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美味不分地域南北,正如美妙的音樂可以穿越語言的障礙。
李虎丘有生以來,這頓吃的最香。其他人是品,只有這位小哥才叫吃。他這人不挑食,饅頭窩頭能吃,燕窩魚翅敢咽。如此美味,自然要大快朵頤大吃特吃。只爲難了高龍宇的錢包,這裡的菜除了味道聞名全國之外,價格同樣赫赫有名。三百八十六元一份的乾燒明蝦,這廝一個人就幹掉四份。其他同價位的菜式照樣沒耽誤吃。
吃江湖飯的人輕易不交朋友,一旦交了往往意氣相投。蟹爪兒這一路上跟李虎丘惺惺相惜,廝混的熟了,結成了忘年交。見李虎丘吃相威猛,他忍不住笑道:“到底是長身體的大馬駒子,一頓吃的東西夠我吃一個禮拜。”胡廣利鼻子哼了一聲,用酸溜溜的西北味兒說道:“吃再多也不過是上廁所的時間比別人長一點,有甚用?”
李虎丘擡頭衝胡廣利一笑:“三十年前你的吃相比我還難看,三十年後我保證你吃不下也拉不出,撒泡尿都得帶本雜誌解悶兒。”
衆人聞聽,鬨堂大笑。這裡的中老年男人居多,尿等待這種事老哥幾個心知肚明。李虎丘之所以知道,主要是因爲老瘸子上完廁所經常會發一番感慨。江湖人講究個面子,胡廣利倚老賣老想踩着李虎丘說話,李虎丘還沒修煉到百忍成金的境界,自然不能慣着他。這番耍笑貌似平常,但在黑道人身上,這就等於結仇了。黑狐狸乾笑兩聲,眼中有寒光,心中有怒火。李虎丘對此視若無睹。
高龍宇的大哥大又響了,他沒接,直接掛斷後對衆人說道:“黎叔到了,各位坐會兒,我開車去接一下,去去就來。”
大鼎子忽然來了談興,對李虎丘說道:“小老弟,我給你講個故事怎麼樣?”
李虎丘覺得他話裡有話,料想這故事十有八九跟那個塞外獨狼黎叔有關。他點點頭說了聲好,大鼎子於是娓娓道來,講了一個關於兩個賊和一個女人的故事。李虎丘聽罷,不由感嘆,好故事都離不開女人啊,女人的好或壞不重要,重點是她必須漂亮精彩。
大約在三十年前,華夏大地剛經歷過一場糧食浩劫。滿大街都是餓的大腦袋小細脖的。那個時候有一個小有名氣的慣偷叫張寶鼎。在鋼城乃至東北逐漸闖出了一點名號,當時他還有一個搭檔,叫黎亞榮,綽號小鬼子。兩個人是一師之徒,所以出道以後就一直在一起搭檔。最初的一兩年小打小鬧之後,這兩個人自覺手藝不凡,漸漸不甘平庸,他們想幹一票大的。於是他們踩了點之後,決定對鋼城鍊鋼廠的金庫下手,目標就是裡邊幾十萬斤糧票。當時二人踩好點之後,開始爲下手做準備,就在準備的期間,他們遇上了一個女孩,那女孩長的美如天仙,把兩個小賊迷得神魂顛倒,江湖人不問時政,兩個小賊的思想都沒有被紅寶書給束縛住,相對還比較開放,對於拍婆子這種事也都沒什麼可害羞的。一頓追逐過後,這女孩發現這兩個人花錢都大手大腳的,覺着自己應該奇貨可居不要過早做出選擇,於是便表現的對二人都感興趣,又都不給這二人得手的機會。
說到這,大鼎子對李虎丘笑道:“大約你也猜到這兩個人就是我跟黎亞榮。”李虎丘含笑點頭:“您繼續。”
大鼎子繼續說道:“到了幹活的正日子這一天,我們兩個來到鋼城金庫外邊,大門是裡外反鎖的,外頭的鎖頭好對付,裡邊的鎖頭是保得緊的大暗鎖,我們兩個都學的銷魂鉤的絕活兒,他擅長用鉤子攀爬做武器,我擅長用鉤子釣魚。於是便由我用銷魂鉤通過金庫上邊的透氣窗,在裡邊打開暗鎖。費了一些手腳總算把門打開了,裡邊還有保險櫃,幾百公斤的大鐵櫃子除了打開以外,我們沒別的招兒,又是我費了半天勁終於把大櫃子打開,我們倆就往外搬裡邊成包的全國糧票,當時搬到還有最後兩包的時候,他坐到門口說累了,讓我進去搬,我沒多想就進去了。”說到這,他又嘆了口氣,接着咬牙切齒說道:“這個狗日的趁我進去以後忽然就在外頭把門關死上了鎖。”
李虎丘笑道:“他是爲了那個女人吧?”
大鼎子點頭說道:“他走了之後,就用我們偷的全國糧票把她給晃花了眼,結果他們就做了那事兒,而我卻被關在金庫裡,兩天以後才被當班打掃衛生的人給抓住,在看守所蹲了幾天,吃了兩天黑窩窩頭,我體力恢復了,尋了個機會撬開幾道鎖跑了出來,再找他的時候,這畜生已經把她拋棄,自己滿世界逍遙去了。”
李虎丘一拍桌子罵道:“這老龜蛋,真他娘不是人,跟老瘸子有一拼。”
大鼎子面露怒色,繼續講:“他坑我一下,我也就生一陣子氣,過一陣子就拉倒了,可是他不該讓玉蘭懷了孩子以後,卻把玉蘭給扔下不管,玉蘭發現自己懷了孩子,先等了那畜生兩個月,發現他真不打算回來了,便決定自殺了事,這不能怨她心路窄,實在是那個年月這種事太丟人,誰知道了誰呸她,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她,玉蘭在家裡上吊被我救下來,我才知道她被黎亞榮給拋棄了。”
大鼎子說到這裡有些窩氣,說不下去了。蟹爪兒接口繼續講道:“這還不是最可恨的,最氣人的是黎亞榮後來又回了鋼城,當時玉蘭嫂子已經把孩子生下來,還給張哥生了個兒子,那龜蛋見玉蘭嫂子嫁給張哥了,就懷恨在心,他盯着張哥在鐵路上幹活的機會,給張哥扎針兒賣了,結果張哥被抓進去後,數罪併罰判了無期,這龜蛋趁機又去找玉蘭嫂子。”
李虎丘氣的眉毛都立起來,問:後來呢?大鼎子說道:“玉蘭看到他以後很生氣,他強行進了院子,告訴玉蘭他黎亞榮爲了她又把我給坑了,玉蘭一怒之下用刀子去捅他,結果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後來玉蘭被逼急眼了,就用刀子把自己的臉給花了,她覺得黎亞榮就是因爲她的臉蛋兒好看,才一次次坑我的,所以她就把臉蛋兒給花了。”
這段往事在座之人除了李虎丘外,都略有耳聞,似這般詳盡版本的,也只有蟹爪兒聽到過。大鼎子說起這段往事恨得咬牙切齒,講起來情真意切,一席話說完不僅李虎丘氣的拍桌子,連女賊包文靜都氣的摔了杯子。只有一向跟黎亞榮關係不錯的黑狐狸胡廣利未動聲色。
李虎丘又問後來如何。大鼎子接着講:“後來他到底還是把玉蘭給欺負了,玉蘭趁他睡着把他的老二給切了,從那以後,他跟我之間不共戴天!”
李虎丘轉臉問包文靜:“你明知道他們有仇,還請他們兩個一起來?”
包文靜表情憤慨,道:“我也是第一次聽到黎叔乾的這不是人的事兒,過去我還以爲老東西走的裝假正經的路子,敢情他是沒有那不正經的本錢了,一會兒他來了,你們都別動,瞧我怎麼擠兌他。”
李虎丘似乎把剛纔的話題轉眼就忘記了,笑問包文靜:“老大姐,你看我是個什麼路子?”
包文靜想不到李虎丘居然敢主動招惹她,她咯咯一笑,說道:“你?你還沒不正經過呢,所以你還不知道路子是啥個事情呢。”李虎丘不動聲色道:“我雖然沒趟過路子,可我起碼見過,比如你的路子我就看過一次。”
包文靜從李虎丘話語中感到敵意,她皺眉問:“怎麼了?小赤佬,你不是想衝我來吧,你也看到了我的手傷了,不然,怕你纔怪!”說完,把她那隻缺了三根手指的手放到桌上,環顧一圈,又說道:“都在奇怪我的手指哪裡去了是不是?實話告訴你們,我跟人家打賭,輸掉了。”
李虎丘直言問她:“受了這麼重的傷,你手上的活兒全毀了,你怎麼繼續吃門子裡的飯?”
包文靜答道:“我的手不管用了,我還有徒弟呢,她的手還管用,這次我號召大夥來參加賊王大賽,雖然我自己不能參加,但我徒弟黑蝴蝶會替我參賽。”
李虎丘想到黑蝴蝶的手法,心底裡對包文靜的話並不認可,但他什麼也沒說。場面一時冷卻下來,幾個人都不時動動筷子,但看得出,除了李虎丘之外,其他幾人各懷心事,都有些食不甘味。
包廂的門被推開,高龍宇和兩男一女走了進來。他一指兩男中的瘦削文弱的中年男人,爲大家引薦道:“各位中間有認識他的,也有不認識的,我在這兒隆重給各位介紹一下,這就是塞外獨狼黎叔。”接着又將另外兩人做了引薦,男的叫德華,女的叫若英。都是大賊,是跟黎叔混的。
包文靜起身舉杯道:“老黎,十三年前我剛出道那會兒就認識你了,那時候就想跟你來一場友誼炮,結果就發現你這人特別正人君子,這麼多年我佩服的人不多,你絕對算得上其中一個,知道我最佩服你哪一點嗎?”
李虎丘不動聲色爲她捧哏,故作期待的:“快跟我們說說他哪一點最讓您佩服?”
包文靜笑道:“他守身如玉呀,把姐姐妹妹交給他,沒有不放心的。”說完,放肆的哈哈大笑。蟹爪兒和巴狗兒隨她一起,同樣笑的爽快。黎亞榮居然也跟着笑了,他一雙狼眼眯成一條縫,笑的溫和且自然。“既然我這麼讓人放心,聽說你有個女徒弟,什麼時候我可以幫你調教調教。”包文靜勇敢的跟他對視,在看到黎亞榮眼底的狠色之後,終於敗下陣來。沒再冷嘲熱諷刺激黎亞榮。
李虎丘故作懵懂問道:“老大姐,他守身如玉有什麼好笑的?什麼叫友誼炮?
黎亞榮霍然轉身面對李虎丘,陰森森冷笑一聲,道:“小崽兒,頭一次見面,過過手吧。”
大鼎子不等李虎丘表態,猛的站起來說道:“閹驢,你家鼎爺在這兒呢,咱們倆過過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