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的香瓜,甜脆可口。結出這香甜果實的藤蔓的味道卻是苦的。沒有苦就沒有甜,可見甜蜜的味道都是從苦開始的。浪子的人生起始於苦難,未必就不能結出香甜的果實來。李虎丘雖然生長在黑道傾軋中,但他腦子裡藏了善念,心胸中裝着小燕子和自己的身世,所以他跟郝瘸子教過的其他人不一樣,他有理想。他想讓小燕子在穩定幸福中長大,他想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尋找到親生父母,看看他們生活的到底多不幸,非要把親生兒子給拋棄。
董兆豐告訴他做哪一行的都有好人和壞人,實際上警察裡的壞蛋絕不比郝瘸子強多少,小偷裡的李三照樣能俠骨流芳。所以不管多苦多難,別放棄做一個好人的願望,就算是一個小偷,你也可以成爲一個劫富濟貧的俠盜。
大胖子自私的行爲讓李虎丘認定他應該受到懲罰。
無論他有多成熟老練,始終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做事之前需前思後想這個概念還不能融入到他的思想裡。大胖子不是好人,偷他錢財就可算替天行道。
老賊蟹爪兒回到車上後坐回大胖子身邊,李虎丘跟着上了車,眼睛看也不看他們,尋了個能容納大半個身子的地方,把剛在車站買到的軍大衣往地上一鋪,倒頭就睡。
這趟列車會一路開到燕京,到了燕京之後稍作休整,接着會一路沿東南沿海一線而下,一直抵達申城。李虎丘從大胖子的小包上印着的申城某機電廠供銷科字樣上,李虎丘猜這傢伙的目的地是申城,才上路第一天,這傢伙還警醒着呢,現在就死盯着他,沒有任何意義。
老賊蟹爪兒也報了跟李虎丘同樣的想法,他坐在大胖子身旁,從列車離開長春站開始就呼呼大睡,時不時的用頭靠向大胖子。看起來睡的很投入。
天漸漸亮了,前方即將到達東北咽喉,第一軍事重鎮四平。那年代的火車是小站必停,大站必等道班,加水。李虎丘這一夜團着身子睡在大衣上,睡的很香甜。這就是狼一樣的生活鍛煉出的本領。睡的時候香甜,危機臨頭時莫名的警醒。火車停下來的時間有點長,李虎丘睜開眼坐起來,餘光掃了一眼大胖子和蟹爪兒,老賊抱着膀子閉着眼睛坐着,看不出是否還在睡。大胖子卻已經困的時不時點頭瞌睡。
李虎丘湊到窗口,外面站臺上有賣熟包米的婦女衝他叫賣。李虎丘買了兩穗,不等他關上窗戶,聽到身後有人對他說:“給我也買兩穗。”李虎丘把手裡的遞給老賊,又給自己買了兩穗。過道里,老賊說:“那女人欺你年輕,你這包米買貴了,我買也就五毛錢一穗。”李虎丘說我知道貴了,我給她五塊錢,沒讓她找錢。老賊嗤笑一聲,說道:“小崽兒,聽叔一句話,你的手藝是頭一份兒的,可如果按叔的眼光看,作爲吃三手飯的,你連二流都算不上。”
李虎丘笑道:“你是說我不夠狠是吧?咱們這行當裡有一種超一流的,叫俠盜的,你沒聽說過嗎?”
蟹爪兒瞪他一眼,說道:“你?你懂得什麼叫超一流嗎?”
李虎丘點點頭說道懂的。“超一流的人物除了有一流的手藝之外,還得有一流的身手,不然早晚被氾濫的同情心給坑了。”
蟹爪兒詫異的:“看來你還真懂,就不知道你的身手咋樣,能不能保證你犯了行規之後,還能安然無恙。”
李虎丘岔開話題,問老賊:“摸了一夜的大肥豬,找到他身上的‘板油’沒?”
蟹爪兒吐了口吐沫,恨聲道:“他媽的,這頭豬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洗澡了,這一宿把我給薰的,這傢伙渾身都是肉,我看他肉褶底下都能藏油水,實在不好找,不過我估計他放地上的那個大包裡肯定有油水。”
李虎丘笑眯眯看着他,聽他在這胡白話。笑道:“你這可不夠仗義,他的油水放哪了我打眼都能看出來,你這摸上手的人還能不知道?堂堂八臂佛爺連這點兒風度都沒有,算了,也許你真就沒摸出來呢,我告訴你吧,他的大油水藏在肚子的肉褶下邊了,特意用大寬板兒帶勒死在裡頭了,這傢伙上車之前把肚子倒乾淨了,褲子裡藏着尿袋,基本上一路都不打算動地方,油水再大,估計咱們也未必能得手。”
蟹爪兒是一天一大便的主兒,對於李虎丘的話有些難以置信,問道:“他能憋住七八天不大便?”李虎丘笑道:“你看他那個大肚子,那都是攢大便練出來的,越是胖子越能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他這一路最多也就在原地伸伸腰,到轉車大站他纔會下去拾掇尿袋,睡一覺,你要指望他睡死了下手,我看沒戲。”
蟹爪兒一臉苦相,說道:“難怪這傢伙這麼臭,那口氣,他喘一口大氣,我都不敢呼吸,這要等他吃的那一肚子燒雞化出屁來,還不得薰死老子?”李虎丘說你要受不了就換我來,我愛聞那個味道。
蟹爪兒坐回自己的位置,頓時被籠罩在那股子烀豬下水的氣味中。老賊皺皺眉,站起身看一眼李虎丘,又看一眼依然神采熠熠的大胖子,終於還是坐了下來。
大胖子的確是防賊高手中的高手,不僅是先用心理戰麻痹了之前的兩個小賊,還用老豬抱窩的戰術讓兩個大賊對他無可奈何,現在他身上的味道簡直可以稱之爲生化戰了,這還是終極‘殺氣’沒用出來的情況下。李虎丘惡意的在想,這傢伙照這樣一路不動地方到了申城,那還不成了細菌戰了?
這場較量越發的激烈有趣起來,老賊終於被薰的受不了,決心先把大胖子腳下不起眼的大包打開看看。他的綽號叫八臂佛爺,除了手之外,他還有個絕活兒,就是腳跟手一樣靈活。就在大白天裡,沒有任何人協作的情況下,膽大包天的老賊開始對警惕性超高的大胖子下手了。
他先是脫掉了自己的鞋子,一雙老腳青筋隱現,李虎丘一直偷眼用餘光觀察他,這會兒注意到他脫掉鞋襪,立即意識到有好戲看了,八臂佛爺要用絕活兒了。只見那隻老腳輕巧的夾住了胖子腳下大包的拉鍊頭,老賊手上做活兒做不經意狀碰了大胖子頭一下,大胖子歪頭看他一眼,怒目而視,老賊罵:“你他媽的看什麼看?不服是不是?”說這句話的功夫,他的腳已經探進那個大包。大胖子居然敗下陣來,果然不敢看他了。李虎丘暗罵一句窩囊廢,活該你丟東西。老賊的腳已經幹完活出來了,前後過程只用了不到半分鐘,李虎丘目測到他的腳上夾住的紙包裡大約有兩萬塊錢。
老賊得手後,突然站起來衝大胖子吐了一口吐沫,說道:“你他媽多長時間沒洗澡了?好人都讓你薰壞了,法律規定毒死人照樣犯法你不知道嗎?”如此刻薄的話,就算是仙佛也未必能容忍下去,大胖子果然生氣了,這傢伙強勢站起,他高大寬厚的身材跟瘦小枯乾的蟹爪兒比起來,氣場優勢十分明顯。但蟹爪兒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擡起手就給了胖子一記耳光。胖子吃了虧,頓時不依不饒起來,跟蟹爪兒廝打開來,有人要去找乘警彙報,卻被一起的同伴阻止了。蟹爪兒則利用廝打的功夫再次對大胖子下手。
可是當他摸到大胖子腰際上捆綁的塑料包時,不禁心中暗罵起胖子的祖宗。這狗/娘養的不僅把東西綁上了,而且還貼了膠在肉皮上。只要一動這東西,準得驚動大胖子。蟹爪兒無奈,終於決定放棄。他舉手招架兩下讓胖子打回去後,說了句:“肥的像頭豬,性格像個娘們,懶得跟你較勁了,老子找乘務員換座位去。”說罷轉身就走,身後是自以爲勝利的大胖子趾高氣昂說不送走好。
李虎丘眯着眼見證了全過程。跟蟹爪兒擦肩而過的時候問了句:“怎麼?放棄了?”
蟹爪兒低聲道:“等我,馬上回來。”
大約過了半小時以後,大胖子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肥貓,尖叫一聲,接着急的滿頭大汗,一雙大胖手火速在身上摸了兩下,表情這才略顯鬆弛。但急迫之意依然,拉着坐到他身邊的一名老者直說:“我遇上賊了,剛纔那個人是小偷,他把我的大包給摸了,拿走了整整兩萬塊啊,快幫我報警,他還沒下車,應該還能找得到。”
那老者也是個暴脾氣的,甩手拒絕了,還數落起大胖子:“我剛纔就站在你們倆旁邊,剛纔那個老兄弟連腰都沒貓過,拿什麼摸你的大包,你這不是訛人胡攪蠻纏嗎?剛纔我還覺得那個老弟做的有些過分了,現在一看,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就你身上的味道,什麼好人也得被你氣壞了,打你就活該,想報警,自己過去。”
李虎丘忽然走過去問:“怎麼了?你丟東西了嗎?”大胖子沒跟老者計較,焦急的點頭說是的。李虎丘說那可得趕快報警,不然等賊把東西轉移了,你就是找到他也白搭,你彆着急,我幫你報警去。說完,果然跑着奔了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