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肅風看那孩子出生不過幾天,臉上紅調調的,不停得哭,馬肅風老光棍一個,哪裡懂得照顧孩子,把他急得也沒工夫再管。只想着救人要緊,這地方空氣不好,又是老墳窩子,蛇鼠蟲蟻之類的少不了,提着籃子就準備退出去,也不再去管別的。
臨行前匆匆一瞥,他的左前方有一處墓道,墓道上有兩扇石門,已經是半開的狀態。他尋思着先把孩子送出去再來,光着身子順着盜洞爬了出去……
再說李老二等馬肅風一走哪裡還敢出門,直躲在自己家裡拿着駁殼槍,門外的任何一點動靜都能讓他把心提到嗓子眼上,這會兒嘴裡只能嚷嚷着各路神仙菩薩甚至是馬克思保佑了。
院子的門“呼啦”一下開了,原本安靜低頭睡覺的那隻大白鵝猛得醒了過來,脖子一甩衝着院子裡“嘎、嘎、嘎”的大叫起來,背上的翅膀不停的煽動着。只可惜一根繩子把它系在了門環上,那隻老公鵝發了瘋似的拼命掙扎,身上的羽毛都被擼下來好多根。
院子裡一下來了那麼大動靜李老二豈會不知?要說他年輕的時候跟死人交道是沒少打,遇見稀奇古怪的事兒也不是沒有,但畢竟那是年輕氣盛,火氣旺。這後來被他老哥一嚇,年紀大了,人的膽子也就跟着小了回去。這人就跟小時候被嚇尿的狗長大了一定慫一樣,一旦被蛇咬過一口以後走在草叢裡看見繩子都會嚇一跳。
李老二這會兒嚇得就跟篩糠似得,雙手抱着腦袋恨不得就地挖個洞鑽進去,哪裡還敢伸頭去看?他只聽見院子裡頭還傳來一陣“乒乒乓乓”得破碎聲,想必是那些原本用來裝貢品的碗碟已經稀碎,李老二哆哆嗦嗦的朝着窗戶上撇了一眼,只見一道黑影透過屋外的星光正映在那窗戶上不停搖晃。
他想着馬肅風跟他說的話,只要不出門,那東西絕對不會進來找麻煩,此刻,他的屋內所有能進來的口子都被貼上了符,就連煙囪都沒放過。屋外好端端的起了大風,吹得院子裡那顆歪脖子柳樹不停“沙沙”作響,那隻大白鵝也叫得越來越亢奮。
風吹得那扇破窗戶“呼呼”得搖,就這窗戶那是用白紙糊的,這麼大的風禁不起多久折騰就能碎了,倒是那窗戶上貼的符依舊穩穩當當,絲毫不受風力的影響。這是馬肅風臨走前畫的,隨口吐了口唾沫貼上去的,竟然比用漿糊貼的窗戶紙牢固多了。
那風約莫持續了有四五分鐘,窗戶紙幾次都鼓了起來硬是沒破,突然那院子裡“轟”得燃起了火光,隔着窗戶看到外面一片火紅,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這時,屋外“哐當”一聲,大門再次被人踹開,馬肅風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看着院子裡燒起的兩團大火,心裡有了八成底,這事基本已經辦妥。
原來他走的時候,給那兩個稻草人的懷裡各塞了一枚雞蛋,放在心口的位置。這雞蛋的外面又套着一根金絲的圓圈,有個活釦,就跟冬天裡獵人套狐狸的套差不多。這東西在他那可不是下狐狸的,而是下髒東西,這金絲叫做“鬼難跑”,這辦法據說是凌正陽發明的。
髒東西其實是無形無相的,就是一股氣,能入土能進洞,凡眼肉胎你看不見也摸不着。所以古今中外關於惡鬼、幽靈的傳說屢見不鮮,從正史到野史都有記載,但惟獨沒有誰抓到過一隻幽靈拿來展出,這是因爲它本就是沒有實質的東西。
凌正陽本是名門大派的徒弟,但生來喜歡走野路子,另闢蹊徑,他想了個法子。那就是用金線繞緊墨斗盒裡,染黑後作爲鎖髒東西的繩子。自古墨斗克邪,又被稱爲捆屍索,凌正陽就用這種線做套。
惡鬼兇,招招便想取人性命,掏心挖肺,他正是利用了這點。具體的法子是扎個草人,背上貼上活人的八字作爲引子,再上一道借魂符,可以讓八字的人命魂出竅片刻附在草人上。魂魄出竅時間久了會有危險,短暫的頂多就是第二天覺得有些累,睡一覺就沒事了。
惡鬼本是邪念生,它要謀害人必定要尋活的,有了魂便有了人的氣味,這還不夠,他又想了個法子,去選那種已經受精被老母雞孵了好一陣子即將要破殼的蛋,也就是我們現在稱的“喜蛋”。
喜蛋裡頭是一隻活雞,只是還尚未出殼而已,是會動的,把這個放在草人的胸口引那惡鬼誤以爲是心肺,必定會伸手去掏。這時,鬼手便陷入了金絲線的套裡頭,纔是真正的“鬼難逃”,此時外面再佈下三清陣法,以借神力。
這個局,最關鍵的是那隻鵝。鵝,尤其是公鵝均是異常兇猛的家畜,看家護院認主人,往往比狗還管用。鵝本事姿態優美,極像仙鶴一類的神鳥,可以用作接天神下凡的載體,它是可以看見人所看不見的髒東西的。
它的背上那三杆小旗,奧妙非凡,旗杆裡頭是一根小杆插進一根中空的杆子,兩根杆子之間填埋着硫磺和火硝,並且還壓着一根引線,這跟引線一直會通到稻草人上。
當鵝看見髒東西的時候便會不停撲打翅膀,旗杆不停得和中空杆子互相摩擦,加壓硫磺和火硝產生熱量並最終引燃,順着引線把已經被金線鎖住髒東西的稻草人徹底引燃,這叫“三昧真火”,是石中火、木中火和空中火三者合一得來,加上三清尊神加持,豈有不滅惡鬼之理?
待那兩團火焰燃盡,馬肅風這才進屋,一把揪出躲在牀板地下的李老二道:“明兒,給我上城裡扯上幾尺新布,再給老子做身衣裳,這要求不過分吧?”
“沒錢……”
馬肅風可不幹了,瞪大着眼睛吼道:“沒錢,沒錢你也不能讓我光着身子啊,明兒我怎麼出去?”
這一吼可把他懷裡的娃娃給吼醒了,嗚哇嗚哇的開始大哭了起來。
“咦,你哪來的孩子?”
“關你什麼事?”馬肅風在屋裡晃了一圈,眼瞅着這家徒四壁的樣子也的確沒什麼錢,就那一身衣裳還補丁貼補丁的被拿去燒了,全家也就還剩下個牀單,他眼珠子提溜一轉道:“行了,這樣,我也不爲難你了,明兒把這牀單拿去找個裁縫給我做衣服。”
“這……?”
“捨不得是吧?那好啊,你自己看看你肚子上的紅線。”
李老二低頭一看,喲,這肚子的紅線還在,只是略淺了一些,接頭處稍微腿了一點回去,腫脹也不是那麼明顯了,但還是有點癢,剛纔只顧着害怕都差點忘了。
“道長,這,我還沒好嘛?是不是沒給除掉啊?”
馬肅風嘿嘿一笑道:“按我的話照做,要麼現在出門給我找套衣服回來,要麼你就明兒一早光屁股上街給我做身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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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二面露難色道:“這麼晚了,我上哪去找衣服啊?”
“誰家門口涼着的,順手撈兩件啊,這不是你的專長嘛,死人的都幹扒,活人的你怕個鳥蛋!”他想了想道:“哦對了,我想起來,你們村上那個劉會計有一身“的確良”的衣裳料子不錯,下午看見他婆娘洗了曬在門口,你去擼來。”
“劉會計?”李老二倒吸一口涼氣道:“那人平日裡小氣得連根雞毛都不拔,買塊豬油回去每天擦擦嘴皮出來吹噓天天吃肉的人,你要我去偷他家衣裳?再說了,他家的一單挑可是兵民排長,這村裡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你穿了他的衣裳還能不被抓到?”
馬肅風來洪村不久,但關於這劉會計的事兒他可沒少聽說,此人打的一手好算盤,親爹孃不贍養,一個餓死在出門要飯的路上,一個病死在茅房,死了別說棺材,就連草蓆都沒給包一牀,直接挖了土埋。
自己生養的三個兒女每天被他像牛一樣往田裡趕,做完公分還得額外上工,掙得那點分紅年底全被他從村裡一把把賬結走,去年他家閨女嫁人,他還和女婿定了合同,女兒嫁出去十五年之內掙的錢全都必須往家交,不然就不讓轎子進門。
就這麼個不是東西的摳門主,馬肅風不整他整誰?
馬肅風一邊用筷子沾了水喂那嬰兒一邊連連罷手:“別管,你趕緊給我弄去,弄完了這裡還有孩子呢,我得給這孩子找奶孃,總不能光着身子進人家婦女家吧,不然把我當耍流氓的給打死了我找誰?”
臨出門前,李老二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馬肅風道:“道爺,我尋思着他媳婦還有一條花褲衩,要不要一起順手?”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