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審視之後,王老長呼了一口氣,摘下了老花鏡,轉頭對陸軒 說道,“你爲什麼盯着這隻左耳看呢?”
此時,很多人已經圍了上來。處在最靠近銅壺位置的,是陸軒 、王老、金山、金大眼。聽到王老向陸軒 問出了這句話,金山和金大眼立即緊緊盯住了陸軒 。
“我個人感覺,左耳的鏽色和包漿和壺身整體好像有細微差別。”雖然巴不得這是件假貨,但是當着這麼多專業人士的面兒,陸軒 說話仍十分小心和講究。先強調了個人感覺,判斷的內容又加上了“好像”,而且並沒有直接說左耳有問題,只是說有差別。
這麼說已經比較有藝術性了,真品因爲各種原因,也可能會有差別。但其中的含義,無疑是在暗指左耳有假。
“你懂什麼!別說你了,就是你爸也未必懂青銅器!”金大眼一直壓着,陸軒 這麼一說,有些氣急敗壞,聲音陡然提高起來。
“金老闆,這本來就是個拍賣交流會,有拍賣,也有交流。既然是交流,那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說的對也罷,不對也罷,都是很正常的事兒。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怎麼說也改變不了事實。再說了,你扯出我爸來幹什麼?這事兒和他有關係嗎?”見金大眼有些氣急敗壞,陸軒 反而冷靜了下來,這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而且句句在理,滴水不漏。
“你······”金大眼被陸軒 搶白得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擡起手指着陸軒 ,忽然又覺得不妥,又將手放下了。
周圍已有人在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此時,王聽閾突然擡起了一隻手,面色沉凝。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陸軒 更是屏住了呼吸,大氣兒都不敢出。
“徐老闆,我能說說我的個人看法嘛?”王老問道。
“王老,一定要說啊,難不成讓我們拍到假貨?”人羣中不知是哪一個快嘴,不待金大眼回答,就冒出了這一句。
“胡說八道什麼!”金大眼突然暴喝一聲。不過,事情到了這一地步,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隨後只得又冠冕堂皇地說道,“王老,既然是交流會,但說無妨。”
“老胎老料老鏽,移植拼接,工藝可謂登峰造極,半真半假。”王聽閾緩緩說道。
“譁!”
周圍如同炸了鍋,登時從一片安靜變成了一片喧鬧,議論聲此起彼伏!
這句話其實已經給這件青銅壺定了性。壺本身就是真的,但是左耳卻是移植拼接上去的,而且製造新左耳的材料,也是同年代的青銅器上的銅料,就連左耳上的鏽跡,也是使用了老鏽移植上去的。
金大眼的腦子頓時“嗡”的一下子,差點兒沒站住,一隻手一下子抓住了展示臺的桌沿兒。
王老說的話並不難理解。這隻青銅壺很可能本來是一隻殘了左耳的壺,卻被“修復”了。這種“修復”,其實就是一種造假。造假者完全可以找來同時期青銅器的殘片,然後做成壺耳的樣式,再經過添加紋飾、鑄造、打磨,接着用老的銅鏽移植,最後再做上包漿。
這種造假需要極高的工藝,但是一旦做成,欺騙性也極高。試想,如果不是陸軒 通過寶光發現了問題,即便是頂級專家,看到壺身沒有問題,右耳沒有問題,而且左耳的銅料和鏽跡又是老的,誰還會如此仔細地專門盯着左耳鑑定呢?
古玩之道,有時候就是一層窗戶紙,王老這麼一說,金山立即豁然開朗,而現場精研過青銅器的人,也不由頻頻點頭。
金大眼在王老說過之後,也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他心煩意亂,但最終也看出了端倪,不由不相信,自己這次真是打了眼了。
這件西周青銅饕餮紋雙耳蓋壺,是他花了近百萬從郊區一處老宅子裡淘來的。要不是一週多之前,把那件假的人物元青花瓶賣給陸軒 的老爸陸哲中,狠狠賺了一大筆,他也不會輕易拿出這筆錢來。
在參加拍賣會之前,金大眼可謂春風得意,他除了通過贗品元青花瓶賺了一筆,還讓陸哲中當衆答應關了墨古軒,這相當於擠掉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而且隨後又淘到了一件熟坑的西周青銅饕餮紋雙耳蓋壺,這成色的行價絕對在300萬以上,又能賺上一大筆,還能在拍賣會上出盡風頭。
可是沒想到,首先,陸軒 在以貨抵債、家徒四壁的情況下,仍舊不答應把墨古軒盤給他;接着,竟然在拍賣會現場揭穿了青銅壺的作假,這樣一來,青銅壺不僅沒人會買,而且讓他顏面盡失!
什麼是現世報,這就是現世報!
金大眼的臉色變得煞白,身體也抖動起來,“這件西周的,這個青銅饕餮紋雙耳蓋壺······”金大眼竭力想讓自己說得平穩一些,但仍舊有些磕磕絆絆。
“西周的,上週的吧?”金大眼還沒說完,陸軒 突然冷冷說道!陸軒 所說的“上週”,除了揶揄,自然也暗含着金大眼坑陸哲中的事兒。
“陸軒 。”王老突然朝陸軒 使了個眼色,轉而對金大眼說道,“金老闆,這青銅壺的上的活兒確實太過高明,老朽今天也跟着上了一堂課。你也不必過於激動,古玩一行,活到老,學到老,誰也不是神仙。”
“多謝王老,受教了!”金大眼是個十分精明的人,雖然已是氣得心肝亂顫,但是仍舊知道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接着便一言不發,要將青銅壺重新裝進錦盒。
“慢!”此時,金山卻突然說道,“金老闆,殘器都能上拍,你這件修補過的爲何要收起來?我有入手的打算的。”
聽話聽音,金大眼稍加琢磨便明白,金山這番話,那是在盡地主之誼。說“修補”不說作假,也是給自己召集的拍賣會打圓場,意思是拍賣會上沒出假貨,只是修補過的殘器。再者,說有入手的打算,那是要把金大眼掉在地上的顏面捧起來,說明這東西並非一無是處。
說白了,這一句話只是客套,這樣的東西,金山斷然是不會入手的,他也算準了金大眼不傻,不會真的賣給他。退一萬步講,就算金大眼接話茬同意出手,他也可以表示拍賣會之後私聊,私聊了,找個毛病還不容易麼,“哎呀,這裡還有毛病,我當時沒看到啊。”一句話就解決問題。
金大眼不僅不傻,而且精得要命。
“金總客氣了。這是金某生平打眼的第一件東西,雖然造假手段登峰造極,足可亂真,加上當時金某是撿漏得來的,沒有細看,但畢竟是一次敗筆。有此教訓,我也相信,這也將是金某打眼的最後一件。所以,我準備把這件青銅壺放在家中陳設,時時警醒自己!”金大眼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漂亮!
雖然陸軒 煩透了金大眼,但是心裡仍舊忍不住嘆了一句。金大眼的這番話說的確實有水平,承認了打眼,但不否定自己的水平,拒絕了賣壺,卻又說要放在自己家中。放在自己家中,那就是私人物品,以後誰也見不到,風平浪靜之後,他偷偷賣了大家也未可知。要真的想警醒自己,那應該放到自己的店鋪雅玩齋裡!
“好!大家稍事休息,喝口茶,我們馬上拍賣下一件!”金山恰到好處地揮揮手,對聚集到臺前的人說道。
稍事休息之後,拍賣會繼續。陸軒 心想,金大眼剛剛打眼,鬧出了假貨,顏面掃地,自己不如趁此機會亮劍!
想到這裡,陸軒 提起木匣,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