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敢與左相爲敵?”
這句話一說出口,雅間內瞬間就寂靜了下來。
趙祈安並不着急表態,只是觀察了一眼姬皓宇。
姬皓宇雖是酒氣上頭,可此刻臉上是寫滿了認真,眼神緊張無比,似是在等待着趙祈安的回答。
趙祈安說道:“殿下莫非是喝醉了?先不說左相乃一朝宰相,吳黨把持朝政,可謂是權傾朝野。而您乃吳相外孫,我似乎並沒有理由與吳相交惡。”
姬皓宇搖頭苦笑道:“不一樣了,海青。萬壽宴上,我擅作主張,未曾請示過外祖,鬧出這樣一番笑話,外祖自然震怒不已。昨日在坤寧宮中,他逼得母后讓我認錯,更是要我之後不要插手儲君之爭,一切事由由他定奪!”
“海青,他這是要我任他擺佈啊!我怎能甘心?”
趙祈安聽明白了。
吳庸這是嫌姬皓宇不靠譜,生怕他在接下來的儲君之爭中再做蠢事,所以準備親自下場了。
除此之外,左相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或許還有趙家的因素在裡頭。
對於左相來說,東海趙家就是個不受他掌控的外來勢力,而東海趙家對二皇子的影響已經凸顯出來了,萬壽宴上發生的事就是最好的證明。
哪怕左相吳庸的立場和二皇子姬皓宇的立場再是緊密聯合,若是二皇子逐漸脫離掌控,這都是那位吳相所不能容忍的。
所以他要接管姬皓宇的一切,替他去爭儲君之位!
但……姬皓宇能接受麼?
若是他能接受,今日就不會來尋趙祈安!
當趙祈安看到姬皓宇那咬牙不甘的模樣,就知曉自己這些日子所做之事並沒有白費工夫。
橫在這對外祖孫之間的間隙,已經越來越大了。
姬皓宇咬牙攥拳:“最重要的是,他竟是、他竟是說出……‘儲君誰都能坐,但朝堂卻離不開他吳庸’,海青,你說外祖是不是有意扶持其他人?”
趙祈安微微一怔。
可他細細思索,卻是不無這個可能。
原因無他,吳庸的權力太大了!
哪怕是新君上位,只要他一日還在朝堂上,對朝局的把控依舊是牢牢握在手中。
這幾位皇子可比不得天武皇,若是天武皇駕崩,說不定……這千古第一權臣能夠做到架空天子!
到那個時候,誰做皇帝,有區別麼?
而剛好,朝中不就有一位無依無靠、背後毫無勢力幫扶的爛泥皇子在?將他架上皇帝寶座,還不是任由吳庸擺佈?
姬皓宇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不安得問道:“海青,你說外祖是不是真有這樣的想法?我看他最近和老四私下有過聯繫……”
趙祈安想了想,覺得吳相只是氣話。
因爲何必要舍近而求遠呢?
姬皓宇若是沒了左相支持,比姬青空好到哪裡去?
更何況有着那一層親緣關係在,或許在左相眼中,二皇子比那四皇子更好掌控。
趙祈安說道:“殿下多慮了,想來吳相也只是一時氣話。”
他沒有選擇在這個時候煽風點火,因爲姬皓宇內心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只需靜靜等待他自己生根發芽。
姬皓宇聞言也只是點了點頭,可臉上憂慮依舊是消散不去。
他看向趙祈安,嘆氣道:“海青,眼下我能依靠的,也唯有你了。”
趙祈安不喜不悲,直截了當得問道:“殿下希望我怎麼做?公開支持殿下麼?”
姬皓宇搖頭道:“不,不要把事情鬧在明面上。”
他還沒有太蠢,知道東海趙家雖是財力雄厚、實力不俗,可朝堂根基不能說薄弱,簡直是可以說忽略不計,公然和左相叫板,純粹是自討苦吃。
另外他也不可能完全脫離左相的幫助,他只是想要拿回主動權。
姬皓宇湊近趙祈安,壓低聲說道:“今日我聽宮中放出消息,父皇有意設一考題,考驗我兄弟幾人,以此定下儲君人選。我需要你替我提前打探考題,趕在其他皇子之前,爲我完成考題。”
趙祈安明白了,姬皓宇這是要他揹着吳相,藉助趙家的力量去做事。
他故作糊塗,問道:“既然都是爲殿下奪儲君之位,有這共同的目標,爲何要揹着吳相?聯手不是更好麼?”
“你不懂外祖這個人,他……”
姬皓宇有心想說,可又怕隔牆有耳,連私底下也不敢說吳相的不是,嘆了一口氣道:“總之這事兒你聽我的,務必不要被外祖發現,否則你恐怕要成爲外祖的眼中釘、肉中刺!”
恐怕早已經是了。
趙祈安心中哂笑,但面上依舊是平靜從容,拱手道:“殿下放心,我知曉該怎麼做了。”
……
與此同時,京都城的另一邊。
城東胡人坊市,一間牙行已經被人團團包圍。
牙行內,姬武昌站在堂上,筆挺的身姿不再穿着那套滿是血污的鎧甲,而是換了一身黑色華服。
他身後,亦步亦趨得跟着一個嬌小的身影,被兜帽長衫遮擋住身影,看不清真容。
幾名身穿甲冑的軍卒正在這牙行內進進出出,不時將一沓沓書冊拿到大堂上,擺放在地上。
而牙行的幾名管事,也被這些軍卒亮着銀刀,逼到堂上。
他們一到堂上,看到堂中那不怒自威的身影,噗通就跪了下來,磕頭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們做的都是本分生意,周家的奴隸,小的們一個也沒接手呀……”
這些牙行管事還以爲今日這無妄之災,是因爲前段時間西漠周家的“販良案”所牽連,嚇得是戰戰兢兢一個勁磕頭求饒。
姬武昌嘖了一聲:“什麼周家李家的,我且問爾等!天武五七年,我差人送了批異族奴隸在你們這發賣,可還有記錄?”
啊?不是周家的事啊?
幾位牙行管事面面相覷,隨後其中一人像是想起了什麼,壯着膽子問道:“天武五七年?敢問貴人可是徵遠大將軍當面?”
姬武昌點了點頭。
“見過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幾人當即一驚,連忙再次叩頭問安。
大皇子入京的消息早已傳入京中,可不曾想眼前竟是本人當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