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內,趙祈安沐浴更衣,換上了一身絳紫色的圓領袍。
似是這樣的慶典,他又是駙馬,穿着最是講究,光是醜奴一人幫他更衣都還不夠,足足三五個丫鬟伺候着他更衣。
“主子,好了。”
醜奴給他繫上了金玉帶,又拿來銅鏡給他。
趙祈安看着袍服上的團龍紋,又擡眼看着鏡中的自己。
正當他端詳着鏡中自己身上的衣冠時,鸞奴從屋外匆匆入內,在趙祈安面前款款拜下:“主子,有客來訪。”
“何人?”
“是二殿下。”
趙祈安身子微微一頓,側過頭看向來報信的鸞奴。
難怪鸞奴親自過來了一趟,原來是府上來了“貴客”。
他本打算東西取回來之後,再入宮去見一見姬皓宇,沒想到這位二皇子竟是這麼坐不住,主動來府上尋他。
趙祈安問道:“苟先生從商坊那邊回來了麼?”
鸞奴低頭答道:“還沒有。”
趙祈安掐指算了算時間:“差不多也該來了,派人去催一催。”
“奴婢這就派人去,但二皇子那邊……”
“請去待客廳奉茶,我一會再去。”
趙祈安一點不見着急,反倒是回過身面朝着那銅鏡,雙臂展開,對身後丫鬟說道:“這玉帶系得寬了些,重新弄弄。”
“是,主子。”
……
待客廳內,姬皓宇茶是喝了一盞又一盞。
他心焦得不斷擡頭朝外看去,不時朝身邊侍女問道:“海青還沒來麼?”
侍女不緊不慢的給姬皓宇重新斟茶,隨後躬身答道:“主子還在更衣,殿下稍候。”
姬皓宇愁容滿面,但也只能等着。
待到肚子都快被茶水灌滿了,趙祈安這才姍姍來遲。
“殿下久等了,下人們手笨,怎麼都弄不好這身衣袍,殿下勿怪。”
趙祈安一來,便給姬皓宇作揖行禮。
姬皓宇這次是有求於人,直接起身將趙祈安扶起:“哪裡話,是我不請自來,等也便等了。”
趙祈安見他支吾不肯提正事,自然也揣着明白裝糊塗,目光掃了一眼茶桌,說道:“殿下親臨,怎只茶水招待?殿下稍等,前些日子府上買了八珍齋的糕點,下官這就讓人去取來。”
“海青,你我之情,如手足兄弟,不必繞彎子了,還是開門見山吧。”
姬皓宇拉住了趙祈安的手,面露焦急道:“我這一次需要你幫我。”
終於是到正題了麼?
趙祈安佯作糊塗道:“殿下此話怎講?”
姬皓宇咬了咬牙,道:“老三尋了真龍祥瑞,欲在萬壽宴上獻予父皇,海青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趙祈安聞言,卻是不大熱情,淡淡道:“殿下是不是找錯了地方?這件事上,下官如何能夠幫得上殿下的忙?”
“事到如今,我也不與你繞彎子,這一次你若肯幫我,之前事情,我一概不究,你若要與東海大公爭權,我定全力助你!”
姬皓宇擺出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每一個字都說得鏗鏘有聲。
趙祈安不置可否,反問道:“殿下想要什麼?”
姬皓宇看向趙祈安,終於是說出了他自己此行的目的:“這一次你趙家準備的壓軸禮,讓給我!”
而這個要求,也正在趙祈安的預料之中!
可他卻是一聲輕嘆:“我可以作主答應……”
姬皓宇頓時面露喜色。
但下一刻,趙祈安卻是話鋒急轉:“可殿下難不成是覺得我趙家準備的壽禮,會比得上真龍祥瑞不成?”
姬皓宇臉上神情頓時僵硬住了。
趙祈安沉聲道:“殿下不該來我這兒,該去吳相那兒纔是。”
“東海趙家都拿不出堪比真龍的壽禮,外祖他……”
“殿下糊塗,當真龍現世,這世上還能有什麼比這更爲珍貴的壽禮?”
姬皓宇還是不解:“既如此,找外祖又有何用?”
趙祈安見狀搖了搖頭。
他都已經提醒到了這一步,這二皇子還不明白麼?
索性,他直接將話點破:“若那不是真龍呢?”
姬皓宇頓時一怔,旋即似乎想明白了什麼,表情漸漸變得呆滯。
趙祈安繼續說道:“即便是我,若要僞造一條‘真龍’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殿下難道不知二品造化境的強者,便有了‘造物’之能?”
“可、可……”姬皓宇一時間結巴了許久,好不容易纔憋出一句整話來,“可萬一真是真的?”
趙祈安神色平靜,淡淡問道:“重要麼?”
姬皓宇一時間面露茫然。
是啊,重要麼?
這世上謊言能成真,但真相……也能成假。
姬皓宇立刻準備起身回宮:“那我回去,我現在就去找外祖。”
“殿下稍安勿躁。”
趙祈安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說道:“你就確定吳相會幫你?”
姬皓宇聽得都愣了,旋即高聲道:“你這叫什麼話?外祖與我,自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不幫我,難不成幫老三?”
趙祈安搖頭道:“殿下,事到如今,你怎還覺得這是你與三皇子之間的一場較量?”
“此話怎講?”
“殿下難道毫無察覺,如今偌大的大幹王朝,已到了危難之際?”
趙祈安振聲道:“連年天災,國庫早已空虛無比,別看京都依舊繁花似錦。可外頭九州早已是一片狼藉!”
“大多數地方官僚數年領不到俸祿,到頭來只能魚肉百姓。百姓遭受何止天災?還有橫徵暴斂的人禍,無數人流離失所,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殿下,如今大幹內外,何處不是民怨四起?這些年來,光是起義造反之事都已是屢見不鮮。”
“如今出了荊州血案,又逢邊疆告急……百姓即便不造反,也是惶惶以度日。”
“殿下,大幹積弊不是一天就可解決的。可現如今需要的,卻是安撫萬萬千大幹子民的心。
“此時此刻,難道還有比‘國出祥瑞,真龍現世’更振奮人心的麼?”
趙祈安停頓住了,目光再一次落在姬皓宇的身上:“殿下,吳相心中那桿秤,一邊是您,可另一邊已不再是三皇子,而是大幹九州的穩固。”
“您覺得,他會怎麼選?”
姬皓宇一時語塞,他腦子有些亂。
他很想告訴趙祈安,左相不是那麼偉光正的賢臣,哪怕那是他親外祖,他也不覺得吳庸是有如此胸懷的人。
這樣一個人,會爲了黎民百姓,放棄扶持自己親外孫登臨大寶的機會?
可下一刻,趙祈安俯身下來,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最重要的是,吳相這一次有得選麼?”
姬皓宇額頭冷汗當即便下來了。
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外祖再是一手遮天,這大幹王朝,也從來不是他作主的!
這一次……是在父皇的眼皮底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