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衛靈菲的神情裡,滿是愕然。
她眼裡滿是不服輸的表情,這一刻,她甚至認爲,楚有才只是隨意書寫罷了,自己擁有三十年的文氣,根本沒有感知楚有才的文章裡有文氣散發。
而且哪怕楚有才答得快,那又怎麼樣?答題在於內容,而不在於速度。
她不再注意楚有才,反覆修訂,在時間截止前,再一次抄了一遍,文字娟秀,這才送了上去。
這一刻,她沉浸於屬於自己的文字世界裡,不再爲外界影響。
而看到這一幕,裘文達也不由微微點頭讚許,看來衛靈菲已經完全進入了狀態了。
只是裘文達看向楚有才的目光裡,卻滿是詫異,這兩題楚有才是錦繡文章,字字珠璣,真知灼見,讓人佩服,而有如此體悟之人,怎麼會用一些下三濫的手段去傷害別人?
或許,是其他人而爲之,嫁禍於楚有才身上?裘文達這樣想着。
這時,第三題便自從外面送了過來。
這第三道題是詩詞賦,是最重要的一題,是聖試山的掌教所出。
聖試山掌教被譽爲天命文君,以文氣入道,擁有五十年文氣之上,雖然從不參與世俗之事,可是其境界極高,讓樓蘭國所有人無不膜拜。
而如今,他出的這一道詩詞賦赫然是:“人與鬼不同路,人有陽世,受不了陰氣的侵襲,鬼魂有陰間,受不了陽氣的炙烤。”
“人與人亦有不同,比如死生之際,有些忠臣盡節,有些烈婦保全貞操自盡,雖然是意外的橫死,卻與壽終而死沒有區別,因爲他們死時,魂會從頭頂上升,死的很迅速。”
“但有些人若因爲小小的憤恨而不能忍受,放縱他的邪惡之氣,輕率地上吊,魂從心處下降,死的很緩慢,沒有斷氣的時候,各條血脈倒涌上來,肌膚寸寸都像要裂開,痛得如同用刀在碎割,腸胃裡如同烈火焚燒,這樣要十多刻,形與神才能會分離。而後,他們會在地獄裡囚禁,沉淪滯留,動不動達百年之久。”
“以此,寫一篇詩詞。”
這一刻,楚有才不由劍眉一皺,仔細凝視注意着。
他沒想到能讀到這樣的文字來。
沒想到烈婦與忠臣的死,與那些普通自殺上吊的人之死有如此大的區別,怪不得有些人死後,靈魂有弱有強,有些人甚至死後得道昇仙,而有些人死後馬上進入地獄。
他仔細凝視着這些文字,一字一句讀着,把這些文字讀到骨子裡,讀到心裡,感覺如同醍醐灌頂一般。
前所未見,卻如此發人深省,振聾發聵。
及至回神過來,他赫然發現,周圍的大部分考生都已經交卷,而時間也只有最後一盞茶不到的時間了。
這時,看到楚有才依舊沒有提筆,那些考生目光裡不由帶着輕視,認爲楚有才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
衛靈菲則早就做好了詩文,坐在那裡,閉目反覆誦讀着。能讓人見到的是,她的詩文上,似乎有一層金光在閃爍着,隨時要飛躍而去,飛向天際。
正是極具文氣的表現。
楚有才目光只略微環視了一週,馬上收回心,手上一動,取出了龍鬚筆,再取出了菊葉陰陽墨與東方未明之硯,放置面前,然後磨好墨,端正着身形。
他便在那分下來的紙上寫下了一行詩來。
“驛外斷橋邊,寂寞可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這首卜算子,寫得是驛館外一株開放的梅花寂寞而孤獨,無人欣賞,獨自感傷於悽風愁雨之中。
這一刻,楚有才想及那無數的風風雨雨裡,自己受到無數人孤立排擠,然而自己坦蕩胸懷,錚錚鐵骨,從不與別人同流合污。
他繼續寫着:“無意苦爭春,一任羣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這寫的是,高潔芬芳是她天生的稟賦,對於那些爭奇鬥豔的事情,她自然不屑一顧,縱然碾成泥土,卻也清香如故,這清香將與天地長存,與日月永駐。
這高潔芬芳的氣質,寫的自然是那些貞潔烈婦、那些忠臣。
寫完後,楚有才不再遲疑,便把文章交了上去。
這一刻,那交卷的鐘聲也隨之響起。
那些提早交卷的人,甚至看着楚有才,不由愕然,然後不由搖頭失笑,楚有才如此倉促而作,必然是濫竽充數。
他們心下竊笑不已,沒想到楚有才是銀槍臘子頭。
此時,衛靈菲露出了自信的表情來。
在詩文裡,她用上了一個孝字,以孝來說明那貞潔女子的心誠,那些殉國烈士的至誠。
正如她的經歷一般。
她幼時曾有一次失足掉到了一口枯井裡,路上沒有行人。她大聲呼叫,氣堵口乾,沒有人應他。幸好在井底空氣溫暖,她又隨時帶着糕餅,渴得厲害,就吃一點水果,竟然幾天不死。碰巧有一日,屠夫趕豬回來,離井還有半里路,忽然繩斷豬逃,瘋狂奔跑在野田中,也失足掉到井裡。
那屠夫拿鉤弄出了豬,這才發現她在那裡,只剩一點氣息未斷了。
後來有人問她當時在井裡的情況,她便說:“當時萬念俱空,我已經死去。只是想到母親臥病,等待我回去照顧,就覺得痠痛徹於肝脾,無法忍受。”
後來,她拜裘文達爲師,裘文達便說過,若不是這一個“孝”的念頭,那屠夫趕的豬必然不會斷了繩子。
這時,衛靈菲心神透徹,把卷子也交了上去。
然後她把目光看向裘文達。
她注意到,裘文達捧着自己的卷子,看後不由露出讚歎的表情,指頭上不停地在桌上劃圈,那顯示是滿意至極的情況。
她不由心下微微點頭,覺得一切終於塵埃落定了。
只是這時,她注意到裘文達拿起另外一份卷子,似乎是楚有才的,只一看之下,整個人就陷入了遲疑中,似乎得了某種魔怔一般。
這可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
她不由一陣詫異。
便在這時,她忽然發現那捲子似乎越來越重,裘文達甚至連手都託不起來,而後,那捲子上面的文字忽然高高地飛了起來,無數的金光從中閃爍而出。
赫然是楚有才的這詩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