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不知過了多久,寧楓緩緩睜開眼睛,卻覺周遭雖仍是熱風襲襲,卻不似剛纔那般熾熱。他方要查探四周,忽聽耳邊傳來笑聲:“寧兄,你總算醒過來了,如果再昏迷不醒,恐怕我體力不支,要丟你下去了!”
寧楓一愣,又驚又喜,這聲音不是別人,赫然是剛纔還身受重傷,在岩漿中沉浮的李玄。他運靈療傷,隨即御風懸空,驚訝道:“李兄,你怎麼……”
李玄知曉其意思,笑道:“我也不知爲何?估計是我師父賜予我的仙丹,所以才這麼快便恢復過來。”寧楓聞言暗奇:“什麼仙丹,能夠如此驚人效力?”
剛想細問,又聽下方火焰吞吐,轟隆震響。整個天空都被映成一片赤紅,彼時還暗黑的烏雲此刻已發出熾熱的光芒,仿若是岩漿之河,橫亙天上。李玄面色微變,道:“寧兄,時間緊急,我們得抓緊尋到赤炎珠,再與豐晟大師他們一起離開,保住南詔國運。”
寧楓聞言訝異,不由問道:“鳳炎珠?當年豐晟大師得到天漏神鐘的時候,也並未發現,世間真的有這種寶物麼?”
李玄一笑,道:“你以爲烈千煜得到神鍾,爲何不轉來對付南詔的佛門,反是以神鍾激發無盡渦旋,將火山岩漿盡數吸入其中?”見到寧楓疑惑神情,又一字一字道:“他的目的,便是用這上古神鍾,來感應火山中的鳳炎珠!”
寧楓心中大凜,之前一直縈繞腦海的種種疑問豁然解開,下意識地俯身看去,但見火海茫茫,漫天紅光,什麼也瞧不分明。他忽又想到昏迷前所見的景象,急道:“先不管鳳炎珠,文小弟爲救我們,而不小心被捲入了神鍾炎風之中,生死不明。我們趕緊下去,一探究竟!”
李玄聞言急忙攔在前方,道:“他是烈魔頭之子,魔教的人自會救他,我們何必參與?”
寧楓微微一愕,說道:“話雖如此,但赤炎火山攜地火之威,烈千煜縱是修爲蓋世,怕也難以顧及周全。我有九鼎護身,說不定能將文恨炎救出來。”話音剛落,便召出坎水鼎,御風直衝而下。
李玄嘆了口氣,也尾身隨行。
兩人方一衝入火焰之中,便覺酷熱難當,更勝之前。而此刻天漏神鍾彷彿化身巨獸之口,源源不斷地吸入滾滾的岩漿和流火。寧楓四下查探,忽然看到相距赤炎火山口大約五十丈之處,有四五道人影,隨着鼓鼓旋風四散掙扎。
他心中大喜,運起洞天術,閃電掠入,果然正是烈千煜、文綠蘿、文恨炎三人,而在不遠之處,炎流山也率領參與魔教妖衆外圍支援,但怎奈修爲甚低,難以靠近。
寧楓掃視過去,卻見文恨炎周身衣衫被大火燒燬,只剩下一絲一縷遮蔽,而殘破的衣衫下面,身軀竟已呈焦黑之色,連其本來白淨稚嫩的面龐也黑黝黝一片,胸膛微微起伏,氣若游絲。
反觀文綠蘿,面如枯槁如死灰,火龍杖也不知被丟到了何方,只是抱着文恨炎放聲大哭大叫。而烈千煜霸氣威風不再,紅袍上現出點點暗紅血跡,面色蒼白,站在妻兒的面前,目光中現出一絲蕭索之色。
烈千煜見着寧楓突然飛來,訝異一聲,隨即冷道:“僥倖逃過一命,還敢前來,難不成以爲區區赤炎火山便能傷到我烈千煜麼?”話音未落,便欲揮起氣刀,但焚天離火刀剛剛成形,便聽寧楓冷冷道:“將文小弟交給我,或許我能救活他。”
烈千煜聞言一愣,怒道:“本殿不用你這般假惺惺的……”話還未說完,便已見一旁的文綠蘿募的擡起頭,渾濁雙目一亮,走過來便向寧楓拜道:“求求你,救救我的炎兒,救救我的炎兒……”
寧楓眼見這性格暴戾的鳳尾教長老此刻爲了孩兒竟對自己卑躬屈膝,心頭一酸,急忙將對方扶起:“文長老,不用這樣。”烈千煜忽然想起,眼前這少年乃是天醫妙應真人的弟子,或許真的有辦法能夠救起炎兒,眼神忽閃,手中離火刀卻悄悄寂滅。
稍稍感應了片刻,寧楓心底不由沉至谷底,文恨炎的全身經脈都已被火山的力量震碎,五臟六腑盡數絞在一起,便連骨骼也折斷大半。傷重於此,換作旁人,早已一命嗚呼,但文恨炎此刻胸膛間卻仍有一絲氣息。寧楓訝異一探,原來卻是他懷中的火靈珠護住了心脈。
拿出碧玉葫蘆,從中倒出數顆歸元丹。此丹的煉製方法是幼時跟隨師父遊歷南疆學會的,後來寧楓前來南詔,無意中尋到了其中的配方靈藥,便煉製了一些,想不到竟然在此刻派上了用場。幾顆丹藥入腹,寧楓嘆道:“這幾顆丹藥僅僅可以治療文小弟的外傷,抵抗火元,但他此刻經脈盡碎,得找個地方靜養,否則隨時都可能會有生命之憂。”
烈千煜冷笑道:“我兒自有火靈珠護體,哪兒需要什麼丹藥?”話音未落,便已聽一旁文綠蘿厲聲斥道:“烈狗賊,如果我的炎兒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烈千煜神情一滯,說不出話來。
四人藏身於旋風中心,周遭雖岩漿滾滾,火光激射,但在烈千煜的護體氣罩保護之下,倒也無礙。寧楓給文恨炎喂服丹藥,又以調氣之法爲其修復經絡,但怎奈他沒有修爲傍身,體內受傷極重,饒是寧楓醫術精通,也束手無策。
文綠蘿出言恨道:“烈狗賊,炎兒他命在旦夕,你還心心念着鳳炎珠,難道這破珠比炎兒的性命還重要麼?”
烈千煜一代宗師,素來無人敢違逆於他,但此刻被文綠蘿這一頓呵斥,卻不敢回嘴。稍稍感應下方之勢,沉聲道:“再過片刻,片刻……鳳炎珠便將出世,本殿籌謀數十載,不能功虧一簣!”
文綠蘿大怒,募的站起將文恨炎抱在懷中,道:“好,好!你不將炎兒放在心上,我這做孃的卻不能不管他!”說罷便高高躍起,欲衝出周圍炎火旋風的限制,逃脫此地。
寧楓眼見她身負重傷,怎能憑一人之力從神鍾之下逃脫?將欲阻攔,卻已見烈千煜身形一閃,擋在前方:“綠蘿,你身體傷勢尚未復原,沒有神鐘的庇護,是逃不出這裡的。”
文綠蘿徒手揮出幾記火蛇之術,閃身騰挪,口中怒道:“即使我們孃兒倆葬身火山中,也不用你這負心的狗賊管!”她左右飛身,想要衝出烈千煜的靈力籠罩,但傷勢未愈,修爲相差甚遠,始終逃脫不得。
當是時,下方赤炎火山頂處又洶涌噴薄出刺目的紅光,將天空中的赤黑色妖雲映射得光怪陸離,變幻莫測。密集繽紛的赤紅色流火從烏雲層中蜿蜒飛濺,直直蔓延到方圓數十里之外,遠方的密林瞬間燃起熊熊大夥,彷彿整個大地都被火焰籠罩,宛若末日一般。
黑雲翻滾着,突然一層一層的崩塌,化爲耀眼的繽紛彩雲,如巨浪一般從空中直瀉而下。而下方的火山岩漿鼓鼓噴射,化爲無數條炎火之龍,竄高升空。一時就像整個天地將欲彌合,重回混沌,進而吞噬着之間所有的一切。
寧楓駭然之際,忽然感覺旋風之下,好似出現了一片極其耀眼的靈珠,周圍的岩漿繞着其疾速飛舞,隱隱形成無數絢麗多彩的羽毛之狀。不過片刻,“羽毛”疾速匯聚,層層匯聚,形成一尾巨大的鳳凰尾羽,纖毫畢現。
“鳳炎珠!”寧楓驚叫出聲,想不到世間真的有這樣的寶物,竟能將整個赤炎火山化爲己用,形成一個浴火重生的鳳凰。
他心中驚歎,卻見一側的烈千煜望着那恐怖的炎火鳳凰之形,欣喜之極,口中叫道:“哈哈,鳳炎珠,鳳炎珠終於出世了!”正要催動神鍾旋風,將其吸入,收入囊中。耳邊卻傳來文綠蘿的怒斥:“負心賊,讓這鳳炎衝上來,炎兒哪裡還有命?”
說罷竟趁着烈千煜失神之際,募的閃身衝出了旋風中心,進入滾滾岩漿之中,消失不見。烈千煜大驚失色,躊躇片刻,便又叫道:“綠蘿!”也衝入其中。
寧楓半晌纔回過神來,文綠蘿二人身受重傷,哪裡能承受住這蘊藏上古鳳凰之魄的鳳炎。當下神識運轉至極致,強行召出九鼎傍身,腳尖一踏,募的向三人消失的方向奔了過去。
方一離開神鍾,便覺炎風撲面,熾熱難耐。他以九鼎護住全身,極目掃視,卻見周圍炫光一片,哪裡還有三人的身影。心中焦慮,卻見那岩漿幻化成的數十丈鳳翼陡然扇動,頓時一股強沛至不可想象的力量洶涌襲來,將寧楓高高拋起,直飛至高空百丈。
他全身劇痛,剛穩住心神,卻已見烈千煜三人也被狂風噴涌,如斷線的紙鳶一般,隨風飄動。寧楓心下悸然,在這等天地偉力面前,即便是強如赤炎殿主,也不能抗衡。
透過重重烈風,烈千煜的嘶吼聲音遠遠傳來:“綠蘿,炎兒!”寧楓一凜,卻見文綠蘿抱着文恨炎,身形隨風跌宕,身體數處被火焰灼燒,已然命不久矣。
烈千煜眼見失散多年的妻兒在自己面前喪命,心中對鳳炎珠的渴望已然化作了滔天恨意,仰天大吼,同時雙手運起焚天離火刀,縱橫狂劈。眨眼之間,烈焰化作的鳳凰也已成形,雙翼橫空,足有百丈之長,一尾彩羽直插天際,雙目炯炯如日輪,綻放灼光。
它昂首嘶鳴,聲震天地。雙翼又是撲翅迴旋,頓時整座赤炎火山都被籠罩在狂猛的炎風之中。叢林、巨石、花草、河流,一切的一切都瞬間變作了灰燼塵埃,復歸一處,再不分彼此。
寧楓眼見這等恐怖的力量,卻不後退。反是衝身上前,將文綠蘿和文恨炎的身體護住,又見下方鳳炎洶涌襲來,他一時情急,只是接連將九鼎拋了出去,護在周身,情急之下,竟連師父留下的煉藥之鼎也一併扔出。
只見烈千煜披頭散髮,狀若癲狂,不住地以離火刀向下亂劈。縱是鳳凰攜地火陽炎之力,一時竟也節節敗退,那成形的羽翼瞬間被震散,雖然又有源源不絕的火山岩漿補充,回覆過來,但速度已經越來越慢。
寧楓心下慘然,不願文綠蘿兩人的屍身被烈火灼燒,正欲尋找安全之地撤離。卻見那烈焰鳳凰振翅嘶叫,百丈長的巨大身軀合攏之處,直衝而上,眨眼間將烈千煜吞沒其中。寧楓躲避不及,也被烈焰掃中,那護身的九鼎竟然在如此高溫之下陡然融化變形,化作鐵水。
他來不及思慮,便拉住文綠蘿兩人的身體,高高衝起。此刻周遭百里都陷沒於鳳凰烈焰之中,只有衝入雲霄,方纔有一線生機。
不想烈焰鳳凰一擊吞吐天地,竟然沒有趁勢追擊,反是又停留原地,羽翼微振。寧楓詫異望過去,見其渾身光芒忽明忽暗,而長長的尾翼竟然裂開一個數丈長的傷口,任是岩漿滾滾,也彌合不了。他瞬間恍然:“原來這鳳凰也已受傷!”心中駭異,除了烈千煜,此間還有誰能夠傷到這遠古鳳凰精魄凝出的幻象,掃視一週,果然發現烈千煜乘着火光,飄至半空,雙目緊閉,胸膛劇烈起伏。
寧楓見其爲了妻兒,竟放棄自己多年大計,更不顧自身安危,與鳳凰相抗。心頭對其的鄙夷、痛恨瞬間煙消雲散,忍不住叫道:“烈殿主,這烈焰鳳凰不是人力所能抗衡,趕緊逃離纔是。”
烈千煜卻聽若罔聞,縱聲大叫:“綠蘿,綠蘿,我沒有保護好你,沒有救下炎兒,縱然掌控了整個南詔,又有什麼用?”叫喊間,竟已是老淚縱橫,涕淚交併。寧楓心下悽然,竟不知該如何勸阻。
如此過了片刻,卻見烈千煜忽然站起來,向寧楓的方向看過來,叫道:“綠蘿,我生前不能與你一起,又沒有照顧好炎兒。今日,就讓我完成你的最後心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