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達盛小鎮上唯一的小旅社裡,端木野默默聽完女兒講述的關於李虎丘的全部故事。最後端木靜說,一個想學好,並且沒做過惡的人,咱們沒有理由不給他一個從新開始的機會,他不是成年以後走到那個圈子裡的,他從小就被拐到那個賊圈子裡,聽到看到學到的都是關於賊的事,到今天,他還能保持這份善良和正義就很難得,如果你抓了他就等於把他往壞人堆裡推,把好人變成壞人,這樣的執法紀律還有遵守的必要嗎?
道德,法理,孰輕孰重?人性,是非,何執何着?端木野心中充滿矛盾。義釋李虎丘,對不起國法職責。抓李虎丘回部委,對不起道德人性。端木野不在乎過往的浮名利祿,他最大的心結是義釋李虎丘,他會不會重操舊業?如果會,就等於自己對社會對法制的犯罪。
“如果可以選擇,你今後想做什麼?”端木野對李虎丘說道。
李虎丘反問:“我可以選擇嗎?”
端木野嘆口氣,道:“我真想給你機會選擇,假如你有機會選,退出江湖你會想做什麼?”
李虎丘道:“我不喜歡假如,但你這麼想知道,我就不妨告訴你,我想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人,喝最烈的酒,追最漂亮的女孩,呵呵,有點瞎扯,我其實最想做的是找我那苦命的老媽,抱住她告訴她我從來沒有恨過她,如果有可能,我也想背一次書包,學一些偷竊之外的技能。”
端木野盯着他,問:“你說的是真心話?”
李虎丘道:“除了關於老媽那句!”又道:“做大賊我的人生肯定多姿多彩,如果我學會了揉饅頭,做了個廚師,這世上多了個平庸的廚子的同時還會少一個絕頂的賊王,如果你是我,你會做何選擇?”
端木野道:“爲什麼跟小靜說你要退出江湖?”
李虎丘道:“不是我要退出江湖,而是我必須退出江湖,在這一點上你們根本沒讓我選,如果我沒跟你女兒這麼說,咱們之間現在早兵戎相見了。”
端木野嘆息道:“我這輩子經手抓過的賊不計其數,你是唯一讓我懷疑自己是否正確的一個,說吧,跟我回去以前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李虎丘問道:“我聽說你們的法規裡有一條叫立功贖罪,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端木野微微一怔,點頭道:“嗯,是有這麼回事,你有什麼立功表現?”李虎丘說你附耳過來我悄悄告訴你。
小鎮的寧靜被一聲槍響打破,小旅館裡李虎丘飛身躍出屋子,身後端木野手捂着受傷的肩頭追了出來,手中的槍因爲肩傷而失準,沒有打中左右跳躍的李虎丘。聞聲趕來的端木靜見此情形吃了一驚,忙問乃父:“怎麼了?爲什麼開槍?啊,爸爸你受傷了!”說罷,忙不迭的從行李中找出急救包,撕開衣服後發現端木野的傷勢並不嚴重。端木野說這小子偷襲我,幸虧我反應快,只讓他的刀劃傷了肩頭。
李虎丘又逃了,據說公安部四大特委之一的南端木已經抓住他了,但被他高超的解脫術打開了銬子,最後還傷了端木野,逃之夭夭。這一逃如蛟龍入水,再難尋找。
申城,錦江大飯店。
酒醉醺醺的高長風正走出飯店的大門,轉身跟黃寶江揮手道別。一輛飛馳而來的皇冠轎車高速駛來,重重的撞在他身上。整個人被撞的飛起七八米高後落到地上。肇事的皇冠車毫不停留逃離了現場。距離事發現場不遠的高雛鳳見此情景,痛苦的撲了上來,哭叫着,不!一着急,竟背過氣去了。
醒來時,身上還纏着繃帶的霍補天告訴她,高長風沒死,現在立即要見她。
被確診爲命不久矣的高長風斷斷續續對高雛鳳說:“照顧好你弟弟,幫會大權不能落在孫鬼馬跟賀司徒手裡,我要你替你弟弟先把幫會撐起來,霍叔和一干老人會幫你,記得對待孫鬼馬跟賀司徒,一定要拉一個打一個,不要同時敵對??????”當高雛鳳察覺到父親聲音斷續口氣不對時,一切已經太晚。自負英雄了得,不甘受這生不如死之辱的高長風已經自己拔管子多時。
青幫幫主高長風於九四年元月死於申城一起交通事故中。應其死前遺願,屍骨留在華夏大陸擇吉下葬。
三日後,高長風葬禮上,高雛鳳一身利落的黑色女裝,在四大堂主和衆多長老的擁護下登上幫主大位。這些人得以繼續捆在一起,跟青幫內另外兩位大佬,副幫主孫鬼馬和總執事賀司徒對抗下去。
喧鬧的哀樂和紛擾的人羣之外,李虎丘遠遠看見高雛鳳被一大羣人衆星捧月一般圍在當中。心想或許這纔是她的生活吧。微微噓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想念時想見,相見後相念,何必一定要相見。”轉身離去。
申城第三臨時看守所內,大鼎子、黎亞榮等五大賊王正被困在此地。
夜,黎亞榮所在的囚室內,看守所鎮所之寶,超大號三十二公斤鐐銬將清瘦的小老頭鎖的嚴嚴實實。這間囚室裡的頭鋪也被獄警千叮嚀萬囑咐過無數次。號子裡的人都清楚,夠資格帶上這玩意的人絕不是凡人,死刑犯也不過十八斤鐐銬加身,並且都是正銬的。而黎亞榮身上不僅鐐銬大的出了號,而且還是反銬的。頭鋪不敢問也不敢虐待黎亞榮,囚室內一共八個人,他把其餘的六個排了班兒,時刻都有人目不轉睛的盯着這個小老頭。彷彿只消一眼沒留神,這小老頭就會憑空消失似的。
從進來那天起,黎亞榮就不好好吃東西,更拒不交代問題。他是部委督辦的重犯,看守所方面不敢造次,只好將他關起來,只等上級派人來提走。這些日子,頭鋪注意到這老頭因爲營養不良越來越瘦,精氣神兒也越來越弱。他感到實在沒有必要再嚴防死守這麼個半死不拉活的小老頭。打鈴熄燈的時候,他吩咐值夜班的人今晚不必值班了,這老頭有出氣沒進氣,掀不起多大的浪來。
後半夜兩三點的時候,餓的精瘦,精神頹廢的老賊黎亞榮動了!雙眼微睜放出兩道寒光,四下裡觀察了一下動靜,確認囚室中所有人都睡死。只見他腹肌用力上挺,整個身子中間高高隆起,頭和腳往一處用力,最終形成個金剛鐵板橋的架勢。三十二公斤的大鐐銬因他蜷縮堆成了一堆。骨瘦如柴的胳膊併攏到一起,左手掰住右手的大拇指關節,微微一用力,就聽嘎巴一聲,大拇指關節被鬆脫,老賊輕鬆將右手解放出來,接着如法炮製又解放出了左手。最難是雙腳,鐐銬都是砸上去的,根本沒有鑰匙,要嘛扣出鉚釘,要嘛掙脫出雙腳。老賊在鋪下尋了一小塊肥皂,擠了一點尿在上邊,迅速化出一團泡沫,塗抹到腳踝上。早在打腳鐐的當天,老賊就刻意繃緊腳踝的筋肉,讓腳踝更粗一些。現在他餓了這麼多天,人瘦了腿也細了,又刻意收縮筋肉,在肥皂的作用下,竟然真的給他脫掉了腳鐐。
雙腿獲得自由後,老賊把身下的褥子撕成一條條的,最後擰成一股繩。又將鐐銬綁在繩子上,從探視窗的位置伸出去,但見他手腕一抖,那粗大沉重的鐐銬竟然如銷魂鉤一般聽話的套在門閆上。黎亞榮拉緊繩子,鐐銬頭別住了門閆上的鎖頭,又用水桶的木把柄纏住繩子,發力一擰,外頭的鎖頭被擰斷!老賊從新拿起繩子,用鐐銬掛住門閆的把手,輕輕晃動門,手上用了個巧勁,利用鐐銬的重量把門閆拉開。
推門而出的老賊並沒有慌不擇路的要逃跑,而是直奔了相鄰的囚禁大鼎子的囚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