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有才走過幾條街巷,擡頭遠望,東面燕州金雷塔聳立,倚寒沙湖,那裡是燕州盛地,知府也要經常去拜香的地方,哪怕夜深,也偶有寒鐘響起,讓人肅穆。而燕州北面卻是有些荒廢,那城隍廟紅牆泥瓦,大殿有三米多高,高過周圍平房,卻久無香火。
行不多久,距離那城隍廟近了,楚有才忽然望見城隍廟上方有一道陰氣瀰漫,風吹不動,徘徊其中。
楚有才心下戒備,又行了幾步,忽然聽到那城隍廟附近傳來一聲慘叫,聲音刺破夜空,顯得極爲恐怖,而在楚有才不遠處的一個更夫,嚇得面色蒼白,戰慄地看着穿盔甲披斗篷的楚有才一眼,便向東急去。
“看來這城隍廟真有鬼藏於其中,沒想到竟如此猖狂。”楚有才收斂了心神,更加戒備,走到了城隍廟週近。
但他並沒有直接進去,他右手持銀槍、左手拿匕首,貼俯在附近的一處屋檐上,暗中觀看周圍動靜。就這樣觀察了半個多時辰,他發現並無其他異樣,這才微微安了神,算着時間子時左右,然後慢慢向城隍廟走去。
推開大門,咯嚓的聲音此起彼伏,好像整座大殿都顫慄着一般。藉着月色,楚有才看到了當前的柱子兩側寫着“禍福分明此地難通線索,善惡立判須知天道無私”,當中的城隍神雕像正襟危坐,但它的頭顱卻不見,顯得陰森森的。
楚有才看向殿後,此殿後門大開,可以見到其後的父母殿的殿碑,上面寫着“淡然無求進意”,後面的字已經被風沙腐蝕,而這父母殿卻給楚有才一種溫潤的感覺,與整個城隍廟的陰森氣息截然不同。
就在楚有才就要向後面的父母殿走去,這時忽然狂風乍起,他身後城隍廟的大門猛地自行關上,發出轟然一聲。楚有才待要推時,卻發現這大門被一種強大的力量鎖住了,哪怕他此刻力量過人,卻全然推不開。
楚有才心知有異,知道不妙,正要衝向那父母殿,可是此地的屋檐上忽然出現了一團黑氣落下,竟有七八道蛇影、都有兩米之長,張開血盆大口,伸出獠牙向楚有才撲來。
楚有才早有防備,此刻銀槍揮舞,帶着全身氣息,施展出鼉龍槍法,頓時風從虎,雲從龍,楚有才帶有龍吟之聲,銀槍有奪人心魂之力,直刺向那蛇影。
這一擊是楚有才蓄勢、全力而發,甚至自己覺得比自己在鼉龍山河珠世界裡施展出來的還要強許多。
這一擊,槍影刺穿了前面的柱子,深入半尺,幾乎把柱子刺了一個對穿,可是那蛇影卻全然沒有影響,發出奇異的嘶嘶的聲音,然後蛇身一卷,銀槍上的槍柄頓時化成了泥,而楚有才只餘下了半截木棍在手。
楚有才只聽那嘶嘶的聲音,便覺得頭腦暈沉,他想起侍女菊雪大概是聽了這個聲音,幾乎失了魂魄,此刻連忙要振作,可是那暈迷之意越來越強,甚至讓他手都無法提起來。
眼看着這七八道蛇影距離他越來越近,楚有才正覺絕望,忽然感覺腰間的錦囊有着炙熱之意,使得他心神清明,他迅快地取出錦囊,卻見錦囊忽然光芒一閃。
卻是錦囊裡的頭髮閃爍而出,束住了當前的蛇影,而錦囊裡的血也閃了出去,灼燒着眼前的蛇影,蛇影好像受傷了一般,瘋狂地向後退。
楚有才趕緊衝出了後殿門,搶進了後面的父母殿。這時,後面的蛇影已呼嘯而來,可是一靠近這父母殿,就好像被一種無形的阻力阻擋一般。
蛇影徘徊在父母殿前,幾條蛇影交錯起來,黑氣滾滾,似乎把父母殿全部籠罩其中。
這一刻,楚有才心頭震撼不已,這妖魔的力量遠非自己能抵抗,剛纔若非那錦囊,只怕自己已經被催眠過去,甚至連鼉龍山河珠都來不及施展出,自己所謂的槍術、掌法、治療傷口的藥全成了笑話,怪不得這個世界以妖鬼爲尊。
楚有才當下把手裡的木棍丟了,把將胸前的玉墜拿下捏在左手,右手持着匕首,隨時準備激發鼉龍山河珠。
只是他內心閃過一絲好奇:紅玉究竟是什麼人,她的髮絲和血居然有如此作用?
就在這時,忽然殿裡傳來一個輕輕的女聲,幽幽地問道:“剛纔少俠手裡拿着那錦囊,是什麼人給的?”
“你是什麼人?”楚有才心下一震,自己感知裡這父母殿裡什麼人都沒有,難道對方是妖?
他頓時用力地按緊鼉龍山河珠,只待有異樣,便準備出手。
“我叫紅姑,偷生在這城隍廟裡已經五年了。”那聲音繼續說:“你看不見我的,我是一個狐妖,卻沒妖力無法維持本體了。”
楚有才聽對方叫紅姑,心頭一動:“紅玉是你的什麼人?”
“果然是她。她可還活着?”紅姑的聲音變得緊張。
“正是。這錦囊正是她所賜,如今她正在我府中,極爲安全。”楚有才聽對方的語氣,感知對方並無害他之心,當下又是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是她的養母……”紅姑輕輕嘆息地說着:“公子是如何認識紅玉的?”
聽到對方居然是紅玉的養母,楚有才心頭這才放下擔心,隨後將他去那賭場,救出紅玉的事情前後說了出來。
聽到楚有才說完,紅姑沉吟半晌,忽然聲音一正,問:“你可知紅玉的身份?”
楚有才早就對紅玉產生了好奇,爲何那雷陰陽如此重視於她,她爲什麼知道雷陰陽的秘密,她的血和髮絲爲什麼能擊退妖物?當下他認真地說:“願聞其詳。”
紅姑似乎陷入了回憶裡,半晌這才輕輕地說:“她是一個鬼媒。”
“鬼媒?”楚有才驚詫地問,他可從來沒聽說過。
“這得從她的身世說起。四十年前,我修煉妖術有道,剛從狐身化成了人形,然後我遇見一個性格耿直、家境貧苦的秀才叫馮相如,很善良,無意裡救了我一命,於是我每天夜裡進了他的房間,稱是鄰家的女子,然後度過了許多美滿的日子。”紅姑的聲音裡滿是懷念。
“後天有一天,他的父親無意裡發現了我,便罵馮相如,說他家境貧苦,卻不刻苦攻讀,說我不守閨戒,玷污了自己也玷污了別人,若被別人發覺,丟醜的不只是他們一家。”我這才醒悟,知道自己耽擱了他,我沒有家庭,沒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怎麼能與他白頭偕老,於是我找到了附近有一個美貌的女子,長得和我有幾分相像,因爲要的彩禮高,所以還沒有許配別人,我施法取了一些銀子,讓馮相如去求親。”
“馮生他聽我的話,隱瞞下我贈送銀子的事,騙父親說對方不要彩禮,帶着銀子去求親,因爲馮生家本來就極有名望,馮生又儀表堂堂,加上有不菲的彩禮,對方就允了。他們夫妻感情很深厚,沒過多久,他們就生了一個女孩。”
楚有才心頭一怔,說:“這個女孩就是紅玉?”
“是的。”紅姑嘆息一聲說:“只是他們的好日子沒過多久,一個姓宋的人,當年當過御史,因爲淫亂而被貶職,卻依舊大施淫威,他無意裡見到馮生的妻子,便派人用重金去馮生家要他的妻子。結果馮生和他的父親大怒,把對方派來的人趕了出去。姓宋的生了氣,派了許多人,把馮生和父親打成了重傷,馮生的父親沒撐幾天就死去了。”
“馮生去告狀,可是告了多少遍,還是無法申冤,而他的妻子被對方強行帶走,不過她寧死不從,自盡了,聽到這個消息,馮生更是日夜哀思,只因爲孩子的緣故,這纔沒有去刺殺對方。”
這時,楚有才聽出了眼前紅姑聲音裡的壓抑、痛苦。
“幾天後,一個長着絡腮鬍子的道士前來,自稱叫燕雲飛,說問他是否有報仇之心。馮生當下想讓道士幫他撫養孩子,他要去報仇,不過這道士說:你想託付別人的事,你自己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替你辦。然後這道士就馬上不見了,沒過多久,姓宋的就死了。”
“官府裡的人懷疑馮生,把他抓了起來,我就把他從牢裡救了出來。而聽到燕雲飛被官府通緝的消息後,馮生便讓我好好撫養紅玉,自己去自首,在獄中得了重病就不久人世了……”
楚有才聽到這裡,心裡既佩服那燕雲飛,又爲這馮相如悲傷不已。
紅姑繼續說:“因爲馮生沾上我的氣息,所以紅玉出生來就有異狀,我在撫養紅玉的同時,發現了她能感知到妖魔的存在,能與他們對話,而且她身上的血、皮膚之物,都能對妖魔產生傷害。這樣的身體就叫鬼媒,就是鬼與人類的媒介。”
“這樣的軀體,萬中無一,極爲珍貴。”
“但也因此,沒有其他小孩子願意接近她,她沒有屬於她單純的童年,她的心性變得孤僻,平時幾乎不見笑容……”
這時,楚有才這才明白紅玉身世如此淒涼,怪不得紅玉幾乎不怎麼說話,對外人如此戒備,其中曲折,讓他聳然動容。他不由說:“既然這樣,那我現在帶你去見她可好?”
紅姑卻是悽然一嘆,說:“我想時刻見到她微笑,我想時刻聽她的聲音,我幾乎想天天陪她在一起,可是我卻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