到底的打算,我能怎麼辦?我只能先救你啊!”

他還是不說話。

他也沒有想到,向來謹慎認真的詩三會忽然玩陰的。

又或者說,距離上一次詩三初次玩陰的失敗太近了……所以,他大意了,沒想到詩三居然會趁機玩連環計。

“你跟我來勁兒了是吧?”父親說着抹起袖子就要打他,母親在旁邊攔下,“你現在打他有什麼用?誰還沒個情緒了?說正經事!”

“哎……”聽到母親的話,父親絕望地搖了搖頭,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爸。”這時,他微微擡頭。

他此刻腦袋裡亂糟糟的,只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重複着:一定要在詩三出國前把她攔截下來,不然就沒有機會了。

他張口:“詩三家裡的唯一的軍屬就是她的爺爺奶奶,只要現在能扒出來她的爺爺奶奶曾經的紀律問題,詩三就會失去名額對吧?”

父親頓時瞪大雙眼,舉起桌子上的茶杯砸在了地上,陶瓷碎了一地,鋒利的邊角折射着淒冷的月光。

“你是瘋了吧?”父親從椅子上彈起來,指着他,“昨天捱揍沒挨夠嗎?今天還想捱揍嗎?啊?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去搞我師傅意味着什麼?年輕時候我的不少項目都是跟我師傅做的,你是連你親爹我也打算送進去嗎?你覺得我出現問題了,你的政sh吻還能合格嗎?你還能這麼一帆風順嗎?你是打算把咱們兩家人都毀了嗎?!”

母親攔住暴怒的父親,看着他,嘆了口氣:“肅越啊,聽媽說一句,我知道你對詩三深情,可是既然這麼深情,爲什麼當初不選和詩三結婚呢?”

“……”他不說話。

爲什麼不和詩三結婚了?

呵……

他對着詩三、齊巧珊和母親做過無數次解釋,千言萬語匯聚成一句話,大概就是:他駕馭不聊詩三,他的身份也承受不了駕馭詩三的代價。

“孩子,世界上有無數條河流,河流通往不同的方向,你的腳一旦踏入了一條河流,就沒有機會再踏入其他河流了。”母親道。

她走到他身邊蹲下,輕輕摟住他的肩膀:“你已經做出了選擇,那麼,就在這條路上好好走下去,哪條路都會有所遺憾,但既然你已經選擇了把詩三當做遺憾,就讓她永遠是你美好的遺憾,好嗎?”

他瞬間痛苦地抱住頭。

他最不想聽到的,就是有人說詩三已經成爲了回憶。

他不想要詩三成爲回憶。

因爲回憶就意味着這一切永遠只是活在過去,從今往後將徹底遙不可及。

“孩子,別哭,聽媽跟你說。”母親摟着她娓娓道來,“詩三生來就是有翅膀的鷹,天賦凜然,這是我們都知道的。而她的家裡人,不希望她平凡地活着,對她寄託了太高的期望,所以她的家人並不滿足讓她僅僅做一隻鷹,她的家人目的是讓她成爲……鳳凰。

她的每一根染血的鳳羽,都是她家裡人不顧她的疼痛,親手用鋼針,一針一針給她紮上去的,你喜歡的,一定是滿身鮮血侵染過卻又倔強展示着自己顏色的這隻即將成爲鳳凰的小鷹,對嗎?

即使你把詩三強行留在你身邊,而她真的妥協你了,和你在一起了,她也只會慢慢地、慢慢地……失去她的顏色。

到最後你會發現,你想留住的那個詩三,還是不見了。

她的倔強、強硬和執着還有她的耀眼就是她染血的翅膀,這些對於鳳凰來說是必要的,可是對於生活在一片小天地、安安分分、家養小白鴿是不必要的。

而你,你很清楚,你需要的妻子就是小白鴿,而你也只能駕馭得了小白鴿,對嗎?

染血的翅膀如果不涅槃重生,翅膀上的血是會乾涸發臭的。

你對她的捆綁,會讓她變得人模鬼樣,也會讓你心中那麼一絲絲懷念徹底破碎,你們兩個都不好過,所以有句話叫做‘相見不如懷念’,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母親嘆:“我知道你不好受,眼睜睜看着喜歡的人就這麼離開自己,誰都不好受,可是,你反過來想一想,這纔是開始而已,孩子。”

他擡頭看向自己的母親,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詩三在那邊上學,這纔是開始,她在外面長了待個五六年,短了待一年都有可能,咱們大院的公派是不許留在國外不回來的,她到底是能夠沐火成爲鳳凰,還是受盡挫折被燒去一身羽翼成爲禿鷲,這都是未知數。”母親道,“如果她回來的時候,你還對她有感情,她成功的話也不過是個求學回來的高材生,失敗的話就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學生,到時候你一定早已比今天更厲害,無論她是強是弱,你還有機會,對嗎?”

“……”他原本一片混沌的世界瞬間有了一束光照了進來。

對啊……

詩三出了國又能怎麼樣?

詩三成績雖然好,但不至於拔尖,北醫雖然是985名校,但不是醫學頂級學府,而且她在北醫的成績也頂多算是個中規中矩,她是不可能考上哈佛、斯坦福或者霍普金斯之類的醫學名校的。

如果不是畢業於這種全球至少十強的頂級醫學名校,部隊是不會刻意把她拉上逼她入伍的,而她那種性格,也不是會主動入伍的類型。

到時候回國,她不過是個普通的美國醫學畢業的碩士,考博些許能進入研究所,但如果不考博,更多的可能去三甲醫院從醫。

而那時候的自己,職稱一定已經更上一層樓,他想要的,他還是能夠得到……

母親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所以,詩三的事情不要着急了,你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在這裡擦眼淚,三十多歲的人了,成熟一點,好不好?你現在最關鍵的是,把你媳婦找回來。”

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母親。

“你以爲我真信你是你媳婦想她爸媽所以跟她爸媽住一起去了?”母親無奈地笑了,“我一早就說過了,你啊,工作上腦子不錯,就是家裡事,還是缺少經驗,你是惹了小珊生氣了,對吧?”

他默默地點了點頭。

既然詩三的事情有解決方案,的確,他需要計劃計劃怎麼給齊巧珊收網了。

“聽我說的,好好跟小珊道歉,也別說你和詩三沒關係,這時候啊,你越狡辯越顯得不真誠,你就說明了,你就是喜歡過詩三,但跟她也沒發生過什麼,誠懇點,知道嗎?”母親道,“你平時對小珊也不錯,大家都看在心裡,小珊其實也是個明白人,她們家人看她父母就知道,其實很樸實,就想好好過日子,也不是詩三家裡那種非要做出點成績的類型,小珊她們一家初來北川,需要咱們幫襯的地方多了,小珊要是誠心要離婚,早就一咬牙回家鄉了,知道嗎?”

他從地上爬起,輕輕應了聲:“我知道了,我會在收假前,把事情解決的。”

……

意識回到現實,凌肅越望着齊巧珊漸行漸遠的背影,嘆了口氣。

第二天,齊巧珊依舊老老實實去上班,可是,她的心卻靜不下來。

凌肅越昨天在自己背後哽咽着說過的話不斷地出現在她的耳邊,她心裡越來越亂,做什麼都沒有心情。

她憎恨凌肅越面對詩三的時候對自己的無情,可是她又記得平時凌肅越對她的好;她討厭凌肅越如此薄情的行爲,可是她又對凌肅越將詩三送走這件事莫名地感動;她厭惡凌肅越在婚姻中的如此不用心,可是在身邊同事的婚戀對象裡看了一圈又發現不了比凌肅越更好的。

她忽然就想起網絡上一個段子——

“如果有一天有一個人找你結婚,他顏值特別高,多金富饒,給你不錯的大房子居住,每個月給你一定的零花錢,對你沒有苛刻的要求,你的公公婆婆不回來騷擾你,有了孩子也會有人幫你照顧,你的父母也有人幫你分擔照料,你可以依舊過着單身時候的生活每天吃吃喝喝追劇打遊戲的阿宅生活,當然,必須行爲舉止比較樸素地生活,也不能有其他異性,並且,你的婚姻裡沒有愛情,也不能要求伴侶對你忠誠……你是否願意過這樣的生活?”

面對這個段子,無數人轉發,評論清一色是:當然願意了,反正我也沒什麼別的異性,如果能不生孩子就更好了,我一個人過挺好的。

還有人說:婚姻的目的是什麼?沒有任何人規定婚姻的目的一定是爲了愛情,我們每個階段做任何選擇,都應該是爲了下個階段更加幸福,我覺得這樣更加幸福,這就夠了。

她的生活,其實和這個段子有點像。

還記得若干年前自己轉發的時候也是毫不猶豫地寫下了同意,當她看到有些人質問說“沒有愛情的婚姻是多麼的枯燥”時,她還嘲諷過那個人想要的太多。

但是如今,爲什麼當自己身處這樣的生活的時候,卻是如此的難過。

是她想要的太多了嗎?

是嗎?

不知道。

齊巧珊抱着頭,腦袋裡一片空白。

“齊巧珊,計劃書打完了嗎?這個點就睡覺?還沒到下班時間呢吧?”這時,小組長走了過來,用中性筆戳了戳她的肩膀。

“不好意思,我馬上做。”齊巧珊只能匆匆擡起頭,對着小組長勉強地露出笑容。

晚上下班,齊巧珊去醫院看父親。

醫生說過,再有兩天父親就可以出院了,她最近還得找個時間幫父親整理一下醫院的日用品,順便把全部東西帶回新家。

進了病房,齊巧珊將包放下,掃了眼病牀上的父親,四周環顧一圈:“我媽呢?”

“你媽腰疼,今早直不起來,去做檢查了。”父親指了指桌子上的水果籃子,“吃,裡面有個木瓜,適合你們女孩吃。”

“喲,爸,你還買這種禮盒水果籃啊。”齊巧珊隨手抓起木瓜道,“不嫌貴啊。”

“別人送的,我能買這嗎?”齊父道,“五十塊錢的水果裝進去,就變成三百塊錢了。”

“你還知道啊,不過就你還有人送籃子?北川又沒個熟人的,誰給你送啊?”

“還能誰,肅越早上來了。”

“……”齊巧珊捏着木瓜的手一頓,緊接着,她將木瓜丟回籃子裡,“不吃了,我去找我媽。”

出了門,齊巧珊不知爲何覺得心裡特別的委屈。

她說不上自己委屈的理由,但就是難受得厲害。

聽到凌肅越還想着自己,她頓時心頭一跳,感覺美滋滋的,但是一旦開心,她又會爲自己的雀躍而感覺傷自尊。

她看不起這樣的自己,但又覺得自己開心也是正常行爲……她連自己到底怎麼想都不清楚,更不知道該怎麼做。

到最後實在受不了了,直奔出醫院打車,要求去附近最好的律所。

可到了律所門口,她又不敢進去。

思來想去,她掏出手機給陳月洲打電話:“你有空嗎?陪我去個地方。”

陳月洲剛剛下課,聽到齊巧珊召喚,立刻塞了張假條給學委,自己翻牆跑路了。

等來到齊巧珊約定的地點,陳月洲翹翹眉:“律所啊……”

478一見,驚喜道:【看來齊巧珊是打算離婚了,這多好啊。】

“你想什麼呢。”陳月洲乾笑兩聲,“如果她鐵了心要離婚,纔不會來律所,而是直接去找凌肅越,告訴他自己就是要離婚。”

【啊?】

“你沒發現嗎?如果真的鐵了心要做某些事的人,根本就不會興師動衆,事情要做就直接做了。”陳月洲道,“反倒是那些內心根本狠不下心訣別的人才會這麼作。”

進了律所大廳,陳月洲見到了齊巧珊。

幾日不見,陳月洲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齊巧姍明顯消瘦了不少,也老了不少,原本那個溫柔體貼的大和撫子形象此刻變得像個白天打三份工晚上還要做苦力來養家的苦命女人。

兩人在前臺客服一諮詢,因爲就是個特殊性質的離婚案件,律所安排由年輕律師接待。

禮儀小姐帶着二人上了樓,邊走邊道:“我們這邊的年輕律師也都是有一定經驗,而且在名師旗下做過助理的……”

等到了對應辦公室後,接待敲了敲門:“呂律師,人帶來了。”

陳月洲頓時蹙眉:“呂律師……”

他好像前不久就見過個招人討厭的呂律師……

不過天底下這麼多姓呂的律師,不至於此呂律師就是彼呂律師吧?

直到熟悉的女聲響起——

“請進,我是律師,呂佳音。”

陳月洲默默地向後退了兩步:“……”

這個世界是得有多小?

這都能碰見?

系統刻意安排的嗎?

正在吃豬肉脯的478使勁搖了搖頭。

陳月洲看了眼478手中的零食,又看了眼478,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豬吃豬肉脯,不瘮得慌嗎?

“齊巧珊女士是嗎?歡迎,請進。”呂佳音上前一步迎接。

陳月洲頓時又向後退了兩步:“……”

他能走人嗎?

他突然就想回去上課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遁逃,呂佳音眼尖,立刻發現了他:“陳月洲?”

齊巧珊露出詫異的表情:“你和律師認識啊?”

陳月洲:“……”

眼見逃不過,他只能轉過身,面對呂佳音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呂律師,好久不見啊?”

呂佳音冷冷地掃了眼他,轉身回到老闆桌前坐下:“諮詢人……齊巧珊?請坐。”

十分鐘後,齊巧珊大概交代清楚了她和凌肅越的那點破事。

陳月洲坐在後面的沙發上,一邊吃着桌子上準備的阿爾卑斯奶糖,一邊百無聊賴地看着齊巧珊那邊。

“恕我直言,齊巧珊女士。”呂佳音撐着下巴想了想,“第一,你的離婚官司不是普通法院能解決的,軍婚不是你想離就能離的,必須要男方同意離婚……但這一般不大可能,在職軍人特別是有個一官半職的,都比較在意婚姻的完整度,畢竟咱們國家總是喜歡把人們婚姻的成功與否和這個人的人品掛上對勾;

其次,要麼男方存在重大過錯,你所說的什麼買包啊、告白啊這些內容都不在軍婚中重大過錯的範疇,重大過錯的關鍵字是‘重大’,出軌甚至動手打人都要看情況是否巨大才能靠近‘重大’,而你也沒有其他實實在在的證據,這個時候,其實找男方商量離婚是最快最有效的方式。”

齊巧珊一聽這熟悉的臺詞,頓時上火了,她大聲怒道:“可是他就是對別的女人好!他就是給別的女人花錢!他也許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心上!你難道聽不懂我說什麼嗎?你男朋友這麼做難道你不生氣嗎?”

陳月洲擡頭掃了眼呂佳音,全程吃瓜看戲模式。

只見呂佳音淺笑了一下,看着齊巧珊:“齊小姐,這裡是律師事務所,不是情緒宣泄室,如果你只是想找一個傾聽者,你來錯地方了。”

“你說什麼?”齊巧珊本來就生氣,聽呂佳音這麼一說,頓時火冒三丈。

“讓我把剛想要說的說完,第二——”呂佳音道,“齊巧珊女士,我並不覺得你有離婚的**,或者說你並沒有給我表現出你想離婚的**,你這樣讓我很難做,一旦我成爲你的代理人,我就得對你負責,而你的婚姻制度本來就比普通人複雜,如果一定要走上離婚程序,我們就要啓用非常手段,到那個時候,可能會得罪你丈夫都說不定,如果你突然間反悔,我的處境就會很尷尬,對我們都不好。”

陳月洲露出意外的目光看向呂佳音。

雖然現如今的他不是很喜歡呂佳音,但實不相瞞,這次,其實他就是這麼想的。

齊巧珊與其說是因爲想離婚而無法離婚在生氣,倒不如說,是因爲滿肚子的怒火無處宣泄而生氣。

這就像是大學宿舍裡總有人天天和對象吵架,吵完架對着全宿舍抱怨自己對象,把分手掛在嘴邊,天天喊着再和好就是狗、可是沒過多久就是又和好還不許你亂講的人。

真正要分手的人,分分鐘就擦乾淨屁股走人了;有點不捨的,勸兩句就解決;只有那種不想分手卻又要宣泄負面情緒的人,纔會一直處於傾訴階段,逢人就想嘮叨自己那點破事。

嘴上說着對象的不是,心裡其實下意識會想起對象的好;面子上氣得無可救藥,心裡卻盼着能回到過去;認爲對象惹怒了自己,卻又覺得還可以有迴轉的路,還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這怎麼分?

呂佳音從抽屜裡取出一張明信片遞給齊巧珊:“這個,是我認識的心理醫生開的心理諮詢所,如果有需要,歡迎前去諮詢。”

齊巧珊徹底被惹怒了,她一把捏住桌上的一次性杯子:“你什麼意思,你是在說我有心理疾病嗎?”

“每個人多少都因爲情緒的壓力有一些心理疾病,去看看是個好事。”

“你纔有心理疾病!”

眼瞅着齊巧珊的心情越來越差,陳月洲生怕呂佳音再說兩句話齊巧珊就要打人,他匆匆從沙發上爬起來去攔着齊巧珊:“行了行了你別生氣……”

話還沒說完,齊巧珊抓起杯子,一揮手本想潑呂佳音,可誰知被陳月洲一攔,滿滿一杯的羅漢果茶直接潑了陳月洲一身。

陳月洲:“……”

臥槽……

這件衣服可是他新買的啊……

羅漢果茶自帶的染色功能可是一流……

“保安!保安!”呂佳音頓時高聲呼叫。

下一秒,幾個穿着安保服的男人衝了進來,二話不說就將齊巧珊控制住,齊巧珊頓時急得大聲嚷嚷。

陳月洲見事情鬧得有些大了,急匆匆對呂佳音賠笑:“不好意思,她最近心情不好,你體諒一下,弄髒的是我又不是你……”

“你還是快點解決你自己的衛生問題吧。”呂佳音瞪了眼陳月洲,從旁邊的置物櫃裡取了個小包,裡面是件白襯衣,“這是我健身穿的,你先穿上吧,你衣服已經透了。”

說着,她走到偏間開門:“過來換。”

呂佳音去拉簾子,陳月洲就開始脫衣服,順便用脫下來的髒衣服將身上的水擦乾淨,等呂佳音一回頭,正好看到陳月洲幾乎等於沒穿衣服的樣子,她愣了一下。

不得不說,陳月洲的這個身材真的是很誇張。

前凸後翹的,特別是腰,駕馭着上下兩組大球,怎麼能那麼細……而且擡腿的瞬間緊實的大腿居然有微微的肌肉隆起,川字肌還很明顯……真的是太教科書般的身材了。

“你經常……運動啊?”呂佳音收回視線,“大多數女生……不是很容易出肌肉,大腿能那麼緊實,還能有肌肉,要做很多練習的。”

呂佳音有些結巴,明明都是女人,她看着陳月洲的時候居然隱隱覺得有點害羞。

可能是因爲……眼前這個人身材真的是太辣了吧。

“對啊。”陳月洲從桌子上抽了兩張溼紙巾擦着頭髮,“我這不到一米五五的身高和瘦成麻桿的體格,不鍛鍊的話,走在馬路上都覺得憋屈,畢竟別人踹我一腳我都沒法還回去。”

呂佳音沉默。

之後又本能地擡頭看着陳月洲。

性感。

真的是太性感了。

難怪小琰……

一想到自家弟弟,呂佳音本能道:“那個……問你個問題……”

陳月洲:“問。”

“你和小琰……做過嗎?”

正在擦頭髮的陳月洲:“……”

這不是齊巧珊來諮詢離婚的嗎?怎麼忽然扯到自己和端琰的問題了?

“你不想回答就算了。”呂佳音轉過頭,“你換好衣服出來。”說着,就要往出走。

“我沒做過。”陳月洲叫住她。

呂佳音回頭看了眼陳月洲:“其實你不回答也無所謂,我就是隨便問問。”

“可是我不想隨便回答。”陳月洲道。

呂佳音是未來[巔峰值]對象,基本可以確定和端琰一定有某種關係,自己還是不要引起[巔峰值]對象的敵意比較好。

他道:“爲了避免你誤會,我鄭重給你做解釋:一,我不喜歡你弟弟;二,我也不想和端琰有任何關係;三,從來沒做過,你放心。”

呂佳音一聽,本能問:“爲什麼?”

陳月洲:“……”

什麼爲什麼……

這個“爲什麼”是什麼意思?

他怎麼忽然不懂了?

呂佳音道:“小琰哪裡不招人喜歡了?小琰的身材不好嗎?”

陳月洲:“……”

怎麼辦,這話忽然接不上。

他只能反向提問:“既然你這麼喜歡你弟弟,你……你讓他早點脫離你們家的戶籍,你就能跟他交往了,然後跟他結婚不就行了?”

呂佳音一聽露出怪異的眼神看着陳月洲:“我爲什麼要跟小琰談戀愛?”

“……”陳月洲再次接不上話。

“小琰是我的弟弟,是我必須永遠保護的對象。”呂佳音道,“他對我而言,是超過婚姻愛情的寶貴的親人的存在,男女之間的感情不配修飾我們之間的關係。”

陳月洲:“……”

接不上。

真的接不上。

算了,換個話題吧。

他迅速套上呂佳音給的衣服,笑了笑:“話說這種上門的生意,你這麼個態度合適嗎?”

“我什麼態度?”呂佳音掃了眼陳月洲,“她要是真想離婚,身邊不是還有你這個拆婚專家嗎?需要用我嗎?”

陳月洲:“……”

算了。

不聊了。

聊不下去。

他癟了癟嘴道:“行行行,我穿好了,出去吧。”

出了門,齊巧珊已經冷靜了,她頂着一張沮喪臉,被兩個保安摁着坐在沙發上。

“齊巧珊女士。”呂佳音從名片盒取出自己的名片,和着那張心理諮詢所的名片一起遞給齊巧珊,“可能我剛纔的言語有點過,我向你道歉,我理解你這個時期心情的敏感,但是也希望注意場合,我覺得不如今天你回去休息一下,”

齊巧珊看了眼遞來的名片,擡起頭狠狠瞪了眼呂佳音,拉着陳月洲出了律所。

兩人在附近的一家火鍋店落座。

二十分鐘內,齊巧珊足足吃了四盤半斤裝的牛肉卷,等到了結賬的時候,才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看着陳月洲:“那個……你不是在凌肅越父母那裡領錢了嗎……能不能這頓……你幫我掏一下啊……之前咱們倆吃飯……我一直都給你掏錢的對吧……”

“行行行。”陳月洲立刻爽快地答應。

剛好前幾天凌母因爲自己及時打小報告的行爲提前發了工資,雖然就個3000元,但是自己目前也不是個缺錢的人,於是,他爽快地買單結賬。

等出了火鍋店的門,兩人在滿記點了幾份小點心坐下。

陳月洲看着急匆匆吃着蛋糕的齊巧珊,輕輕皺眉:“話說你最近……過得怎麼樣?怎麼感覺你……逃難一樣?”

“我……”一提到最近的生活,齊巧姍瞬間眼眶通紅。

“怎麼了?你有話好好說,別哭啊。”陳月洲忙掏出餐巾紙地給她。

“別提了……”齊巧姍吸着鼻子,“我爸不是生病嗎,凌肅越把對我爸的優待撤了,這些我都無所謂,可是,他把公司裡的關係戶也撤了……”

陳月洲撐起下巴:“可那本來就是凌肅越的關係戶啊?你如果離婚了,當然什麼關係戶都沒有了啊?提前體驗離婚後的生活,多正常啊?”

“我知道……”齊巧姍吸了吸鼻子“可是……”

陳月洲一邊吃一邊聽齊巧姍說話。

“可是……可是我爸還在生病啊!”齊巧姍頓時大聲哭嚷道,“我爸現在生病住院……每天牀位費三百多……我爸又沒帶醫保卡……住院費沒法按比例報銷……”

她道:“這就不說了,我現在住的那套房子,一堆堆手續一堆堆政策,什麼搖號、什麼審查、什麼用品規範檢查、什麼查銀行流水……”

陳月洲想了想:政策福利房的確手續和審查都很複雜,特別是這種正一線城市,房價這麼高,人人都眼紅這種房子,當然管理更加嚴苛。

齊巧姍擦着眼淚:“我白天要帶着我爸做檢查,然後,然後……晚上還要回去收拾房子……我都花了四萬出去了!家裡還是空空的!還是沒法住人!然後……”

她不斷地抽氣着:“……我現在……我現在……白天還要上班……我要去按照物業的要求去做房子的登記……又是要去……房管局……又是要去徵信辦……還要看我爸……我……我只能請假……我……然後……我們領導就拿文件砸我腦袋……他說再請假讓我就滾……我……我……”

齊巧姍說着抱頭痛哭:“我現在每天……就睡三個小時……我……我……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又不想讓我爸爸媽媽擔心……我……但是……錢也不夠……房子也沒弄好……各種東西我也跑不過來……”

陳月洲沉默地吃了口冰沙。

之後,他拍了拍齊巧珊的肩膀:“別哭啦,公共場合,注意點。”

齊巧姍雖然說得斷斷續續,但是自己大概知道她想表達什麼。

——生活很累。

齊巧珊覺得自己沒有辦法承擔這一切,負擔太重了。

明明畢業時獲得第一份薪水的時候對人生充滿希望,覺得世界其實沒那麼困難,可是,爲什麼一眨眼生活就變得如此讓人寸步難行。

那是因爲,僅僅掙錢,那並不是成年人的生活。

十歲的時候,大家在讀初中,父母年近四十,事業穩健,身體健康,子女可以依偎在父母的懷抱裡,這時候學習是唯一的任務,閒暇時憧憬着未來的人生;

二十歲的時候,大家在上大學,父母年近五十,臨近退休,但是還尚在職位,身體無恙,子女可以依舊依偎在父母的身邊,掙的所有薪水都成爲自己的零花,放肆買着大牌化妝品和steam遊戲;

三十歲的時候,絕大多數人都工作了,父母年近六十,退休數年,人脈離散,身體抱恙……靠山和保護傘消失的同時,父母的身體狀況也成爲了一顆□□。

這時候,很多人慌了。

他們說:人生怎麼忽然就變得這麼困難?

必然會忙。

因爲他們還沒有做好真真正正邁入“上有老下有小,中間只有我自己”的生活狀態的準備。

其實,他在小的時候曾經也像一部分年輕人一樣,抱着三個心態:我的錢足夠養活我自己就行了,我跟爸媽住或者我自己租房子就夠了,我不需要結婚我丁克一個人將來住養老院挺好的。

可是,即便找一萬個理由論證自己的想法有多麼出色,長大之後,他的大腦在午夜夢醒時分,還是總會出現一片淒涼的風景——

一個年近五十、雙鬢滿是白髮的男人,孤零零地坐在一棟老舊房子裡,這是父母留給他的房子。

不過,這棟房子也存在不了多久了,雖然居民用房按照70年權限處理,但是一般50年就會按危房定義,距離拆遷,過不了幾年了……他得做好未來去哪裡的打算。

牆上掛着死去的父母的照片。他年輕的時候通宵打遊戲太多,以至於頸椎和腰椎都不太好,上了年齡之後視力急速下降,他起身的時候脖子很痛,看不太清楚附近的東西。

他等一下要去上班,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腰閃了,卻無人去攙扶他,他只能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自己給自己捶了捶後背,收拾好被打翻的茶具,穿好衣服、吃完外賣,開門、鎖門,上班。

或者還是這個逐漸老去的男人,坐在租來的房子裡,房□□然找到了房子的買家,急匆匆趕他走,他正顫巍巍地收拾着行李,計劃着下一次該去哪裡居住。

終於,他找到了新的住所,周圍的環境還不錯,就是房費有些高。

好在,他工作的年限很久了,收入比較高,這個房租對他不會造成太大的負擔。

下班回來的時候,萬家燈火通亮,唯有他的房間,一片漆黑。

進門點燈,吃着剛叫來的外賣,陌生的房間裡,萬籟俱寂,形影相弔。

再或者還是這個男人,打拼奮鬥了一輩子,可終究不過是個平凡的普通人。

用盡二三十年的青春,換來一個一個月入兩萬的薪水。

他可能選擇離開了一套房五百萬起步的五座正一線城市,在次一線的省會城市買了房子。

每個月等額還貸,三十年後,終於一個人清償了所有貸款。

因爲還貸,這一輩子也沒攢下多少錢。不過,他並不能因此停止攢錢,因爲,再有不到十年他就要退休了。

退休之後,他還要每個月去月供自己的養老院錢,他希望住個好一點的養老院,至少護理人員都是正兒八經有護士資格證的那種,不過據說那種養老院月供是9000元起步,他還得趁着沒退休再多攢攢。

……

白天的時候理由找得再怎麼漂亮,寂寞的恐慌依舊能在夜晚吞噬掉一個人的理智。

成年人的人生不再是像個孩子一樣完成任務就萬事大吉,它需要瞻前顧後的事物太多,甚至有些任務你不能完成得太漂亮,否則就沒有時間給另一個任務分時間。

所以,很多看起來很獨立的人面對滿是瑕疵的婚姻卻無法離婚,因爲想得太多動做得太少,因爲獨立的程度還是不夠,因爲抗壓能力太過於平常;

所以,很多看起來很獨立瀟灑自在的人急着想結婚,因爲獨立瀟灑並不代表喜歡孤獨,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真正習慣一生一個人的寂寞,假想過以後煢煢孑立的未來有無數人都覺得可怖。

相比一個人承擔未來的風雨,如果能多一個人承擔……哪怕這個人無法替自己承擔,至少陪着自己、給自己點勇氣、不要讓自己這麼孤單……很多人也是願意的。

就在這時,齊巧珊的手機亮起,是父親來電。

她頓時停止了哭泣:“喂?爸爸?怎麼了?”

“小珊,你在哪兒?”父親急匆匆道,“你不是去看你媽了嗎?你怎麼還沒到啊?你媽腰椎間盤犯了,走不了路,你得過來了,陪你媽做個檢查,你媽一個人做不了。”

“啊?我媽沒事吧?我忘了……我馬上就到。”齊巧珊頓時慌張地站起來,拿起包就急匆匆向外走。

打了個出租趕來醫院,齊巧珊匆匆去找母親。

齊母就坐在影像科外面的長椅上,蒼白着一張臉,不斷喘着粗氣。

“媽媽!媽媽你怎麼了!”齊巧珊小跑到母親身邊,緊張地問,“你哪裡不舒服?哪裡?”

“老毛病了,沒事。”齊母扶着牆壁緩緩站了起來。

“你別站起來啊!你臉都白了!”齊巧珊尖叫。

“真的沒事。”齊母戳了戳女兒的臉蛋,“放心吧,我好着呢,這毛病,三十多歲就有了,你扶着我就行了。”

齊巧珊匆忙上前扶住母親,去做檢查。

最後一項檢查是磁共振,這是查腰椎間盤突出的必經檢查項目,又要預約掛號。

齊巧珊已經窮的叮噹響,但是她還是掏出了卡,替母親繳了費。

等繳完費用,齊巧珊就陪着母親在外面的長廊上休息。

“哎呀,別這麼看着我,又不是快死了。”齊母看着女兒嘆道,“沒事,這都是年輕時候留下的,你都不記得啦?”

“我記得什麼啊?”齊巧珊一臉迷茫。

“你小的時候是個小胖墩,死重死重的,你媽我上一天班,下了班還要去接你幼兒園放學,你啊,就是不願意走路,我就只能一路抱着,等回了家,還得給家裡這兩張嘴做飯……”齊母笑了笑,喃喃自語地搖了搖頭,“所以你看,我啊,都是腰肌勞損、腰椎間盤突出這些體力病,你爸呢?高血壓、高血脂……富貴病,閒的。”

齊巧珊:“……”

母親這麼一說,她這才意識到,從小到大,爸爸媽媽都在上班,誰的工作不比誰輕鬆太多。

可是,負責接送自己、照料三人生活的是媽媽,打掃衛生、做飯洗衣的也是媽媽……

媽媽比爸爸低、比爸爸瘦,比爸爸看着體弱……

可是媽媽一個人卻幹了三個人的工作,而且多數都是體力活……

反倒是爸爸,閒得要死,做過的爲數不多的事情,大概就是偶爾帶着自己去遊樂場玩一玩了……

可正因如此,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喜歡凡事不管不顧的爸爸,認爲爸爸更加看得開和灑脫,反而覺得總是嘮叨自己的媽媽特別煩……

一時間,一股憤憤不平感從心底涌起:“媽媽,那你爲什麼不離婚啊?這日子有什麼可過的?”

“離婚?爲什麼離婚啊?”齊母頓時笑了。

“家是兩個人的又不是一個人的!都說男人力氣大,怎麼反倒是體力活都是你做啊?你這樣子和單身有什麼區別啊?”

“你爸的錢不是每個月給家裡交着,養着你嗎?”

“可是他每個月交那麼點錢,光是掃地做飯的保姆他都僱不起啊?你還要負責照顧我還要工作!他憑什麼啊?就算是一家人,怎麼便宜他都佔了,怎麼虧全是你吃了啊?”

“哎……”齊母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黯然神傷,她嘆了口氣:“那能怎麼辦?大家日子都是這麼過的,你讓媽媽去離婚啊?別人問媽媽爲什麼離婚,媽媽說:因爲我在家裡太累了?那還不被你叔叔阿姨笑話?哎……過日子不就是搭伴麼?”

“你這哪裡是夫妻搭伴?你這是公公給皇帝搭伴呢!”

“哎……”

“媽媽,你就那麼喜歡我爸啊?”

“喜歡?”一聽“喜歡”二字,齊母露出有些複雜的表情,她臉上一時之間揚起少女般無邪的笑容,但緊接着,那笑容逐漸淡去,滄桑感隨之而來。

還記得80年代中旬,她剛剛技校畢業的那會兒。

那個時候,國家對城鎮居民戶口和農村戶口的劃分極爲嚴格:農民就是農民,城裡人就是城裡人,戶口的變遷也極難。

她是地地道道的城裡人,她家裡有四個孩子,她是老二,上面有個大哥,下面有一對弟弟妹妹。

家裡沒什麼錢,也沒什麼東西給他們留的,不過父母懂政策,就總是對他們四個子女說:“咱們是城裡人,國家給咱們的政策好,找對象,一定要找城裡人,誰找農民,誰就不是這家裡的人。”

爲什麼呢?因爲當時國家規定只有雙職工的城鎮戶口家庭才能享受分配住房。

說白了,一旦找個農民結婚,在城裡就沒地方住。

她一個城市裡長大的人可不願意找個農村小夥去方圓幾裡連個便利店都沒有的農村住那種自蓋“別墅”陶冶情操。

她大哥不信這個邪,偏偏找了個農村媳婦,沒房子就借住在姥爺家,嫂子在家相夫教子,日子倒也能過。

而她呢,技校畢業後包分配進入國企工作,在認識齊巧珊父親之前,有個有點意思的對象。

只可惜,那男孩家裡母親過世了,他高中畢業也沒有繼續上學,父親就是個吹糖人的,捉襟見肘,自然也不可能進入國企工作。

思來想去,她聽了家裡人的話,找了個在國企工作的男人,也就是齊巧珊的父親。

兩人通過介紹認識,她瞧着這男人還挺帥,當時還是個少女的她怦然心動,兩人聊得還不錯,沒多久就結婚了。

可是,結婚之後,過了那麼幾年的新鮮感,她發現這個丈夫對她就那麼回事兒了,她對自己的丈夫也就那麼回事了,要論動心,還是想起前人時還能有那麼一絲絲心動。

到後來,國企改革的下崗潮那會兒,大哥失業,嫂子又沒工作,當時沒有私企這種玩意,個體戶也特別少,一家三口沒飯吃,又不可能全靠姥爺,大哥就跟着大潮學着去下海撈金。

都說那會兒出去撈金回來的人今天都成了資產過億的大富豪,不少影視劇還特別喜歡拍出海淘金回國的人和國內舊人的破鏡重圓,可是誰又知道,當初去了那麼那麼多的人,真正回來的人又有幾個。

大哥就是其一,有去無回,留下悽苦的嫂子和一個還在上小學的女兒。

沒幾年,嫂子病走了,剛好那會兒父母忙着三弟結婚沒顧得上,大哥的小女兒立刻就被嫂子農村的親戚送人了,時至今日都不知道那孩子身居何方。

她看着大哥一家的遭遇,再看看自己平穩的生活和逐漸長大的女兒,她第一次覺得:愛情會隨着時間而變淡甚至消失,生活和事業卻一直陪伴一個人的左右,兩者比起來,前者一文不值。

那一年,她要35歲。

她也終於理解了老人們常說:女人一旦過了35歲左右這個階段,無論結婚還是沒結婚,大多數人,都會徹底的走向成熟。

是啊,她成熟了,她發現丈夫也好、愛情也好……對她好像都沒那麼重要了。

年輕的時候認爲婚姻的目的是廝守愛情,這個時候的她認爲婚姻的目的是能給她帶來更好的生活。

她如今最重要的……大概,就只剩下能看着女兒安穩長大了吧。

等有一天女兒終於長大了,她也老了,而比她老得更快的是她的丈夫。

世人都說女人現實和勢利眼,但在她看來,男人才是最現實、最勢利眼的那個。

都說男人比女人命短,這個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從來給不了她幫助的男人,老了老了,忽然有一天就慫了,開始想着迴歸家庭了,開始偶爾給自己做做飯洗洗衣服了,開始脾氣變得越來越好了,開始想着怎麼討好自己了……

爲什麼?因爲怕死唄,盼望着差一口氣的時候能有人替他撥打個120,命懸一線時有個人能照應。

算了,照應就照應吧。

這新中國才成立多久啊,天下本來從古代過來就一直都是男人的,你還能指望他們有幾個能真把“丈夫”這兩個字寫得工整?

哎,都是騙年輕小姑娘玩玩的而已。

念在他還是孩子她爸的份上,念在他這輩子也沒幹什麼對不起自己的大事的上面,念在也這麼渾渾噩噩一輩子過來的份上,將就着過吧。

將思緒從回憶中抽出來,齊母長長地嘆了口氣,看着身側一臉認真地女兒:“巧姍,你還是太小了,不懂。”

“我怎麼不懂了?”齊巧珊抓着母親的手臂使勁搖,“媽媽,怎麼了啊?”

“哎……別喊了……我本來就腰疼,你一嚷嚷我就耳鳴……”齊母推開齊巧珊的手臂,“你呢,最近和肅越怎麼樣?”

“……”一聽到凌肅越的名字,齊巧珊別開頭。

“你不和媽媽說說,媽媽怎麼幫你呢你說?”

“……”齊巧珊又回頭看了眼母親,想了想,最終把這些天的事情告訴了母親。

聽着女兒越說越委屈直到最後哭出來的樣子,齊母想了想,忽然倒吸一口冷氣,直接倒在了長椅上。

“媽媽?媽媽?你怎麼了?媽媽?!”齊巧珊頓時嚇得尖叫。

“我就是腰疼,你……你給我打電話把凌肅越那個混小子叫過來!快!”齊母說着,閉上了眼睛。

這可嚇壞了齊巧珊。

爸爸還沒出院,媽媽又突然病倒,家裡兩個老人都倒下了,她怎麼照顧的過來?

她慌忙喊住全程隔岸觀火的陳月洲:“你還不趕快幫我去叫護士啊!”

陳月洲:“……”

剛纔還是腰椎間盤突出,這怎麼倒下的方式和哮喘發作了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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