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承平宮中,來來往往不少人。
可姬皓宇此刻渾然不顧平日裡辛苦經營的仁德恭謙的形象,衆目睽睽之下,對着自己的四弟姬青空拳腳相向。
沒有人敢來阻止,也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觸二皇子的黴頭。
姬青空更是雙手抱着頭,一聲不吭的蜷縮着身子,不敢有半點的反抗。
可他心中的火氣,又哪會比自己二哥要少半分。
“趙祈安,我與你不共戴天!”
姬青空眼睛都快噴火了,劇烈的情緒波動讓他的心臟如刀攪般疼痛。
他哪裡還不清楚,自己是被趙祈安給陰了!
難怪,難怪趙家只是讓他把人在規定時間帶進承平宮,就能許諾他那麼多的好處。
原來是早就打定主意讓自己做這替罪羔羊!
而真正讓他憤怒的是,秦沐婉腹中聖胎竟是有了不保的徵兆。
爲了聖胎的降世,他們付出了多少代價?
十幾萬人命,荊州幾十年的經營……
如果聖胎不保,那這一切都將付之東流!
而這一切,僅僅只是因爲趙家懲治家臣?!
姬青空一想到自己無意間被趙家所利用,成了親手毀了這一切的幫兇,他就難以接受。
他突然間抱住姬皓宇朝他踢來的大腿:“二哥,二哥……你聽我說,我有辦法,我有辦法救皇嫂!”
姬皓宇當即停住動作,只是面色驚疑不定得看着他,滿臉不信:“你?伱能有什麼辦法?”
姬青空鼻青臉腫,語氣急促道:“關雲子奉旨煉丹一十八載,如今仙丹已成,已經送入京都城,就在父皇書房之中,那仙丹必能救皇嫂!”
羽化仙丹?
姬皓宇瞬間明白姬青空所說的是什麼東西,臉色當即變得陰晴不定了起來。
爲了保住自己皇兒,他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是去跪在父皇面前祈求都可以。
但父皇……真的會答應將仙丹給他麼?
道門魁首、第一柱國,關雲子耗費一十八年煉製的仙丹,豈會是凡品之物?
那是父皇夢寐以求的東西,是他證得仙途大道的希望。
一邊是皇孫,一邊是自己證道仙丹……父皇會怎麼選?
姬皓宇一念及此,臉色頓時晦暗了下來。
他太瞭解自己的父皇了!
天武皇若是會賜下仙丹,那他就不是那個天武皇了!
姬青空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吸哼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咬牙道:“我去偷!”
姬皓宇瞪大了眼睛,猛地看向姬青空。
姬青空慘然笑道:“此事既是因我而起,我去偷丹救皇嫂就是。若是父皇發現,一切皆是我的錯,父皇還能殺了我不成?大不了不做這皇子了!”
姬皓宇萬萬沒想到姬青空竟是願意做到這份上。
他看着姬青空臉上血污,擡手用袖子爲姬青空擦拭了一二。
最終,姬皓宇什麼也沒說,只是嘆着氣,拍了拍姬青空的肩膀。
……
姬青空退出了承平宮之時,從坤寧宮方向浩浩蕩蕩來了一批人。
他遠遠便瞧見鳳輦,連忙退到了一旁路邊。
鳳輦匆匆從他身邊路過,似是誰都沒有注意到在路邊站着的四皇子,朝着承平宮的方向趕去。
待鳳輦過去之後,姬青空才直起身,目光看向鳳輦離去的方向。
在這深宮後院,能夠用鳳輦出行,儀仗如此隆重的,也唯有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一人。
吳皇后作爲二皇子的母妃,如今已是六十有五的高齡,平日裡住在坤寧宮中輕易不會出來,如今連她都匆匆趕去了承平宮,看來承平宮的事在這皇宮中已經傳開了。
姬青空收回目光,轉身離去。
但他去的方向,卻不是御書房。
偷父皇的羽化仙丹?
可問題是哪來的羽化仙丹?
關雲子奉旨煉丹這事兒不假,前些日子玄道宗派人送了些丹藥來京都城也不假。
但是不是羽化仙丹,姬青空上哪知道去?
就算是,那仙丹恐怕在送入京都城的第一時間,就被父皇給吃下肚中,哪會留在御書房中等人去偷?
他騙了姬皓宇!
不過有沒有羽化仙丹這不要緊,即使沒有……他也可以“煉”一枚出來。
只要能夠保住皇嫂腹中胎兒,二皇兄哪裡會在乎呈上去的丹藥是不是什麼羽化仙丹?
姬青空知道自己這番舉動很冒險,一旦二皇兄和父皇詢問一句,這謊言就會被攻破。
那麼自己就很有可能會露出馬甲,一旦被國師、五侯千歲之類的人發覺到自己的異常,那自己的下場必定是萬劫不復!
但事發突然,這已經是他臨緊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他不得不去做,事到如今也只能先保全聖胎要緊!
“這事兒沒那麼容易暴露,二皇兄以爲我是偷了父皇的仙丹救人,他又怎敢去父皇面前去問?”
姬青空喃喃自語了一句,寬慰着自己。
隨後,他不再猶豫,大步流星得朝着自己的太和宮走去。
……
承平宮,寢宮之內。
秦沐婉躺在牀榻上,面色蒼白,額頭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
幾名宮婢站在牀尾處,掀開被子,不時拿出一條條沾滿了血的毛巾,丟進銅盆裡,很快銅盆裡的清水都染上了殷紅之色。
五侯千歲坐在牀榻邊,修長的手指按住秦沐婉的手腕,源源不斷得將自身的靈氣渡入皇妃體內。
可他眉頭越蹙越緊,不大好看的臉色閃過些許的困惑。
皇妃腹中的胎兒……有些不大對勁。
不管他渡入多少靈力進入皇妃體內,都被那尚未成形的胎兒吸收得一乾二淨。
要知道他渡去的靈氣,哪怕是一名天人武者,都該被撐得暴體而亡。
可皇妃腹中那尚未成形的胎兒就彷彿是一個無底洞,不但吞噬着他渡去的靈氣,甚至還在源源不斷得吞噬着母體的血氣。
若不是他出手替皇妃保住心脈,恐怕皇妃現如今已經香消玉殞了。
但令五侯千歲不解的是,這胎兒分明有古怪,可他不管用什麼手段去探查,都探查不出這胎兒的古怪之處在哪裡。
真要說有何不同,就是皇妃這一胎成長速度比尋常嬰兒要快許多。
按理來說,這五六個月的胎兒,應該尚未完全成人形,可皇妃腹中的胎兒卻是已經發育完全,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先天神異麼?”
五侯千歲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可是也不大確定。
這世上,生而神異者衆多。
有生來便具備噴水吐火的先天神通者,有含珠降世者,亦有四目重瞳、身有羽翼之類的先天神異者。
這類人一經降生,便與常人不同,未來成就大多也遠超常人。
傳聞大幹朝的開國皇帝歸元皇,便是四目重瞳的先天神異者。
不僅僅是大幹朝,歷朝歷代的帝王之中,有不少先天神異之人。
也正因此,先天神異被視爲祥瑞之兆。
五侯千歲沒想到二皇子的子嗣竟會是如此非凡,心中不由感慨若是這皇孫能夠順利降生,這儲君之位恐怕就該塵埃落定了。
只可惜,一切前提是這皇孫能夠順利降生。
但現在看來……情況並不容樂觀。
五侯千歲視線不由瞥了一眼殿中衆人,只見太醫院的諸位太醫正戰戰兢兢得侯在殿旁,大氣都不敢喘。
沒有人去商討如何治療二皇妃,如何保住二皇妃腹中的胎兒。
當五侯千歲目光看去,每落在一位太醫身上,那太醫便立刻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他們之中,或許是有真才實學的人。
可他們不敢治!
一旦出了方子,皇孫沒有保住,對他們都是抄家滅族的無妄之災!
五侯千歲輕嘆了一聲,看向另一邊守在牀前的青衣小婢,依稀記得她是二皇妃身旁的貼身婢女,朝她招了招手:“你過來。”
那青衣小婢匆匆過來,眼睛裡噙滿了淚,哽咽道:“公公,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娘。”
“我盡力一試。”
五侯千歲應了下來,隨後說道:“我開張方子,你且記下……”
青衣小婢擦了擦眼淚,忙不迭的點頭。
五侯千歲說着藥方一味味藥材,青衣小婢認認真真記下,反覆在心中默唸幾遍,生怕記漏記錯。
末了,五侯千歲瞥了一眼那羣抖得跟篩糠似的太醫,對青衣小婢說道:“這裡頭大多數藥材,太醫院都有。不過後面我與你說的那幾味藥,你去內帑寶庫中取,莫記錯了。”
他摘下自己的腰牌,丟給了那青衣小婢。
青衣小婢接過腰牌之後,千恩萬謝,不敢有任何耽擱,腳步匆匆得跑了出去。
當她跑出大殿大門時,迎面撞上了二皇子姬皓宇。
姬皓宇倒是沒事,她自己被撞了個踉蹌,摔在地上。
“殿、殿下……”
“快去做你的事。”
姬皓宇之前在殿外就聽到了幾句,知道青衣小婢是去做什麼,也沒有計較她衝撞了自己的事,吩咐她趕緊下去。
他這時才轉過身去,弓着腰護着道:“母后,小心臺階。”
“都什麼時候了!”
他身後那雍容華貴的婦人嗔怒得喝了一句,隨後快步朝着寢殿內走了進來。
當那婦人步入殿中,殿內衆人紛紛起身行禮:“見過皇后娘娘!”
吳皇后雖已年過六旬,可保養極好,除了頭上些許白髮長出,面上不見褶皺,依稀可見當年風韻。
她頗有威儀,目光環視殿內衆人,重重得哼了一聲:“這個時候多禮什麼?若是保不住皇孫,本宮拿你們是問!”
殿內衆人訥訥不敢應聲,忙不迭得去各自做事。
吳皇后朝着牀榻走去,二皇子連忙上前想要攙扶,卻被她一把甩開袖子:“本宮還沒老到這個份上!”
她來到牀榻前,五侯千歲這時才站起身,作揖行禮:“見過皇后娘娘。”
也唯有見到五侯千歲,吳皇后臉色這才緩和了不少,拉住五侯千歲的手,急切問道:“五哥,我這皇孫……”
堂堂母儀天下的皇后,卻對這大太監兄妹相稱。
此事若是傳出去,恐怕朝野內外都要震驚。
可殿內衆人像是失聰了一般,都選擇了當做沒聽到。
而侍奉在吳皇后身旁的姬皓宇則是知曉些其中內情,只是低着頭不發一言。
五侯千歲默默搖了搖頭。
見此情景,吳皇后當即是眼眶一紅,喃喃道:“怎會這樣?怎會如此……”
五侯千歲只是默默行禮,隨後又坐了回去,繼續爲二皇妃輸送靈氣。
其實他有句話沒有說,實際上皇孫無礙,只是作爲母體的皇妃快撐不住了。
這皇妃腹中的胎兒幾乎是掠奪式的不斷吞噬母體血氣,二皇妃肉體凡胎根本扛不住,若是他晚來一步,恐怕二皇妃都已經成了人幹了。
“事到如今,娘娘和殿下還是儘早做打算。”五侯千歲看向母子二人,平靜道,“若是我現在出手,去子留母,皇妃還有活的希望。若是晚了,怕是一屍兩命。”
姬皓宇頓時面色灰暗,但仍舊不死心得問道:“五侯爺,真就沒有保住皇兒的希望了麼?您剛剛不是讓小青去取藥……”
五侯千歲搖了搖頭:“治標不治本。”
短短几個字,頓時讓姬皓宇如遭雷擊。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袖子被一隻手無力得抓住。
他呆呆得低頭看去,卻看到牀榻上的秦沐婉面色蒼白,疼得眉頭緊蹙,額頭豆大汗珠不斷流出。
可她依舊是死死抓着姬皓宇的袖子,氣若懸離得虛弱道:“保……保皇兒。”
這三個人,卻讓姬皓宇當即淚如雨下。
片刻之後,他擦拭去眼角淚水,轉頭看向五侯千歲,堅定道:“五侯爺,再拖一些時間,或許還有轉機。”
五侯千歲剛要開口,一旁吳皇后上前一步,哀聲懇求道:“五哥!”
他只能長嘆一聲,點頭道:“我再試一試。”
……
太和宮內,姬青空盤膝坐在殿中,擡手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
“心爲藥……”
“肝爲柴……”
“肺爲鼎……”
他體內,漸漸瀰漫出一股“藥香”。
隨着時間推移,姬青空面容逐漸變得猙獰,似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與之伴隨的,是他身上越發濃郁的藥香,這股藥香瀰漫在整座大殿之內,讓人聞之飄飄欲仙。
他……要以自身五臟爲爐,煉製一枚“肉身大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