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成功早年就是個普通農民,解放前讀過一點私塾,平日裡就喜歡以文化人自居。文革開始後,這廝便根據當時的形式寫了不少歌頌毛主席和文革運動的詩歌,被當時縣裡負責宣傳的幹部發掘後刊登在了小報上,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他的詩歌以方便迎合了當時造反派宣傳的思想,另一方便也爲他自己成爲小鎮革委會一把手提供了“過硬”的政治功底。
其實黃成功這人心思並沒有壞到哪裡去,他所享受的不過是被人吹捧的感覺,骨子裡說到底還不過是個酸秀才罷了。被他整過的一些人多半是那些看不慣他那吹噓拍馬的作風,那次運動對於我們小鎮總體來說破壞性不算太大,而柳家卻是一個意外。
這個意外的開始源自一個人,這個人黃成功說他也不認識,是縣裡當時的一位造反派頭頭陪着一塊兒下來的。那是1968年春,黃成功剛剛帶領他的紅衛兵們把淨慧禪寺砸了個一乾二淨,當時的革委會駐點是在鎮上的中學,那會兒學校也已經罷課。黃成功正在辦公室裡書寫着大字報,總結這次破四舊運動的成果和經驗,上面的“領導”忽然來視察,這讓黃成功感覺到十分榮耀。
後來胖子專門去查了,當年縣裡那位造反派頭頭的確是黃成功描述的那個人,不過此人不久後就莫名失蹤了,據說是被另外一位爬上來的給踩下去了。此人名叫趙帥,瞭解這號人的都是搖頭說他十分的心狠手辣,當年整人的手段可謂是腥風血雨。
黃成功看到來的人是趙帥,那便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自然是不敢怠慢。來者讚揚了他近期的工作狀況後又開始頓而嚴厲起來批評道:“小黃同志啊,近來我接到羣衆舉報,說你們鎮上有一個專搞封建迷信的頑固分子,你怎麼不去拔掉這樣的釘子?”
見趙帥臉色發黑,黃成功那是嚇得腿都發軟了,趕忙附和道:“趙主任,不知道您說的是哪位?”
“聽說你們這裡有一戶姓柳的人家,成分既是富農經商,又是搞封建迷信,你這個工作有點失誤啊,這個人現在造成的影響非常不好,要抓緊點。”
黃成功一聽原來是柳老爺子,這柳家的心思他不是沒動過,主要是老爺子平日裡爲人憨厚,結交甚廣。柳家在這鎮上那又是住了不知道多少代的,人可是正兒八經的本地通,要想掰倒這樣的大樹,他黃成功自認爲時機還沒到。
見他面露難色,那趙帥又說道:“革命工作就是不怕艱難,你小黃要有困難要說出來,我們可不會被一些惡勢力所打倒。”說罷,他拉着黃成功到裡屋裡輕聲說道:“你看到外面跟我一起來的那位同志了嘛?他是上頭直接派下來處理這個事兒的,明白了嘛?”
黃成功當時以爲天有多大?那縣城就是天了,沒想打還有個上面,趙帥對他說:“這件事一要保密,二要快,要記得把老柳家的犯罪證據全部掌握,”他又在他耳邊低語了一陣,所謂的證據便是那些制香的配方。
黃成功一想有理啊,這的確就是他搞封建迷信和經商的證據,第二天便帶着人衝了進去,奪了了那宅子后里面香氣撲鼻,他又以革委會的名義搶佔,誰知道才待了三天就被自己嚇得屁股尿流。再後來,文革裡他也一直沒消停過,被判了刑後自覺得在鎮上待不下去了,就帶了家人一塊兒到隔壁縣重新開始生活起來。
如此說來,黃成功也不過是別人得馬前卒,但是趙帥已經死了,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兒了。貌似線索到了這裡就又斷了,胖子掄起巴掌道:“我問你,縣城裡有個叫吳半仙的你認識嘛?”
“不認識……”
“啪”一個巴掌,“認識不?”
黃成功求饒道:“您別打我了,真不認識……”
這時,他婆娘已經發現了人從後門被帶走,雪地裡一道老長的拖痕,那是黃成功的屁股留下的。不遠處,人們開始跟着痕跡追了過來,瞅着那些手電離自己越來越近,查文斌對胖子使了個眼色準備撤退,胖子臨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認識我不?”
“認識……”但是他馬上扇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道:“大哥,我錯了,我不認識您,我也沒見過您……”
對付惡棍,胖子絕對是行家裡手,因爲他本來就是個更大的惡棍。丟下全身赤裸被剝去衣物大哭的黃成功,三人冒着風雪一路西去。
吳半仙自從走後再也沒回來過,一轉眼就到了正月初九。那天胖子正在家裡烤地瓜,那香氣冒的惹得外面的野狗都在查家門口打圈兒,外面又來人敲門了,來人是個生面孔,鈄妃去開的門。那人只丟下一個紙糊的包裹便離去了,說是有人送給查師傅的。
查文斌在房間裡配藥,道士總是有一些自己的藥方子需要配製,那是一個用來裝水果的紙箱,拎在手裡卻有些分量。胖子一時無聊就問鈄妃拿了一把剪刀,剛一打開那封口就聽見裡面傳來輕輕的“咔”得一聲,然後便是一陣煙從內冒出,胖子當即意識到這東西有問題,抱着紙箱連跨三步朝着院子裡頭猛地一扔,只聽“嘭”得一聲悶響,那紙箱子頓時被炸成了一堆碎片,還有諸多莫名其妙的東西跟着飛濺出來。胖子看那雪地上到處都是黑乎乎的斑點,細下一看原來竟然是一坨糞便!
追出去,那人早已沒了蹤跡,那外面的地上還留着一個信封,打開一看,裡面有一段話:如果還要多管閒事,下回就沒有那麼好運了!
誰都沒想到會有報復,而且報復來的會如此之快!
胖子咬着牙齒一拳砸在桌子上道:“他孃的,要讓老子查出來,老子把大糞從他嘴裡活活灌下去!”
他們分析,首先,肯定不會是黃成功乾的,他沒那個膽子。而且這個爆炸物胖子檢查後發現用的是雷管擊發,說白了就是個土製的地雷,上面有線連接着封口,一動就炸,還是有些技術含量的。
“看來是我們太明目張膽了,他們在暗,我們在明。”查文斌看了一眼鈄妃,雖然這女人一直沒說什麼,可終究她不過是個女人罷了。“下午你要不去外面住陣子,家裡可能會有些麻煩。”
那女人不說話,只是抿着嘴搖頭,查文斌知道她既然來了那就不願意再走了,嘆了口氣道:“也罷,能找到這裡來,也就能找到別處去。”
“多半是那個吳半仙搞的鬼,孃的,老子今天就去燒了他房子。”
“你別亂來。”查文斌道:“凡事也得講個證據,麻煩惹多了那就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了,你去外面打聽打聽,有沒有人認識那個送東西來的人,今天是初九,走親戚的生面孔已經很少了,這樣拿着個大箱子的難免會被注意。”
胖子應了就出去找人,五里鋪那幾個混混成天就蹲在村口小賣部裡打牌,那是進村唯一的出口,來往的人必經之路。
他剛出門沒多久就有人找上來了,兩個小痞子老遠的看着他就雙手叉着腰在那大氣連喘的說道:“哎喲,石頭哥,你怎麼纔來啊……”
看那倆貨一副急躁的樣子,胖子心中也有氣便罵道:“你媽的,掉魂了啊。”
“小六子讓人給打了,手經都給挑了……”
“你再說一遍!”
“爺,六子讓人給廢了!”
胖子頓時癱坐在地……
這個小六子便是胖子在縣城裡安排監視吳半仙的那個人,他也是五里鋪出去的,這兩年一直在縣城裡瞎混,在個五金鋪子裡當學徒。他是胖子在五里鋪收的第一個小弟,也是最忠心的那一個,平日裡做人做事十分圓滑,胖子給他找的活兒就是看中了他腦子好使,沒想到……
傍晚,縣醫院裡,小六子的手術剛剛結束,主刀的醫生說他的手有可能會殘疾。
病牀上,小六子眼裡滿是淚水,他父母一瞅胖子來了上前就打,若不是幾個同行的攔着怕是胖子連耳朵就要讓人給扯掉了,最後還是六子求情才作罷。人爹媽撂下一句:“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爲他說話,那你以後就叫他養你吧!”
胖子跪地磕了頭道:“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他一口吃的,將來六子養不了二老就由我來養!”說罷重重磕了三個響頭便出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呢?昨天夜裡,六子照例在吳半仙家對面一個茶館裡喝茶,他已經在這裡盯了好些天。十一點多的光景,茶館都要打烊了,夥計也來催了幾次,六子準備結賬了,這時茶館裡來了兩人身着黑色大衣的人。
兩人二話沒說,拉着六子直接就在二樓茶桌上,一人按着六子的手,另外一個拿出刀子就劃拉,一直等到六子的慘叫聲驚動下面的活計他才得救。那兩人從二樓舷窗上縱身躍下,等到活計上來,那把尖刀還插在留在的掌心和桌子死死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