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丘最初的期待中,大學就是一座美輪美奐的象牙塔,跟他那個滿大街穿鼻子紋身妖魔橫行地獄式的江湖有着天壤之別。雖然他很清楚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江湖,但少年的血總是熱的,就算有江湖也該是個充滿熱血單純而可愛的江湖。就好像趙一龍,打不贏就跟你玩籃球決勝負,雖然有些孩子氣,卻不失熱血率真。直到今晨見識了一龍二虎中的沒毛虎牛志剛,他才意識到江湖就是江湖,並不分校園內和校園外。
大清早,李虎丘一走進樓道就看見教室門口站着整排男生,人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幾名小混混兒式的人物在那裡耀武揚威。年級主任趙偉正愁眉苦臉在那苦苦阻攔。一歪頭看見李虎丘走過來,不禁眉頭一皺。他不喜歡這個學生,確切的說他不喜歡一切特殊的學生。李虎丘的來歷他也有所耳聞,年輕的讀書人更容易憤世嫉俗,他其實更多的是想跟校長大人的立場同步,所以他對李虎丘家裡強項抵制徵地的事情同樣不敢苟同。所以,儘管李虎丘一直以來並無任何出位表現,但他仍不免在平時對李虎丘不假辭色。
“喲,這是唱的哪一齣兒?”直接將趙偉和幾個校園混混兒無視,閒庭信步來到班長劉麟面前笑問道。
“是牛志剛來找咱們班的王豔。”劉麟迅速瞟了一眼一旁的幾名混混兒。
“你們爲什麼站在這裡?”
劉麟臉一紅,又看了一眼幾個校園混混兒沒敢說話。雖然沒說,李虎丘卻已明瞭。
“你媽??????”啪的一聲,一名小混混兒栽倒在地。李虎丘抽回手,又問:“牛志剛找王豔做什麼?”這次卻是問的那個小混混兒。另一名校園混混兒從兜裡掏出把匕首,兇狠的盯着李虎丘,“你他媽是不是想找死?”忽覺手上一空,再看李虎丘時竟發現刀子已經在人家手中,頓時嚇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倒地的混混兒瞪着李虎丘叫囂道:“你就是那個新來的李虎丘吧?行,小逼你敢管大剛哥的閒事兒,算你有種,我希望你一會兒還這麼有種。”
李虎丘拎着刀子走向教室,忽聽身後有人撲上來,回身一看居然是趙偉怒目橫眉瞪着自己。心中一動,臨時改變主意,停下腳步問道:“趙老師有事兒?”趙偉義正言辭喝道:“李虎丘,你要幹什麼?別忘了這裡是學校,不是你耍狠逞威風的地方!”李虎丘站在原地靜靜的看着他,點頭道:“嗯,說下去,還有沒有?我還以爲你不知道這裡是學校,這個班是你帶的班呢。”陳偉聞聽不禁一愣,臉色瞬間通紅。
李虎丘轉頭又看向劉麟等衆男生,道:“還有你們,不用猜我也能想象牛志剛在裡邊想做什麼,你們會猜不到?聽到沒?這是林玲的叫聲,她在問牛志剛要幹什麼,我猜她正攔在牛志剛身前,重點不是她質問牛志剛的問題,而是她只是一個女孩子,你們卻都是站着撒尿的男人,我知道你們會想自己沒有奪刀的本事,更沒有顯赫的家世,連老師都忍了你們何必要多管閒事?”李虎丘晃晃手中的尖刀,“這把刀還沒扎到你們的身體,卻已經鑽進你們的心中,就算沒有它,你們照樣會無聲的站在這裡做那蹲着撒尿狀。”
甬大的錄取線不算高,考進來的學生基本遠談不上驕傲過人驚才豔豔,學生們來到這裡之後,經過近一年的刺激和磨練都很快明白了這四年的終極目標就是文憑,有機會的話捎帶腳把終身大事搞定,然後回到家鄉,父母有門路安排工作的,憑着這一紙文憑作爲敲門磚順利就業,沒門路的拿上文憑殺奔南方,也許會謀到更好的出路。校園暴力司空見慣,大家已經習慣這樣的蟄伏與忍耐,從沒想過竟會因此被譏爲蹲着撒尿。
三十幾名男生面面相覷,都從對方面上看出驚訝和不甘。驚訝於那個傻大膽似乎不是傻只是膽子大,不甘自然是因爲那句蹲着撒尿。沉默了一會兒,一名男生忽然冷笑一聲道:“你現在倒是站着呢,有本事一會兒你出來的時候也是站着的。”
趙偉的麪皮脹的通紅,雙手緊握着拳頭,他不敢衝進去阻攔牛志剛做任何事,卻對當衆呵斥他的李虎丘懷恨在心。這個世界本就如此,人人都在爲自己考慮,生存和發展纔是第一位的,多管閒事只會惹來禍端,大家都這麼做,憑什麼你這麼說我?他自問自己的選擇無可厚非,卻阻攔不了心臟頑強的將血液送達肥厚的麪皮把那裡染成血紅色。李虎丘靜靜看着他,認真問道:“趙老師,我是不是可以進去了?”
趙偉低下頭沒吭聲。劉麟忽道:“李虎丘我跟你一起進去!”話音剛落,又有一名男生緊跟着劉麟站出來,接着又有一人推開面前的小混混兒站出來,一個又一個,到最後只剩下那名冷嘲熱諷說怪話的男生還站在那,臉色跟趙偉一模一樣。
門被李虎丘一腳踢開,衆男生隨他魚貫而入。只見講臺前空曠處大光頭牛志剛正指着林玲的鼻尖叫囂着讓她閃開,王豔躲在林玲身後,披頭散髮,衣服被扯壞幾處,雙眸通紅瞪着牛志剛嘶聲叫道:“告!告到全家都死沒了也還要告!這次讓你爸升不了官算便宜他了。”教室裡其他女生或怒目而視,或嚇得低頭不語。
牛志剛聽見門響,猛回頭一看,忽覺身子一輕竟離地而起,接着自由落體式的飛到教室外。啪的一聲摔了個結結實實。李虎丘這一下用的是巧勁,看似摔的挺兇,卻不致於受傷。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頓時氣的暴跳如雷,揸着手衝向教室,迎面遇上李虎丘輕蔑的目光,笑道:“禿子,你敢再跨進這道門半步,我保證你會受到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牛志剛龐大的身軀猛地停在了門口,但隨即倔強的邁了進來,哼了一聲道:“我他媽就進來了,你能把我咋樣?你們這幫兔崽子,敢跟我叫板,等着我回頭挨個收拾你們。”他兇名卓著,淫威積累下衆學生早形成了條件反射般的畏懼之心。聽他這麼一說,果然都畏畏縮縮往後躲。剛纔那點兒血性勇氣已蕩然無存,彷彿一羣斑馬面對着兇狠的鬣狗。一時的反抗過後,終究還是遵循了自然的選擇。
李虎丘嘴角掠過一抹壞笑,邁步過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襟,順手一丟扔到衆男生堆兒裡,叫道:“反正都得罪他了,大夥兒一塊兒揍他一頓,打壞了賠錢算我的。”說罷,跟上來輕輕踢了第一腳。
雖說人類世界的規則就是大多數食草動物被極少數食肉動物追殺,但有時候食草動物瘋狂起來同樣能要了食肉動物的命。斑馬雖然是食草動物,但雄斑馬卻是很猛的野獸,若有頭馬領着,雄斑馬們就會變的異常勇敢,甚至敢結陣抵擋獅子的進攻。李虎丘這一腳踢的極輕,卻彷彿點燃火藥桶的菸頭,自身的火光雖小卻引發了爆炸的威力。緊跟着便有人藏在人羣裡踢了第二腳,這一腳含恨而發,自然力道不輕,牛志剛破口大罵,叫着某某的名字,威脅的話未及說出口便又捱了第二腳,緊接着便是連續進攻,他無暇張口說話,只能抱着頭將身體蜷縮成一團兒。居然擺了個個標準的捱揍動作。
李虎丘看的眉花眼笑,這纔是理想的大學生嘛,太祖說的好呀,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大學嘛做什麼都應該走在時代的前端,這揍人也是一門大學問。大家都參與一下,校方就不好追究太甚。每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身體裡都藏着一頭野獸,只要喚醒了沒有他們不敢幹的,這句好像是法國一個革命家說的,這就是武鬥出來的學問呀。
趙偉奮不顧身衝進人羣中將牛志剛搶救出來。只這瞬間的功夫身上不知捱了多少拳腳。狼狽不堪拽着牛志剛掙脫出包圍圈,此時之勇悍與彼時之怯懦相輝映,在學生們看來當真是醜陋至極的表演。李虎丘臉上淡然的微笑看在趙偉眼中也成了無情的譏嘲。他低下頭,再不敢看任何人一眼,拖着毋自不依不饒的牛志剛往外便走。
李虎丘看着仍處在亢奮激昂情緒中的學生們,忽然想起老瘸子說過的一句話:吃草還是吃肉本不是註定的,關鍵是看你敢不敢第一次亮出獠牙。又想起一棒子打死老牛的明太祖,那位爺做過和尚幹過乞丐,從標準的食草族轉變成天底下雖大的一頭食肉獸,其中的機緣也許就開始於那一棒子。但願今天這羣亮出獠牙的少年能從此明白未來無論做一個吃草的還是吃肉的,口中的食物和頭頂上的天都是自己選擇的比什麼都重要。
教室裡亂哄哄,女同學們一個個眼睛放光看着班裡的男生們,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他們會有這樣的勇氣。看着她們剛纔一個個咬牙切齒鼓勵男生們對牛志剛痛下殺手的樣子,李虎丘不禁一陣惡寒。果不其然,每一個女人身體裡果然都藏着一條毒蛇。
“李虎丘,你就不擔心他回來報復你?不是每個紈絝惡少都像那個傻瓜一樣跟你惺惺相惜的。”林玲走到李虎丘面前,彎腰撿起被碰掉的教具,口氣輕飄飄說道。“還是說你已經打定主意讓班裡所有男生跟你一起扛下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