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規軍的好處就是可以輕易的得到政策上的支持,經過一上午的決定,查文斌建議先從狀元村入手,雖說帶了一點私心,可也是打着搶救性發掘的口號。總體來說,那裡是目前被破壞最嚴重,也是盜挖最猖獗的地帶。
浙西北沿線曾經分佈着數量衆多的春秋越國時的貴族墓葬,因爲地處偏僻,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被保存的相對完好。隨着經濟和國家的開放,人口的日趨集中,這些未得到有效保護古墓葬也就成了一些不法分子的眼中肉,這幾年被盜挖的現象開始頻頻出現,一件青銅器從農民手裡購買往往只需要花上幾百元。對於缺乏經濟基礎的當地農民,從地下獲取財富也就成爲了他們在農閒時的一項增收。
因爲這次活動是得到了諸多支持,何老也沒有藏着掖着,打算聯合狀元村當地所屬的派出所來個直奔主題,中午時分我們一行人十幾人就直接從五里鋪出發,由一輛四輪公交車直接奔向狀元村。
下午的時分,狀元村裡落日迎霞,村口粗大的銀杏樹下那位狀元村的新任村長正帶領着村裡的幹部熱烈歡迎,那笑容我怎麼瞅着都不自然。
我對查文斌嘀咕道:“怕是想哭吧,笑得那麼難看。”
這個村子地處偏僻,屬於典型的三不管,又是南方社會裡典型的宗族制,這種制度的村落和解放前的土匪作風幾乎一樣強悍。我來的路上就聽見當地派出所的人說,他們上午就差點被當地人給打跑了,下午這是派了當地的武警過來後對方纔服軟,爲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外交誤會,武警部隊在我們到達前一個小時已經全部撤走。
“黃所長,你這不是把我們往土匪窩裡送啊,不行,我們的安全還是要得到保障的。”
“沒撤走,這不都化整爲零分散在周圍鄉鎮了,要是有個什麼情況,半小時以內隊伍就能集合。我出面和這一任的新族長談過了,國家的政策是好的,不管他們以前幹過什麼事兒,現在只要全力配合,過去的種種我們可以既往不咎嘛。”
我笑道:“真有那麼好的事兒。”
他也笑道:“我也是按照政策辦事,夏老弟既然是他們特聘的嚮導,那麼有什麼問題,就及時和我聯繫,這幾天我們所的弟兄都會在村裡駐紮。說實話,這地方,我真不樂意來,先不說這裡的人各個都是油鹽不進,原來我大舅子家有個遠方表親嫁到這裡沒幾年就瘋了,硬說這村子裡住着的都不是人。”
“喲,那還挺嚴重的啊。”我說:“現在正是油菜花開的時候,正是容易犯病呢,你也不想點辦法給弄出去瞧瞧。”
這話匣子一打開,那黃所長就跟我拉起了家常,他說道:“嗨,他們家裡人不讓醫,非說人沒病。後來家屬來鬧,起了衝突,差點打死人,前幾年是託我來處理過一次,那姑娘也是邪門,到了醫院裡吧,能吃能喝,啥話都能講得明白,看着就是沒毛病。可是一聽說接回來就發瘋,也鬧不清怎麼回事,你說我也是混碗飯吃,那頭是親戚,這頭是羣衆,這地界的人還真不好惹。”他指着那村裡的老屋說道:“別看這裡偏僻,可這裡就是咱們皖南最富的村子了,第一個通電,第一個用上自來水,第一部程控電話,那些個老傢伙們房間裡用得他孃的都是小日本造的電視機,我買個熊貓牌還得託人找關係。”
狀元村這地方有錢我可是知道的,頭幾回來就清楚了,不就是幹得那些勾當嘛,我瞧了一眼這黃所長心想,作爲這一片的老大你能不知道?還熊貓牌呢,怕是你家裡都能養得起真熊貓了吧,看他那肚子就知道里面全是油水。
我故意裝作不知道,驚訝的問道:“爲啥啊,他們這裡咋就那麼富呢?”
他指了指河對岸說道:“以前那有個煤礦,礦子是村裡的集體資產,這可是咱華東地區數一數二的優質煤。分到戶後,村裡找人合作擴建,產量一下子就拉上來了,那都是整船整船的往上海那些大廠子裡送,早就掙飽咯。”
我哈哈笑道:“還有這好事啊,那也是命啊。”
正說着,我們一行人才穿過村口就聽見一個女人在那哭喊:“救命啊,殺人了啊!”
這一嗓子吼出來,隊伍立刻就停了,很快一個上身穿着中山裝,下身穿着褲衩解放鞋的男人就從村子外頭衝了過來,這人是認得黃所長的,兩人還打了一個照面,那人看見他的時候說道:“那瘋婆子又在鬧了,打個牌都不安生,看我回去怎麼收拾。”
查文斌停下來疑問了一聲:“瘋婆子?”
“哎,就是我家那個遠方表親,做虐着呢。”黃所長剛說完,我就聽到那個男人大聲的呵斥聲和打罵聲,“我弄死你個瘋婆娘,你個掃把星,我打死你,我讓你再跑……”
我略帶嘲諷的看着那個警察道:“黃所長,被打可是你家親戚,這你都不上去看看?”
他嘆了口氣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哎,算了,管不好的,又不是沒管過。”他見查文斌帶頭停了下來,趕忙過去拉着道:“走吧、走吧,村裡頭給大家準備了晚宴招待,再不去一會兒就是我們不禮貌了。”
“不行!”查文斌那個人牛勁上來了是誰也拉不住的,他甩開黃所長的膀子道:“這天還沒黑呢,一老爺們怎麼可以動手打女人,你不管我去管!”
“哎哎哎,查老弟,我說你……”看着查文斌徑直往上走,黃所長一跺腳對我說道:“夏老弟,趕緊的拉一把吧,這村子裡的人不好惹啊。”
“是嘛?”我冷哼一聲拍了一下肩膀上的長布袋子道:“這得問問我手裡的傢伙事答不答應!”
“你?”他看着我一時也沒話說,我剛一轉身,他就伸手摸到了我的後背,然後我就聽到他大聲喊道:“站住!你竟然敢私藏槍支!”
“我是被請來保護那個美國老頭的。”我指着顧老對黃所長說道:“他可是美國科學家,你知道考古工作是有危險的,此地又民風彪悍,連你們都搞不定,我總要對他們的安全負責吧。再說了,黃所長我告訴你,我帶槍是爲了保護他,也就是保護中美兩國的合作關係。這事兒,往小了說,我就一死人保鏢,往大了說,那就是中美外交問題。”我拍了拍他肩膀上的警徽道:“黃老哥,這要是美國人不高興了,我也就不高興了,那這個項目也就跟着不高興了。到時候影響那往大了說就是外交事故,往小了說就是你招待外賓不周,這倆條都夠扯掉你肩膀上那點玩意了,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這一下可那黃所長給唬得一愣一愣的,這老小子是什麼路子。他不過是當新兵的時候剛好遇到了中越自衛反擊戰,原來是個炮兵,剛一下車就被越南人的一發炮彈給震暈了過去,直接送到了後方醫院休養了大半年,退伍的時候靠着這個混了個三等功,地方上給他安排進了隊伍,去年才提的所在。像他這樣一沒文化,二沒背景的,好不容易爬上今天的這個位子,他自然是明白做人的道理,我這麼一說他也就不做聲了。
我故意緊了一下身上的揹帶道:“何教授,這上面那個被打的女人是這個警察大哥的妹子,他說想要上去看看,您看您是不是和顧教授等一下先?”
何老是個文化人,他哪裡知道我葫蘆裡賣什麼藥,自然是答應道:“那趕緊的去處理啊,我們就在下面等着。”
我纔不傻,這種事叫我去出面,那就是捅婁子,這個地方的人萬一把我們給圍了再打一頓,那找誰說理去,他們可不認什麼外賓。唯獨黃所長,他是管家人,又還和那個瘋婆子沾親帶故,於情於理讓他去管都是最合適的,於是我便給他墊了兩塊磚頭讓他下都下不來。
這老小子被我這麼一擡,那自然也只好順手推舟了,我搭着他的肩膀對查文斌喊道:“文斌,慢着,這事兒黃老哥出面,你先等等。”
黃所長雖然心裡是一千個不情願可也沒得法子,苦着臉快步向上,剛走到那戶門口就一腳踹到門上吼道:“把門打開,警察!”
不一會兒,剛纔進去的那個男人滿頭大汗的迎了出來,笑嘻嘻的給黃所長遞煙道:“黃大哥,我一會兒收拾完那娘們就過去陪你們喝幾盅。”
“啪”得一下,黃所長擡手就是一個巴掌扇了過去道:“誰他孃的讓你打人的,老子明天就把你送進去蹲上半個月,給老子蹲下,把頭抱上!”
那傢伙明顯被這一巴掌給打懵了,好像他跟黃所長之前關係還不錯,這傢伙被扇得還沒醒呢,摸着臉道:“您老今兒是吃什麼火藥了。”
黃所長擡起皮鞋又是一腳踹了過去,正中那人心窩,直接掏出手槍來對着那傢伙罵道:“媽了個巴子,叫你廢話,再動一下老子槍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