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清早,華瀾庭先是去向帶隊長老彙報請示。
帶隊長老這次的態度很明確——不過問、不干涉、不幫忙。
臨行時,周翕已經讓人帶話兒給這位長老,意思是六十代弟子已經初步成長起來,其中的華瀾庭等人已經是門中七星北斗境的核心弟子了,是時候通過適當放養來鍛鍊他們的獨立能力了,所以允許他們在返程路上可以自行處理遇到的問題。
而且是充分放權,但是風險和後果自擔——帶隊長老不到萬不得已,頂多是出面震懾,而不會出手相助。
得了這話,華瀾庭回來考慮了一下,隨後他和風清雋挨屋通知了林弦驚、易流年、諸葛昀以及宋霏霏、文茵、章晗蘊六人,約好半個時辰後碰頭,他們八個要先商議一番。
早飯過後,八人聚在了一個房間裡。
易流年率先發言:“還商量什麼?馬上抄傢伙動手幹啊。這事咱們不知道便罷了,既然碰到了,必須路見不平一聲吼啊。”
林弦驚道:“不妥、不好……”
易流年打斷了他的話頭:“弦驚,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要說是一般的門派爭鬥互毆,咱未必要管那個閒事,但這可是強搶童男童女啊,我可忍不了,戕害仙洲的花骨朵兒,罪不容誅!”
林弦驚:“我的意思是……”
易流年再次搶話道:“我知道你向來謹小慎微,我們又是大戰之後的疲憊之師,但對方不過是烏合之衆,就算有幾個溫養境的高手,還有一個瑤池大能,又能怎樣?”
“瑤池大能咱們也不是沒見過。兄弟並不是魯莽,以現在咱們這二三十號弟子,一擁而上的話,我看贏面居多。”
林弦驚搖頭:“流年,你先莫急。瀾庭和我說過之後,我掐算卜了一卦,卦象非常兇險。再說,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這句話你應該是理解錯了。”
“它的意思其實提倡的不是衝動行事,而是遇到危險要保持適當的理性。遇到不平事,先吼一嗓子,嚇嚇敵人,順帶給自己壯壯膽,然後看看情況,根據情況再做決定。”
“該出手時就出手,等於——不該出手時就不出手。這件事,我是這麼考慮的……”
易流年第三次插道:“哥哥鄙視你。我知道你一向自詡智者,一直以來都是看似穩如老狗,沒想到你實則更加穩如老狗。你一算到有危險就避讓,要當縮頭烏龜我不管,我和其他師兄弟姐妹們去好了。”
林弦驚想說的話幾次三番被他打斷,又被易流年老狗啊烏龜啊的說了一通,心頭也是火起,慍道:”易流年,我看你是飄了!”
“自從晉級七星北斗境後,你驕傲了,最近走路都是昂着頭的,從來不肯低頭,連文茵送你的儲物香囊掉地上了都不帶撿的,都是一路踢着回去的。”
“你這是要幹嘛?用你的大臉盤子吸收太陽光充能嗎?”
“你以爲你曬黑了,就不是白癡了嗎?”
“瞧你現在這副樣子,盤着腿坐着都不忘仰着頭和大家說話——怎麼着,今天用臉充能,還玩兒的是座充?”
易流年也被搶白急了:“小林子,你說話也太損了吧。如果我的話不好聽,招惹到你了,讓你生氣了,那在這裡我真誠地和你說一聲——哥哥我不在乎。”
華瀾庭在一旁偷笑,其他人聽不下去了,文茵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倆都別吵了。流年,你先聽絃驚把話說完。”
林弦驚壓了壓火:“首先,我要糾正一個觀念。”
“天機命理測算,是爲了趨吉避凶。避兇是儘可能地有效規避兇險,規爲人爲謀劃,而不是事事回回逃避躲避。規避是在更好地保全自己的前提下爭取把風險危害降到最低。”
“莊子說過,鳥高飛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薰鑿之患。”
“意思是,鳥兒通過振翅高飛來躲避捕獵者的箭矢傷害,鼴鼠會在神聖的宗廟祭壇下面挖深洞,來躲避人們的挖掘和煙熏火燎禍患。”
“古時造箭不易,弋指帶繩子的箭,人們怕射下鳥後找不到掉落的地方,也怕箭射飛後找不回來,因此在箭尾上系一根細小的繩子。鳥只要飛到比繩子更長的高度,就可以避開弋之害。”
“小動物都知道本能地避開危險,何況人乎?恐懼並不丟人。”
“孔子也曰過,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
“那種空手搏虎、赤足過河、盲目冒險,連死都不怕的人我是不屑與之交往的。遇見事情知道害怕是必然的,做事只有先謀劃,然後才能成功。”
“是人都會害怕,有懼才能敬畏,敬畏纔會想辦法,或者繞開,或者克服。”
“你剛纔不讓我把話說完。我林弦驚是算出了危險,但不意味着害怕而逃避。恰恰相反,我說的不妥,是我建議不要帶上其他的師兄弟了,就由我們八人結隊,挑了北都羅酆幫。怎麼樣?比你還悍勇吧?”
易流年啊了一聲:“你上下嘴脣一碰,說得容易,輕描淡寫,要對兄弟們的安危負責啊。”
華瀾庭笑道:“流年,看來你還是不真的瞭解弦驚。”
“你只看到他的輕描淡寫,其實背後全是艱辛努力和不爲人知的付出。”
“要知道,一切看上去的輕鬆瀟灑和無所謂的狀態,大都是以外人看不見的艱苦工作作爲支撐的。”
“你只有在很努力之後,才能慢慢地變成看上去不需要太努力就能成事的樣子。”
“我在俗世界的時候有個村裡的同窗,歲數是比我大了些,他在私塾上課之外的時間總是在玩兒,很少看他做功課,但成績卻比我好。後來我才知道,他早就把四書五經在七八歲的時候就全部記誦下來了。”
“我們都知道諸葛亮料事如神、決勝千里。臥龍先生是頭腦靈光,書讀得多,上知天文,下肢癱瘓,出入都要坐輪椅。什麼呀,錯了錯了,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卻不知,人家在隆中的時候,就經常外出遊歷,廣交朋友,瞭解周邊地區地理風貌、風土民情和各方勢力的情況,以及重要人物的脾氣秉性等等,這才能做出天下三分的判斷。”
“出山以後,在魏國、吳國都有很多親朋故交作爲他的耳目內應,加上派出了大量的探子,共同爲他提供情報信息,如此方可算無遺策、運籌帷幄。”
“你像弦驚,我知會了他此事後,你們是慢悠悠用早膳去了,他可是滴米未進,在這半個時辰裡,先是走訪了那戶失去孩子的人家和其他受害者,又拉着老道長聊了半天,這才提出了我們八人出擊的建議。”
“行了,這個先不說,我講一講我瞭解到的情況。”林弦驚打住了華瀾庭。
“老道長的修爲太低,說的不清不楚,但根據我聽他的描述做出的分析,北都羅酆幫的幫衆數量不多,修爲不足爲懼,但原先的三名首領酆都三鬼現在應該有脫胎境的層次了,白池道人的功力當和孟星散、晏七炫不相上下。”
“如果是這樣的話,清雋、霏霏、文茵和晗蘊四女對付幫衆,我和流年、諸葛擋住酆都三鬼,瀾庭加上龍蜥、陣靈與龜甲特暴龍對抗白池道人。”
“對方既然四處蒐羅童男童女,所修功法必然陰毒,瀾庭的雷丹之力正好是其剋星。”
“叫上其他師兄弟當然是好,但是一則我打算採取偷襲的方式,人數多了反而不便。”
“第二,其他人基本處在相當於還丹境、溫養境的修爲,混戰起來起到的作用有限。”
“最後,既然卦象兇險,大家都是剛經歷過戰事後要凱旋迴山,如果出現損傷得不償失,還是我們八個去冒險比較妥當。”
“我先說不妥後說不好,不是不同意流年,而是兇險未知,我們需要做好準備。動手不必急在一時,我們八人雖說配合默契,爲了應對未知的風險,還是花個三天的時間磨合大招,制定出幾個應急方案爲好。”
衆人聽了都沒有什麼意見。
易流年訕訕道:“弦驚,是哥哥心急了,誤會了你,那在這裡我真誠地和你說一聲抱歉。”
林弦驚歪着頭,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兩個字就打發我了?這麼簡單嗎?悔過反省要深刻。”
“是是是”,易流年一臉諂笑,“這有何難,不就是諛詞如潮嗎,哥哥張口就來。”
停了須臾,易流年大聲吟道:
“啊,林三,在下十在是太喜歡你了,已經暗戀你很九了,請八你交給我吧,我絕不會七負你的,會永遠六在你的身邊,五發四,今生今世,都不會三心二意,這輩子只愛你一個人。”
林弦驚掩面唾棄:
“我呸,肉麻兮兮的,我可沒斷袖之癖。不過看在你難得才思泉涌,居然能把一到十十個字用得恰到好處的份上,今天這篇兒算揭過了。另外,我再和你一段回贈。”
“小易,你的表白真是說的獨一無二,能聽到真是三生有幸,我回味了四到五遍,小心肝還有點兒六神無主,心裡面也是七上八下,想來你是預謀已九,我也是十分得佩服。”
計議已定,華瀾庭回報了帶隊長老,長老帶着其他人先行,華瀾庭八人留在道觀裡修整。
這三日裡天雨不絕,正可謂巴山夜雨漲秋池。
第三天下午,四男四女離開了小山村,向着北都羅酆幫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