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沉浸在霆均光頭的震撼中。『雅*文*言*情*首*發』中午的太陽已經很毒辣地照着寒山寺。一陣燥熱。拿帕子擦了額頭上的汗。喝了一口涼茶。才發覺坐在一邊的錢大人和李衛聊得很開心。我突然的沉默讓他們不習慣。他們也不好打擾我。就一邊聊了起來了。剛纔我怕冷場。嘴巴霹靂扒拉地說個不停。看來還是要留空給他們交流的。嘿嘿。這樣也好。李衛早晚要入仕途。多了一個熟人會好點。
四四滿面春風地走了過來。見到我後。輕輕拉着我的手。對錢大人他們說:“耽誤了些時辰。我們下山吧。”
李衛瞪着我們拉着的手。眼珠一轉。才恍然大悟地笑了一下。你這觀察力也太差了吧。你以後可是要辦大事的人啊。
算了。不是有句話叫做“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嗎。
“四爺。看你挺高興的。和那位性音師傅聊得怎麼樣。”我轉向四四。見到他笑得很舒坦。就知道他大概下一句話要說什麼了!
“哎。要是能多多交流就好了。”他大笑一聲。
“那就請他來府裡做客啊。”我知道他肯定碰鼻子了。他前些日子突發奇想在府里弄了間別院。說這是什麼“京師大覺寺”。他現在那麼遺憾的表情。肯定是被拒絕了。那位性音師傅我早就聽說了。是雲遊四方的高僧呢。怎麼可能會來王府做食客呢。
上山還好。下山就難了。因爲天氣太熱了。正午的太陽太毒了。比太陽更毒的是光天化日來打劫的人。
當八個穿着粗布麻衣的蒙面大漢手拿大刀出現在我們面前。我才感嘆錢大人帶來的侍衛太少了。能打的侍衛共六個。加上我這個三腳貓和四四。實在有點算不準勝負。周圍的老百姓馬上就不見人影了。跑得真快啊。
我看得出來。這幾個大漢絕對不是普通的山賊。單看他們的手臂上暴起的青筋。眼神的戾氣。就知道是有武功底子的人。
“各位兄臺。我們只是香客。這是一點意思。請行個方便。”錢大人一個眼神。一邊的侍衛從懷中掏出一個布袋遞給了錢大人。
旁邊的一個蒙面人接過錢袋。打開看後馬上就開罵了:“你們個個衣着光鮮。就帶了這點銀子。”
四四沉聲說:“光天化日之下打劫。你們還有沒有王法。”
他的話一說。我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他一遍。拜託。你以爲這些是誰啊。還說出這些官方語言來。光天化日之下不行。難道月黑風高就可以了嗎。
“少來這套。就你們身上穿的料子。也不值那麼點錢。”爲首的大漢把我們幾個從頭看到腳。
“這位兄臺。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來上香自然要穿得光鮮嘛。我看那錢袋起碼有上百兩銀子了。夠你們用一些日子了。畢竟這大白天的。何必逼得官府的人來呢。”李衛突然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說道。
他這麼一說。我才反應過來。他們在大白天打劫。看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官府怎麼不管。難道是官商勾結。李衛的話中帶有提醒和警告的意思。拿了錢就走人。把事化小。不要逼得不想出手的官府出動。
李衛。還是有一套的。
果然。幾個大漢對望了一眼。爲首的一個眼神一閃:“算了。算你們走運。”
正當幾個大漢正欲轉身走的時候。四四突然大喝一聲:“慢着。”我們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怎麼着。”爲首的眼神不善地看着我們。
“把錢留下。然後去官府自首。”四四的話剛說出來。我第一個就想跳起來敲他的腦袋了。你腦筋短路啦。
“看來這位爺不是很好說話嘛。”爲首的大漢話音未落。就已經手持大刀砍了過來。四四一個閃身。身後的侍衛們早已經拔刀衝上前了。
“你在搞什麼鬼。”我扯了扯四四的手袖。他神色穩重地看了我一眼。衝我笑了笑。低聲說。“沒事。”
能跟隨四四出來的侍衛都是大內高手。六個侍衛和八個蒙面大漢打了起來。只聽見刀劍碰撞的鏘鏘聲。
突然。.我毫不客氣地抽出鞭子纏着他拿刀的手。他“啊”地一聲就鬆了手。大刀掉在地上。有兩個蒙面人看到了。甩開侍衛。手拿大刀朝我砍來。四四一把推開我。就與兩個人打鬥起來。我見他沒有武器。就上前幫忙。結果我們就與搶匪打成一團了。
我那三腳貓的功夫怎麼可能派得上用場呢。加上四四一直護着我。我的鞭子只能自護。對退敵卻是毫無辦法。
我一咬牙。從懷中抽出自制的防狼器。一拉開關。一陣紅色的煙霧朝蒙面人飄去。接着馬上就聽到了鬼哭狼嚎。
“我的眼睛。”
“咳咳。”
“這是什麼。是辣椒。”
在紅色的煙霧中。我看到了自己人也在咳嗽。四四也沒有防備。也一陣猛咳。其實我是不想拿出來的。這樣是一鍋端了。我。早就知道。。屏住呼吸就沒事。但是剛纔總不能喊:“我要噴辣椒粉。自己人憋着呼吸。”
在我前面的大漢一手護着眼睛。一邊大罵:“砍死他們。”然後一手拿着大刀朝我胡亂砍來。我後退一步躲閃開來。卻沒有留意腳下一空。糟了。這後面就是那幾百個石梯。這滾下去還得了。
沒有想到背後突然有股力量將我頂了回去。離我很近的大刀突然被甩到一邊去了。一個白色的影子在紅色的煙霧中竄來竄去。只聽到幾聲絕望的慘叫聲。等稀薄的紅煙散去的時候。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四四和侍衛們七零八落地站着。八個蒙面大漢全躺在地上呻吟。一個白衣人正雙手合掌。雙眼緊閉。口中唸叨:“阿彌陀佛。”
霆均。
他救了我。
“性音師傅。”四四驚喜的叫聲讓我猛地醒悟過來。霆均就是性音。這和知道師叔就是雲慧師傅一樣。太有衝擊性了吧。
透過四四的肩膀。看到霆均只淡淡掃了我一眼。眼光看着四四。垂下眼簾。恭敬地說道:“此處不安全。王爺還是速速離去吧。”
我只覺得胸口悶得很。霆均像是陌生人一般。只顧着和四四說話。
“我剛纔提的事情。師傅可否再考慮一下。”四四急切的聲音響起。原來四四想請的人居然是霆均。
霆均睜開雙眼。快速朝我這裡掃了一眼。然後看着四四說:“有緣自會相見。”
霆均說完就瀟灑地轉身。看着他慢慢離去。我只覺得心像是被人捏着一般。難受得快要窒息了。緊接着。眼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鼻中聞到淡淡的檀香味。睜開眼一看。四四焦急地坐在牀邊。看到我醒來。就猛地抓緊我的手。眼中的驚喜一覽無遺:“可晴。你終於醒了。”
“恩。”我被他扶着坐了起來。這才發現這裡是驛站的客房。
“我怎麼了。”我想起了剛纔發生的事情。頭還是有點暈。
“可晴。”四四一把抱住我。聲音中充滿了喜悅。
“你自己都會醫術。怎麼沒有發現自己有身孕呢。”四四的話像是悶雷一般在我腦中炸開了。
“你說什麼。”我驚疑起來。
“你這丫頭。”四四的上撫上我的臉。滿眼的寵溺。發自心底的微笑在臉上暈開。“要不是剛纔性音師傅幫你把脈。我還不知道呢。早知道就不該讓你上山。差點中暑。早知道那個時候就讓那個賊人走了。當時我突然想起錢袋上有雍親王府的印記。這傳出去……我這雍親王的顏面何在。”
是霆均幫我診斷的。他知道了。我的心猛地往下沉。
“性音師傅呢。”我努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沒有異常。
“他走了。”四四還沉浸在我懷孕的喜悅中。似乎沒有察覺我眼神中的痛楚。
年玉瑩和雍正的孩子全都早夭。這是我很早就知道的。所以我刻意吃了草藥。就是爲了避免受孕。沒有想到……天意啊。
“可晴。你怎麼了。”四四終於發現我這個孕婦沒有任何欣喜。奇怪地問我。
“四四……”我驚慌失措地看着他。這個孩子註定要早夭的啊。
“別怕。你擔心自己是高齡產婦。對吧。宮裡有最好的御醫。你會沒事的。”四四安慰着我。讓我哭笑不得。我的確說過。三十歲以後生產叫高齡產婦。沒有想到他一直記住的。
沒有任何心裡準備。沒有任何喜悅。這個小生命居然在我腹中呆了一個月。而我渾然不覺。
因爲出行的高興。讓我忽略了生理期。因爲一直偷偷喝着草藥。所以我沒有在意。正如四四說的。我的確沒有醫者的自覺。連自己身體的異樣都沒發覺……
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真是不可思議。這裡面居然有了一個生命。而這個生命的製造者居然是雍正。這個生命在歷史中只有幾個字。不外乎什麼時候出生。什麼時候早夭。
“你臉色不好。哎。這次真不該讓你出來。”四四心疼地摸了摸我的額頭。我無聲地撲進他的懷中。淚水簌簌地流了下來。沒有新生命來臨的喜悅。只有一種恐慌。心中空蕩蕩的……眼前像是無盡的黑暗。無力感讓我全身發顫。歷史的軌跡照常發展着。年玉瑩一共生了幾個孩子呢。這些孩子都是怎麼死的。病死的。早夭的。
“先在驛站歇息幾日吧。你這樣子不能上路。”上方傳來四四溫和的聲音。那是滿滿的喜悅。卻無法傳遞到我這裡。
如果什麼都不知道。那該多好。起碼現在。我能享受一下懷孕的喜悅。而不是知道世事的恐懼。
無力改變。沒法抗爭。
四四果然爲了我在驛站留宿幾日。看着他開心地叫着:“我要做阿瑪了。可晴。這是我們的孩子。”
看那德行。簡直就像在喊:“我要做爸爸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做爸爸。看到他那麼高興。我高興也擔心。這個孩子……
“把這個孩子拿掉吧!”這句話。我終究說不出口。
要說。不期盼孩子的到來。那是騙人的。以年玉瑩的身份跟了四四兩年多了。我不是沒有看到他的期盼。“我們的孩子會是怎麼樣的。”這種想法也曾在我腦海中閃過。但是。我的身體根本就不適合生育。用藥物催長的身體。也一定程度上加重了身體的負擔。即使之前中毒已經將身體調息過來了。
夜空靜得不似人間。銀色的月光落在地上。讓我想起了李白的“疑是地上霜”的詩句。吹着四四送我的簫。悠揚的《玉玲瓏》被嫺熟地吹了出來。這是霆均最喜歡的曲子。那年。看着黑夜中的螢火蟲。聽着霆均吹着動聽的簫曲。夏夜的涼風吹着的舒適感……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今晚四四隨着錢大人去了當地知府那裡做客。我因身體不適。十三因爲腿疾。我們都沒有前往。
《玉玲瓏》還沒有吹完。就聽到了十三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
“果然是練武之人。那麼輕的腳步聲。你居然能從簫聲聽出來。”十三沒有什麼表情。說完就坐在另一邊的石凳上。
那是因爲你腿疾。兩隻腳的起落聲不一樣。經過前幾日劫匪的事件。我的警惕性高了很多。
十三沒有言語。月光靜靜地灑在他身上。像是一副極致的圖畫。此刻。他臉上是難得的平靜。一臉專注地望看着空中的圓月。
我怔怔地看着他。傳說中的“拼命十三郎”。辦事出色的怡親王。溫和性子的十三阿哥……這些歷史上的稱呼對我來說。都不足表達我認識的胤祥。
記憶往前移。一個六歲的瘦弱小男孩。閃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將小腦袋湊到我跟前……然後是在青樓的後臺打了我一巴掌的意氣風發的少年。神聖不可侵犯……直到前些日子瞪着大眼睛看我的十三。他直到現在對我仍是心懷芥蒂。
在他心中。我永遠都配不上他的四哥。
“在你心中。你四哥是個怎麼樣的人。”我首先開口了。
他有些一愣。長舒一口氣:“那麼你呢。”
“他很任性。很霸道。很溫柔。很愛胤祥你。”我笑着說道。他瞪我足足十秒。好像纔回過神來。接着他自嘲地笑了笑。
“你還記得蘭嫂多少。”我“死”的時候。他才六歲。他對我的印象又是如何。
他更呆了。掃了我一眼。半響才反應過來:“八哥是怎麼和你說的。”
果然。他還是在意我的“過去”。
“你不僅僅是眼睛像她。連說話的方式都像。”他這次是微笑看着我的。接着輕輕地說。“想必你也知道的。不過四哥看你的眼神。那是真的寵愛。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愛的是蘭嫂還是你年玉瑩。”
如果我是真的年玉瑩。而不是謝可晴。早就被“自己是替代品”這個現實弄得心力交瘁了。所有人都在暗示年玉瑩的得寵是因爲逝去的蘭菱福晉。
十三用着輕快的語言說着貌似安慰的語言。我聽在心裡卻不是滋味。爲什麼所有人都要刻意來提醒我呢。
是因爲我這個所謂的替代品過得太滋潤了。大家都不順眼嗎?
“你還真是平靜。”十三一語道破。原來是想看我出醜嗎。你終究還是在意出現在青樓的我。被你打了一巴掌的我。
“我答應過蘭嫂。要好好幫助四哥的。你現在懷有身孕。以後一心向着四哥。我也不會與你爲難。”十三說着就站了起來。
他是來警告我的嗎。如十幾年前在青樓出現的時候一樣。他是爲了他四哥而來。
“好。”我嫣然一笑。望着對我蹙着眉的青年。長身玉立。英挺的身姿在月光中是那麼漂亮。
他身子一僵。瞪着我。沒有出聲。我笑得如此燦爛。恐怕在十三看來。卻是別有想法吧。
“就這樣。好好幫助你四哥吧。凡是對他心懷不軌的人。你都一一掃除吧。”說到最後。我下了決定。
他狐疑地掃了我一眼。就慢慢離開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決定將我的身份永遠埋葬。
就讓蘭嫂的形象在他心中永存吧。那份溫暖是他回憶中的一部分。我又何必打破呢。即使將我這些年的經歷告訴他。他能釋懷嗎。而且。我也不願意看到他爲了那一巴掌而愧疚。
我終於明白四四爲什麼不願說我的身份的原因了。他的決定和八八一樣。都是對的。
那個時候。轉身離開的我。並沒有注意到遠處屋頂上那一抹白色的影子。
回到京城後。四四把我照料得像是重症病人一般。不但連去給曦蓮請安都免了(其實我也沒有經常去請安)。還交代什麼大小事務都不準拿來煩我。見到他喜上眉梢的樣子。我只覺得愁在心中。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似乎覺得到我異樣。四四陪我的時間更多了。午後。他輕輕搖着手中的摺扇。一手爲我擦拭額頭上的汗水。心疼地說:“一到夏天。這裡就成了火爐。要不。下次你隨我去避暑山莊。”
我搖搖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去了。面對那些阿哥和康熙的機會就會多了……
“算了。你有孕在身。路途勞頓。不去也罷。”四四似乎也想到我的顧慮了。
“恩。”我笑着應道。
“這麼總是心事重重。”四四停下搖着摺扇的手。輕輕拉着我的手。
“四四……”
“恩。”
“這個孩子……”
“孩子會沒事的。我會請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也許是察覺到我的不安。四四一把摟住我。在我耳邊輕輕地說:“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好好的。你也是。”
我渾身一顫。終究說不出口。
他是那麼期待這個孩子的。
難道歷史不能改變嗎。
可以嗎。
我的身體能生下健康的孩子嗎。這個孩子會不會母體的原因。而天生不足呢。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