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夫婦要宴請趙觀象,是要答謝他救了姜柳兒性命,那排場自然是不會小了。
等趙觀象三人進屋的時候,桌上已經擺滿了各式佳餚。
清炒時蔬、紅燒肉、醋溜河鯉……
雖都是家常菜餚,但色香味倒都不差,不比外頭酒樓要差。
桌上還擺着幾罈子酒,都是市面上能買的最好的酒了。
趙觀象三人落座的時候,姜柳兒還在廚房裡忙活。
張居正一派主人做派,招呼其餘二人坐下,隨後朝廚房喊了一聲:“紅昭,把碗筷拿出來。”
“哦。”
廚房裡傳來一聲清脆的少女聲。
隨後布簾掀開,一個十五六的少女拿着碗筷出來,擺在桌上。
她這時擡頭,這才注意到三人中的趙觀象,臉當即紅了一下,不大自在得低了低頭,側過了身去。
她把額前的頭髮撥下來,遮住了半張臉,也擋住了眼瞼下方那一小塊不大好看的胎記,這纔回過身來,分發碗筷。
趙觀象沒認出這被他從火場裡救出來的小丫頭,從她手裡接過自己那份碗筷,道一聲謝後,便跟着身旁的張居正說着話。
“不不……”
紅昭憋得小臉通紅,結巴了幾下,可那聲音小得像是蚊吶聲般,壓根沒引起趙觀象的注意,頓時泄氣,小跑着回了廚房。
隔着布簾,隱約可見守着竈臺的婦人身影摸了摸比她矮一大截的小姑娘腦袋,似是在安慰着什麼。
外堂上,高河倒是注意到了那面生的小丫頭,問道:“小張,你家啥時候買了個丫鬟?”
張居正正給三人倒酒,聞言放下酒罈子,搖了搖頭道:“不是買的,沒簽身契呢。是我家娘子被綁之時遇到的女孩,也算是共患難。唉,也是可憐人,就算得了解救,也沒有地方去,就先作主讓她住在我家中,往後若有親人來尋,再讓她回去就是。”
二人這才知曉,原來這女孩也是趙觀象從義豐皇莊中解救出來的。
如今那些從義豐皇莊中解救出來的女子,還留在巡天監裡,這些人皆是檢舉高家的人證,輕易私放不得。
至於姜柳兒,雖也算是人證,但畢竟是監內下屬的家眷,祁連支便開恩允許張居正將自己媳婦先接回家裡去,若有需要再來監裡問話。
而紅昭是張居正作保保出來的,倒是沒受什麼阻礙。
這是人證,又不是人犯。
況且這人證足足好幾百人,少一個也無所謂。
三人又聊起監里正頭疼如何安置這些“人證”們,又是這樣的可憐身世,把人趕出去那得被戳脊梁骨。
可這樣一來,就得給人吃、給人住,總不能安排到監牢裡和犯人同吃同住吧?
三百來號人,着實是讓巡天監內頭疼了許久,最後還是監內單身的漢子騰出了自己的院子,和其他單身的同僚暫時擠一擠,空出些院子來,這才把人都給安置了。
這些事,都是趙觀象不知道的,如今聽到張居正和高河興致勃勃得說着這些,倒也聽得津津有味。
聊過一會過後,姜柳兒從廚房裡端着一大鍋雞湯出來了,幾人這才動了筷子。
姜柳兒不善言辭,給趙觀象鄭重其事得敬了一杯酒之後,便坐在張居正身邊,倒有那麼點小媳婦的模樣。
不過幾杯酒下肚之後,她臉上浮現出兩道紅暈,話也多了起來,時不時能跟着幾人的談話聊上幾句。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姜柳兒看向趙觀象,詢問道:“妾身聽夫君提及,趙校尉小他八歲,那算算歲數,也即將到弱冠之年,可有想過婚配之事?”
這一句話,讓一旁默默吃飯的紅昭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趙觀象頓時想去自己欠下的鉅額債務,苦笑道:“我可以說是債臺高築,哪家姑娘肯跟着我受苦?”
“你好賭?”
“那倒不曾。”
“那欠些銀錢也算不得什麼,總是能還清的。”
姜柳兒停頓了片刻,纔開口道:“我家也算薄有資財,家姐大你七歲,卻至今未有人家,我爹爹時常寫信讓我物色京中才俊。正好回家省親沒去成,過些日子我再去孃家,等回來時我準備帶上家姐來京玩些日子。到那時,我安排你倆見見如何?”
趙觀象嗆了口酒。
他本以爲姜柳兒只是隨意問一句,沒想到居然是存着給他牽線做媒的想法?
可問題是,他又不是不知道姜柳兒的出身,她家是招了安的馬匪,她性格尚且如此,她家姐姐能是個什麼性格?
現如今這大幹朝,女子二十六歲還未嫁人,已是不折不扣的大齡剩女。
似是這樣的大齡剩女,年齡,反倒極有可能是最小的問題。
張居正一時也是尷尬,咳嗽了兩聲,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姜柳兒的衣角,壓低聲道:“別說了。”
姜柳兒不悅道:“爲何不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都是人之常情。”
張居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好,總不能明說自家那“大姨姐”配不上趙觀象吧?
雖然趙觀象只是“校尉”,看其品階,在這京都城中一砸一大片,算不上什麼高官。
可問題是,在校尉前頭加上“巡天”二字,就截然不同了。
再若是在這前頭,加上“年方十九”這四個字,那簡直就是香餑餑了。
若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
可趙觀象踏入了天人之境,十九歲的天人武者……這已經與普通人產生了雲泥之別。
張居正再是不懂變通,不擅官場經營,也懂得趙觀象是祁連支的接班人這事兒已經是再無爭議的,成爲“巡天少將軍”只是時間問題。
即便……有朝一日成爲“巡天上將”,也是未必可知的事情。
自家那位“大姨姐”哪裡配得上眼前這位雛虎校尉?
最重要的是,自家那位“大姨姐”是什麼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
十個姜柳兒的潑辣,都抵不上一個“大姨姐”。
若非如此,以她那般相貌的女子,會至於二十六了還嫁不出去?
張居正不能眼睜睜看着趙觀象往火坑裡跳呀!
只是當面和自家娘子說這些,他也說不出口。
思來想去,張居正對姜柳兒說道:“趙校尉欠了國師三十萬功勳。”
姜柳兒怔了片刻,隨後招呼桌上衆人:“吃菜吃菜。”
至於爲趙觀象牽線搭橋的事,卻是再也沒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