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四月,木棉花號航行在海上,正將要進入印度洋水域。
海面水天一色清楚明朗,一條鯊魚在海面上自由而快速地游來游去,船上哥幾個看得一清二楚。它忽而沉入海里,忽而飛身躍進,敏捷矯健驚人。李虎丘來了興致,招呼東陽準備釣魚,燕東陽把一條粗繩從右舷欄上扔下海去,末端繫着一個大鉤,鉤上穿着一塊厚沙丁魚肉。那鯊魚雖然還遠在45米以外,就聞到那塊送給它解饞的香餌了。它迅速逼近遊船。黑色的雙鰭猛烈地打着波浪,尾巴保持着身體的平衡,沿着筆直的一條路線前進。它一面向前遊,一面瞪着兩隻突出的大眼睛,眼裡彷彿燃燒着慾望之火,翻身時,張開的兩齶顯出四排白牙。它的頭很寬,好象一把雙頭鐵錘按在一個長柄上。張永寶走出駕駛艙來到船舷抱着膀子介紹道:這傢伙是鯊魚中最貪吃的一種,美國人叫作‘天秤魚’,法國普羅旺斯省有人叫它作‘猶太魚’。
一會兒那傢伙就游到鉤邊來了,它打了一個滾,以便更容易吞食,那麼大的一塊香餌到它的粗大喉嚨裡就失蹤了。它立刻拖着纜索猛列地一搖,被鉤上了。東陽拖着繩子,竟生生將七八百斤的大魚拉上船。那鯊魚一看出了水,蹦得格外厲害。尚楠又拿來一根繩子,末端打了個活結,套住它的尾巴,叫它動彈不得。東陽過去對着鯊魚頭部狠狠一拳,偌大的鯊魚當即不動了。
鉤魚的一幕結束了,這海洋裡的霸主在賊王兄弟眼中形同一盤美味。李虎丘的好奇心還沒有得到滿足。寶叔說兩百年前加勒比海的那些海盜船上都有這樣一個習慣:殺了鯊魚要在肚子裡仔細找一下,水手們知道鯊魚是什麼都吃的,希望在它的肚子裡找到點意外的收穫,這種希望並不會總是落空的。
天秤魚雖不是鯊魚中最大的一種,但至少也算是最兇猛的一種。一向以貪吃成性著稱,李虎丘開玩笑說保不齊能在這傢伙肚子裡找到一隻瑞士手錶。東陽的角色是屠夫,從虎丘手上接過一把飛刀劃開鯊魚的肚皮。嘩啦一下,巨大的內臟器官淌的到處都是。尚楠拿起水管,沖刷着鯊魚內臟帶出的血水。李虎丘眼尖,從一堆內臟裡發現了一段黑乎乎的東西,叫道:“喲呵,還真有東西。”
燕東陽不嫌腥臭,過去拾起來一看,微感驚奇道:“虎哥,還真有一塊手錶。”
手錶是戴在一隻手腕上的,那黑乎乎的玩意正是某個不幸的傢伙的一截手臂。虎丘從東陽手上接過這截手臂,仔細看了一會兒遞給寶叔。張永寶看過之後又給尚楠看。
李虎丘道:“前邊要有麻煩了。”
尚楠把那截黑乎乎的手臂拿在手上翻覆,奇問道:“怎麼看出來的?”
張永寶道:“這隻手是不是鯊魚從人體上咬下的,而是被人用刀砍下來的。”
李虎丘示意尚楠取下那手腕上的表,說道:“一個戴浪琴錶的黑人,一羣不在乎價值數千美金的海盜,一隻貪婪的鯊魚在追逐咱們的船,這些線索能說明什麼?”
燕東陽道:“這片海域最近經常發生戰鬥,這些鯊魚已經習慣追逐過往船隻,等待盛宴開席。”
尚楠道:“有沒有可能是海盜們不識貨,不知道這隻表的價值,這只是很偶然的一件事?”
張永寶道:“你再看一下這隻手上的紋身。”
尚楠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時沒想到那紋身是有來歷的,道:“嗯,是有個紋身,好像是一隻蜘蛛之類的動物。”
張永寶道:“那是一隻章魚,在東非有一支著名的海盜叫做紅章魚,那紋身正是他們的標誌。”又道:“紅章魚海盜團是東非最出名的海盜團,在印度洋上橫行多年,他們裝備着蘇制衝鋒槍和快艇,綁架勒索打劫過往商船財物,幾乎無惡不作,各國政府都對他們又恨又無奈。”
燕東陽面露不解之色,道:“這怎麼可能呢?以美國海軍的戰力隨便出動幾支突擊隊,剿滅他們應該易如反掌。”
李虎丘笑道:“那倒也未必,一來這些海盜機動性極強,拿起槍是海盜,放下槍便是農民,二來美國人也好,印度人也罷,甚至是中東人,歐洲人,我認爲大家都不是非常希望消滅這些海盜,和平年代,你可知道這麼一股子海盜有多難得嗎?”
尚楠撓頭道:“虎哥的意思是這些海盜是各國海軍故意留下的?”
李虎丘道:“美軍的核動力潛艇一次航行能在水下大半年,想要在印度洋消滅幾支海盜人馬便如同捏死幾隻臭蟲,之所以任憑海盜們囂張這些年自然另有原因。”
燕東陽道:“我明白了,養賊自重。”李虎丘道:“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還可能是養賊自肥,另外這些海盜還可以用來幫他們強化在這片海域的主導地位,比如海盜們打劫綁架了其他國家的商船,他們幫着把貨物和人員營救回來,這麼一進一回就可以鞏固他們在世界海洋貿易中的地位。”
尚楠一揚手中斷臂,道:“看樣子他們遇上了大麻煩,但這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李虎丘道:“據聶嘯林說,咱們從中東銀行盜走一半黃金儲備的秘密已經被蘇菲泄露,在他們看來,咱們現在就是一塊唐僧肉,現在這片海域裡等着吃唐僧肉的妖魔鬼怪只怕多的數不過來。”
張永寶道:“那批黃金昨天就已到達申城碼頭,現在多半已進了自由社的秘密倉庫,現在咱們的船上唐僧肉沒有,催命的閻王倒是有一位。”說着瞟了一眼燕東陽。
船舷船尾處又跟上來幾條鯊魚,李虎丘吩咐道:“停船,各自做些準備吧,這種鯊魚號稱海中獵豹,遊速雖快卻不耐持久,現在它們這麼發力跟着咱們的船,顯然是快要接近目標海域了,我猜就是最近經常開戰的海域,若我所料不差,前邊要不了多遠就能遇上了。”
木棉花號停在海上,星光照耀下,海彷彿變成了黑色,倒映的點點星光彷彿隱藏在水下的一座城市的燈火。
李虎丘在仰望星空,他躺在船首處的吊臂杆上像一隻靜候暴風雨降臨的海燕。
尚楠盤坐在甲板上養氣凝神。
遠方出現幾點燈火,逐漸從螢火蟲變成滿月。十幾艘中型船隻發出的噪音也從竊竊私語漸漸演變成喧囂吵雜。李虎丘坐起回首看了一眼,從出海以來他都懶極了,從中東銀行盜出一千七百噸黃金這件事讓賊王生出了馬放南山的念頭,似乎天下已再無值得他出手之物。他懶洋洋看了一眼駕駛艙頂上躍躍欲試的東陽又閉上眼。
當中型船隻上的武裝份子們開始準備接舷戰時,燕東陽纔不慌不忙從箭壺中抽出一支特製的帶有烈性炸藥的箭矢。彎弓搭箭,嗖的一聲射出第一箭。
轟!海面上升起一大團火光,東陽的箭穿透甲板,準確的找到了那艘船的燃料箱,炸藥爆炸將着火的染料炸的到處都是,引發連續爆炸。頃刻間,這艘中型船已置身於火海中。甲板上的武裝水手們一個個慌不擇路,嚎叫着跳海逃生。等待他們的將是一張張閃着飢餓寒光的血盆大口。
李虎丘懶得再去問對方的來歷,連續數日來,幾乎每天都至少遇上一夥武裝份子,有海盜也有活躍於東非國家的非政府軍事組織,甚至還有小股的印度洋周邊國家的正規海軍裝扮成海盜的樣子來襲擊他們。在這些日子裡,他們見識過一羣海盜船圍攻一艘巨型商船,海盜們利用鉤梯勇敢的爬上大船,舉着衝鋒槍對水手們掃射。也曾親手將數艘或真或假的海盜船連同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海盜們一起送進大海。
生命在這片狂野的海域中,輕如一片浪花,被激起綻放後瞬間寂滅在海水中。
燕東陽鐵血無情,連珠箭又快又準,這些圖謀不軌的傢伙們還在做着接舷戰的準備時,燕東陽的幾十支帶着烈性炸藥的箭矢已將木棉花號前方化作一片火海。
李虎丘立身於吊臂之上,面前是血與火之海,心頭忽而升起陣陣厭倦。似這般殺戮的日子過的久了,賊王迫切需要一個能讓他毫無壓力棲息的港灣。
眼望東方,倦鳥思歸。
仰首星空,明月正隱,此時此刻虎丘心頭浮現之人只有那如仙如畫的女子。戲夢紅塵中,幾度紅顏,卻唯伊人是知心者。唯伊人可讓虎丘全心依靠。
邂逅一個人,只需片刻。愛上一個人,付出的是一生。蕭落雁愛上李虎丘,從初邂逅的萍水相逢隨即轉身,到那風花雪月的北國冰洞奇緣,男人的強和弱都在她心坎裡裝着,容着,暖着。她冰雪聰明生就一副玲瓏心肝,她年少獨立,胸襟抱負不讓鬚眉。在註定的因緣際遇裡,清澈明淨、淡泊平和、慈悲善良、細心守護着男人那顆貌似強大其實傷痕累累的心,不奢求獨佔,亦不生怨恨。無論榮華紛紛還是安守寂寥,她的心始終如一。不得不說蕭落雁是一個可以令桃李失色、令暖陽汗顏的女子,彷彿只有她可以在滔滔不盡的塵世裡淡定自若,只有她的溫柔和包容可以令李虎丘忘記心中隱痛。
杭城,車水馬龍的商業街畔,一家名爲紅蓮的女子商務會館門前,剛剛在古青鸞親自指導下完成今日課程的蕭落雁精神抖擻走下臺階,迎面暗影一閃,一個男人擋在了她身前。她吃了一驚,無需擡頭只看身形便已認出男人來。一時驚訝在那裡。
警衛團出身的司機兼警衛老馬滿頭汗追上臺階。正打算出手對付這個膽大包天的傢伙時,卻見素來對任何男人不假辭色的蕭總一頭撲進那人懷中。這才恍然醒悟,原來是他回來了!
他當然就是李虎丘。
沒有熱吻,沒有激動的喜形於色的歡愉興奮,他們什麼也不說,只深情的擁抱。
不知過了多久。
“東陽這壞小子徹底跟你學壞了,竟敢幫着你騙我。”落雁攬着虎丘的脖子,看着滿面風塵的男子,柔聲問:“不是說還要一星期纔回來嗎?”
李虎丘心中暖呼呼的,微笑道:“東陽的確還得一個星期才能回來,船到印尼,尚楠說他等不及了,要搭飛機先回來,我怕他一個人搭錯飛機跑美國去,誰讓我是當老大的呢,只好陪他一起飛回來嘍。”
蕭落雁咯咯一笑。漸漸收了笑容,深情凝視着虎丘,“總算想起我們來了?”
“主要是想你。”虎丘眼中熱情如火。那溫度從他的眼中傳入落雁眸中,彷彿要把這神仙畫中人融化了似的。懷中玉人曲線玲瓏,雖然已是兩個孩子的媽媽,氣質中卻還有着少女的韻味,身子卻是十足的少婦纔有的豐腴且富於彈性質感。這讓虎丘開始渴望一張大牀。他在擁抱中逼運氣血,利用小和尚的硬度傳遞着愛的訊號。
咯咯咯咯。
“少來這甜言蜜語膩唬人。”蕭落雁被他逗的心頭一熱,她何嘗不是飽受相思煎熬?但現在卻正有一件對於她的事業很重要的事情要辦,實在不能即刻滿足彼此心頭的渴望。她恬淡一笑,輕輕搖頭道:“現在可不行,全怪你回來的時機不巧,這些日子珠寶首飾行業內一直在開大會,我是發起人之一。”
蕭落雁一直都有些大女子主義,這是她身上的特質,全心去愛,卻不以男人爲天。這是李虎丘非常欣賞欽佩之處,絲毫不介意,當即收了胯下神通,笑問道:“什麼事比一家團圓還大?”
“美國著名珠寶品牌蒂芙蓮將要進入華夏珠寶高端市場,狼來啦,國內珠寶行業卻連一個像樣的品質標準都沒有。”落雁說起這事兒,黛眉微蹙,拉着虎丘上車,邊走邊說道:“國內珠寶行業目前的現狀是,工藝水平低下;設計理念落後,造型毫無新意基本以剽竊國外八十年代的經典首飾爲主;行業內良莠不齊,品牌意識差,以次充好混市場的多,真正潛心做品牌的少。”
車內,老馬正打算髮動車,蕭落雁攔住道:“老馬,今天不用你跟着了。”老馬微微遲疑了一下,道:“蕭總,要不我還是跟着吧,我怕您萬一再遇上什麼麻煩。”蕭落雁看了一眼虎丘,溫聲道:“你放心回家吧,這幾天都讓他跟着我。”
老馬對虎丘只是略有耳聞,隱約知道他是李老流落民間的孫子,至於其他的則一無所知。自然不知道在賊王身邊就算不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也差不多了。不過老闆有命,他也不好再堅持,只得遵從離開。
雖然說好是虎丘跟着,但開車的卻是落雁,跟班兒反而毫無自覺的將副駕駛的椅子放倒,舒舒服服躺下。
“這回京城的大會開完,國內的經濟政策就要開始新一輪的調整,目的是更開放,其中國內的奢侈品市場將要全面對外開放,不只是蒂芙蓮,還有歐洲的,甚至美洲和日本的一些品牌也在試圖進入華夏市場,國內珠寶玉器行業將要迎來大洗牌,我打算成立一個行業聯盟,制定一些跟國際接軌的相關標準,整合一部分守着良好的原材料卻缺乏競爭力的地方扶持的小企業,這件事兒的阻力可着實不小。”
李虎丘笑道:“嚯!雄心萬丈啊,這是要一統江湖呀,在一個行業裡搞出這麼大動作豈會沒有阻力?”
蕭落雁道:“國內有一些老作坊,雖然工藝落後,但都有一些傳統絕活兒,我擔心洋品牌進來以後,這些本就十分侷限的老手藝會被衝擊的失傳或者不得不出售給國外企業,與其如此,還不如我先出手收過來,我的打算是在這個行業裡搞多種經營,多幾條腿走路****??這些都是生意場上的問題,不用你幫忙。”
李虎丘道:“聽剛纔那位老馬說那話的意思,你遇上的阻力似乎不僅是生意場上的問題。”
蕭落雁毫不隱瞞道:“歸根結底矛盾的由頭還是生意場上的問題,前陣子收到一封恐嚇信,有些人想把企業出售給美國人,賣他們自己的也就罷了,還攛掇別人跟他一起賣,價格上跟我比沒什麼優勢,就想搞一些歪門邪道。”
李虎丘笑眯眯道:“這麼了不起的人物可不多見。”
蕭落雁道:“其實沒什麼了不起的,等到了你就知道是一羣什麼貨色了。”
李虎丘打了個哈欠,問道:“我可不可以先睡一覺?”
蕭落雁溫柔一笑。
車開的很慢,時不時莫名其妙的拐個彎兒什麼的,落雁雙手緊緊抓着方向盤,仍很難集中起全部注意力,終於把車停在路邊。虎丘其實什麼也沒做,他只是安靜的枕在她腿上,嗅着她身體散發出的芬芳,睡的沉沉的。落雁看了一眼時間,離開會時間還有兩小時,去掉車程時間,大約還可以讓他睡上不到一小時。她的小手溫柔的撫過他的臉頰,青青的胡茬有些磨手,那是非常迷人的觸感,讓她有些想入非非。她想起了那場風花雪月的邂逅,那一晚他也是這樣倒在她懷中,柔弱的像初生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