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請帖來的人,可有說什麼?”
“沒有,聽到您去赴二皇子的晚宴之後,放下請帖就走了。”
趙祈安並不意外,對醜奴說道:“不必理會,往後若是三皇子那邊再有信來府上,你交給苟管家就好。”
“哦。”
醜奴記了下來。
趙祈安繼續將那半碗沒喝完的茶湯喝完,將空碗放到托盤上,對醜奴吩咐道:“去和苟管家說一聲,讓他來我書房。”
醜奴詫異得看了看窗外,問道:“這個點?這個時辰苟管家怕是睡下了。”
“應該沒有,你去看看。”
“行,那您等會。”
……
片刻之後,趙祈安的書房內。
苟向西匆匆趕來。
他顯然還未睡下,穿戴整齊就等着趙祈安回府後將他召來議事。
待來到趙祈安的書房後,見趙祈安坐在書桌後,手中拿着幾本陌生的簿子正在翻看。
桌上油燈旁,放着一個打開的書匣。
苟向西將這些都看得清楚,心知趙祈安今晚是有所收穫。
他走上前來,來在趙祈安面前,躬身拜下,恭敬道:“恩主。”
趙祈安將手中簿子放到桌上,推到苟向西面前,說道:“這些是今夜二皇子交給我的,你也看看吧。”
苟向西拱手領命,走近書桌旁,伸手拿起那幾本簿子,翻看了幾頁。
這一看,他的眉頭不由微微皺起。
趙祈安笑道:“誰說咱們這位陛下對親族無情?至少還是有開恩的一面的。”
天武二十年,改制削藩,收回藩國領土之時,天武皇也下了幾項恩澤皇親的政策,也算是堵天下人悠悠之口。
廢除了之前不允許皇族參加文武科舉的限制,額外開設恩科,只允許皇室宗親參加。
理論上來說,這皇室親族比之其他士族舉子更容易入朝爲官。
但開設恩科,得天武皇親自主持。
可天武皇不理朝政都多少年了,這一條也就成了擺設,上一次開恩科選官還是十幾年前,而且選出來的官也就是補了宗正寺和皇宮內衛的缺,都是些朝堂的邊緣人,觸及不到權力中心。
除了“開設恩科”之外,還有一條惠及皇室宗親的政策。
在天武皇之前,皇親是不允許參軍入伍的,這雖不是成文的規定,但卻是歷朝歷代都遵守的規則。
而天武皇則是明文廢除了這項規定,允許甚至說是鼓勵皇室宗親參軍入伍,若是不幸死在戰場上,撫卹照舊的同時,內帑中還會撥出一筆錢來,甚至還會分皇田給戰死皇親的家中,撫卹不可謂不豐厚。
雖是政策如此。
但天潢貴胄,誰願意放棄顯赫身世,入軍中從一個大頭兵做起?
所以政策開放以來,皇室宗親中鮮少有人響應這一條,也唯有一些踏上武道之路的皇親會去軍中博一個前程。
可就在七年前,皇室宗親中參軍入伍的人數開始激增。
而且每年死亡率有些驚人,去十個恐怕一年後就只剩下兩個還活着。
好巧不巧的是,這些皇親參軍去的軍隊,皆是西漠軍。
更巧的是,三皇子的母族周家便是這西漠最大的軍閥,整個西漠都是周家世代經營之地。
而高家,也是依附於周家之下的西漠世家。
苟向西看過那些簿子之後,也是從中看出了端倪,嘿笑了一聲,指着這簿子上一處道:“恩主你看這兒,這有個叫姬安的,天武五七年入伍,短短一年時間竟已是軍功顯赫,親手手刃胡敵一千二百餘人,從一介兵衛升到六品校尉,這晉升速度簡直是駭人聽聞,這該是何等勇武之將呀?”
“可惜今年開春時,率隊冒進,陷入胡敵包圍,不幸身死。死後撫卹銀一百六十兩、田地二百畝。”
他嘖嘖了幾聲,似是唏噓,只是臉上笑容更是玩味:“不過奇怪的是,這姬安參軍之前不曾修行過半日武道,甚至街坊皆言他身患癆病,命途無多……這軍中可是能治癆病?”
說着,他又將手上簿子翻了幾頁:“還有這兒,這有一個叫姬河清的,八十老叟拄着拐亦能上陣殺敵,真是可敬可佩呀!”
類似姬安、姬河清的例子,在二皇子交給趙祈安的這幾本簿子裡,那是比比皆是。
由此可見,二皇子其實早就已經在查這事兒了,手上還掌握了不少證據。
可他遲遲沒動,趙祈安也能猜出緣由。
“可就憑這些,可扳不倒三皇子呀。”苟向西將手中簿子合上,面上流露出些許可惜之色,“這些皇親參軍的手續皆是合規,挑不出錯來。”
“若要查僞造軍功之事,即使陛下派了欽差去查,這西漠離京都城可十萬八千里,更何況那西漠是周家積年經營之地,又是邊境戰亂之地,山高皇帝遠的,一刀將欽差宰了,推脫給胡人,誰能拿他們有什麼辦法?”
“就算真查出點什麼,真正經手此事的是高家,有什麼證據證明三皇子沾過這事兒?三皇子也大可壁虎斷尾舍了這高家,雖是少了臂膀,可只要周家兵權不減,對他都是可以接受的損失。”
即便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其中端倪,但恐怕不會有人敢管這事兒。
三皇子能夠與背後站着皇后、吳相的二皇子抗衡這麼久,自然不是泛泛之輩。
可就在苟向西眉頭緊鎖,思考如何破局之時。
趙祈安冷不丁道:“爲何要扳倒三皇子?”
苟向西一時不解:“恩主的意思是……”
“怎麼對付三皇子,那是二皇子該考慮的。”
爭敵奪儲,還不到趙祈安下場的時候。
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很明確。
“之所以要查宗正寺,是因爲三皇子要的,恰恰也是我想要的!”
趙祈安取出一張地圖,擺在書桌上。
苟向西近前一看,這上面畫的是整個大幹國所有皇田分佈的地圖。
白天他給趙祈安畫的地圖,不過是京都城周遭的皇田,可趙祈安這份地圖卻是整個大幹國所有皇田分佈!
而且這地圖看着老舊,顯然是時常翻看,不似近來才準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