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又掉鏈子!
江南綠營,京口(今鎮江)駐防八旗陸續趕到了蘇州府。
然而,這裡的黎明靜悄悄。
白蓮教在瘋狂一擊後,竟然銷聲匿跡了。
彷彿,他們就只是籌劃了一場刺殺而已。
藏在水下的猛獸,更讓人心悸。
蘇州城內外,到處是兵。
滸墅關,楓橋,橫塘鎮,陽澄湖,甚至到底下的震澤縣,主要路口都有兵丁把守。
嚴查來往行人,搜查白蓮匪。
奉江寧將軍令,京口副都統率領500蒙八旗,駐紮在滸墅關附近。
馬不許下鞍,人不得離營。
然而,5日過去了,一份軍令都沒等來。
副都統海兒哈,無聊的拿小刀片羊肉涮着吃。
突然,外面一陣吵鬧。
“兔崽子,喧譁什麼?”
“都統大人,下雨了!”
海兒哈在帳篷上擦擦油手,掀開簾子。
密密的雨點,砸在地面上,騰起灰塵。
一會,就匯成了小溪流。
……
京口駐防八旗,乃是蒙八旗。
設副都統一名,受江寧將軍節制。
以騎兵爲主,守着長江,主要目的就是江南任何一地有事,隨時出擊。
此處的江南,是廣義的。
從安慶府以下,長江兩側的所有州縣。
1個時辰後,雨勢未減。
海兒哈看着有些映水的帳篷頂,若有所思。
他在京口待了2年,知道江南的雨水多。
“來人。”
“末將在。”
“傳令輜重隊,把雨氈,油布全部拿出來。別忘了馬廄。”
雨中忙活了半個時辰,所有營帳全部蓋上了。
戰馬在馬廄裡靜靜的候着。
騎兵們在帳篷裡議論着這鬼天氣。
下雨,無疑是騎兵的噩夢。
一旦出戰,泥濘的道路,甚至比敵人都可怕。
不過,海兒哈覺得,大約是不必出戰了。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沒有嗅到危險。
但凡戰場老兵,都信類似的直覺判斷。
科學解釋不了的東西,就歸鬼神。
雨水,洗刷了楓橋鎮的血腥。
給惶惶不安的蘇州府,增加了幾分寧靜。
楓橋碼頭。
欽差坐船回京了。
在雨中離開,排場極爲簡陋。
主要是上下都沒有歡送的心思,都在等待皇上的聖裁。
……
此時的乾隆,剛收到聯名摺子。
看完就大怒,摔了一個和田玉筆洗。
嚇的小太監們瑟瑟發抖。
殿外等候的幾位大臣,也有些膽寒。
京城的人都知道,皇上一發怒,就要摘頂子。
即使是貴爲皇親國戚,軍機大臣的阿桂,也被乾隆貶官多次。
發完火,他又冷靜了下來。
四十年帝王生涯,他經歷了太多事。
在御書房,他召集了軍機處重臣。
說出了他的判斷:
“白蓮教亂匪在江南成不了氣候,但是人心惶惶,可不是好事。”
“讓兩江總督好好的查,捉拿匪首,從匪者斬。”
“若是讓白蓮亂匪攻佔了城池,守土官斬,家眷流。”
“剿匪期間,江寧駐防八旗,以及江南綠營,暫時歸總督節制。”
“皇上英明。”
一羣人山呼萬歲,隨即擬旨。
軍機處,其實就是一羣文字秘書。
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跪聽皇上的口諭,然後寫成聖旨。
乾綱獨斷,在漢唐是句笑話。
是清朝,是事實。
這個變化,是皇權的急劇膨脹。
也是思想脊柱的彎曲過程。
整個社會的人,正在迅速的犬化,侏儒化。
……
800里加急的信使,在官道上狂奔。
在驛站之間做接力賽,換馬不換人。
蘇州府,籠罩在一片雨霧中。
雨,一下就是2天,沒停過。
城牆上的兵丁,都受不了了。
躲在城樓裡烤火,咒罵老天爺,咒罵白蓮教。
不過,所有人都明白,白蓮教起義的概率已經無限接近零了。
各路八旗,綠營,陸續抵達府城。
府城,縣城防禦都大大增強了。
一開始不起義,這會再起義。
想來白蓮教沒這麼傻。
雖然,從巡撫到普通小兵,都想不通這是爲啥。
但是,李鬱卻猜到了幾分。
這還得感謝大嫂,輾轉託人送來了一封信。
未署名,但是一看便知。
信中,她隱晦提及了幾件事。
此次聲東擊西,襲擊欽差是她的上線,蘇州分舵的會主一手策劃。
但是,白蓮教高層內部分歧巨大,尤其是教主反對。
所以,後續的大起義被叫停了。
不僅如此,會主還被召回了,接受教主的質詢。
府城一些已經暴露的教徒,也已經轉移。
她,也暫時出走外鄉。
託付給李鬱兩件事,一是爲雷老虎掃墓。二是幹掉一個人。
李鬱閱後即焚,沉默不語。
他有種預感,大嫂這一去,怕是真的泥牛入海,很久都不會露面了。
透露其中玄機,是爲了表達誠意。
換取李鬱兌現第二件事。
白蓮教叛徒王連升,胥江碼頭苦力頭目。
此人在搜捕中,被官府抓獲,隨後招供。
供出了他的這一條線上的人。
大嫂的信中也說的明白,會主違背教主的法旨,很可能會被降職,甚至被物理清除。
再加上這次襲擊的損失。
白蓮教在蘇州府的骨幹分子幾乎喪失殆盡。
無力執行教規,處決叛徒。
……
這封信,讓李鬱心裡一咯噔。
他突然意識了一個可怕的問題,同在蘇州府,王連升是否認識大嫂?
如果他知道雷文氏的底細,又招供告訴了官府。
這火,馬上就燒到自己身上。
蘇州府人人皆知,雷老虎是自己的伯樂。
即使官府一時沒懷疑自己。
只要抓了大嫂麾下存菊堂那幫人,嚴刑拷打之下,有些秘密就會出來了。
比如,剪辮!
光這一條,就夠被認定爲反賊中的戰鬥機了。
想到這,他再也坐不住了:
“速速派人,去找黃四,還有張有道。”
“打聽一個被捕的白蓮教徒,王連升。”
杜仁,自然是打探消息的最佳人選。
他人脈熟,能說會道,善於從細微處獲取信息。
當天,就帶回了準確消息。
王連升,男,沒有家室,在胥江碼頭做把頭,手底下有幾十號苦力。
4天前被官差抓走,關在府衙大獄。
但是,巡撫衙門的人天天上門審訊。
“受刑了嗎?”
“衙門裡的弟兄說,此人就第一天受刑了。後面卻搬進了單間,吃的也還行。”
“阿仁,你怎麼看?”
“顯然是撂了。”
李鬱點點頭,不然官差會活活打死他。
……
“這是我抄了一份他的口供。”
“哈,這都能搞到?”
“有錢能使鬼推磨,區區一份口供算什麼。”杜仁笑着答道。
“阿仁,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大嫂其實是白蓮教。”
“啊?”
杜仁傻眼了,他這麼精明的人居然沒想到。
真是燈下黑啊。
“所以,你明白我爲什麼如此緊張了吧,我怕這個王連升招出大嫂,然後又牽扯到我身上。”
“阿鬱,此人必須滅口。”
“那是當然,而且要快,做的乾淨點。”
李鬱用火摺子點燃口供,扔進了火盆。
口供裡,有5個人,但是沒有大嫂。
其中有一人的名字,李鬱很熟悉。
他回想了半天,纔想到了是怎麼回事。
劉千監視大嫂的時候,發現曾經和此人聯絡過。
想到這裡,他突然一驚,差點跳起來。
瘋了一般的衝進書房。
杜仁不知道什麼情況,也趕緊跟着衝進去。
“阿鬱,怎麼了?”
“這是劉千之前監視大嫂,記錄的訪客名單,時間久了,我都忘了。”
杜仁接過一看,腦袋嗡的一下。 上面赫然寫着,胥江碼頭,把頭王連升。
還有一人,是王連升口供裡招出來的。
“這麼說,他肯定知道大嫂身份??”
李鬱臉色發黑,點點頭。
杜仁臉色慘白,又問道:
“那爲何他只招供其他人?沒有招出大嫂?”
李鬱搖搖頭。
他也想不通這其中的關係。
……
“劫獄吧。”
“啊?”
“對。活的最好,死的也行。”
李鬱砰的一拍桌子,眼神兇狠。
他想搞清楚,這裡面是有什麼玄機?
每天都遊走在危險的邊緣,容不得一絲僥倖。
捅破天的事也不是第一干了,再來一次又何妨?
“召集人手,準備劫獄。”
說是劫獄,也不太恰當。
因爲,杜仁打聽到了一個消息,這些白蓮囚犯都要押送到滸墅關附近,京口八旗的軍營中。
有總督大人的手令。
看來,這幫人是想狠狠的深挖一下白蓮教的脈絡。
以將功贖罪。
只要能夠把江南白蓮教一網打盡,就能獲得皇帝的原諒。
這一點,乾隆的人品還算可以。
牽扯到戰事,基本上有軍功就賞,可抵消之前的罪責。
從道前街的府衙,到滸墅關八旗臨時駐地,有可能會走陸路,也有可能走水路。
“城內動手肯定不行。”
李鬱點點頭,如今城裡有幾千清兵呢。
“那就只能等出了城找機會,而且動手的地點不能太靠近滸墅關。”
“是啊,滸墅關有500蒙韃子騎兵,被纏上就麻煩了。”
……
李鬱推開窗子。
外面雨絲連綿,一片白茫茫。
“通知石湖巡檢司的範京,即刻趕回來。”
“通知西山的小五,讓他也回來。”
堡門打開,幾個穿着蓑衣的人,划着船離開了。
這種天氣,沒有比劃船更好的交通方式了。
100米外的玉帶河,河水暴漲,向東就是石湖,還有大運河。
“這種天,是福還是禍呢?”
李鬱伸出手,接了一點雨水,喃喃自語。
劫人的具體方案待定。
不過,人員可以先敲定,正好考驗一下。
李鬱把消息傳達到了所有人。
“李爺手底下有幾個兄弟,被官兵抓了。現在準備中途劫人。想報名的自己去。”
“這種天?”
“對。”
範京很快趕到了,他距離不遠。
黎明時分,小五才趕到了。
緊張的氣氛,在會議室裡瀰漫開。
“詳細的情況呢,現在伱們都知道了。有什麼主意,都說說吧?”
衆人都沉浸在震驚中。
大嫂是白蓮教,這個消息就是第一個雷。
被抓的人,認識大嫂,是第二個雷。
準備中途劫人,是第三個雷。
震的所有人,心神緩不過來。
“這可真是,前面驅虎,後門入狼啊。”範京幽幽的來了一句。
“奴家倒覺得,這雷早晚得爆。”
楊雲嬌的話,有些出乎意外。
她又解釋道:
“大嫂的身份,就是一顆雷,埋在老爺身邊,早晚得炸。現在的狀況,其實不算太糟糕。”
林淮生點點頭,他認可這個說法。
如果是大嫂被官府抓了,纔是地雷爆了。
……
“以後,不能再讓大嫂回蘇州府。”楊雲嬌很堅決的說道。
“這是自然。”
“還有,存菊堂那幫人也是雷,他們也知道老爺的秘密。”
李鬱點點頭,至少烏鴉,就是個地雷。
待事情了結,他會想辦法把存菊堂吃掉。
要麼融入李家堡,成爲自己人。
要麼,拿着安家費遠走高飛,離開蘇州府遠遠的。
作爲兄弟,他的仁義到此爲止。
若是兩種方案都不接受,那就別怪他手狠了。
賴二一直沒吭聲,殺人放火的事他不擅長。
他擅長的是採買,和商人打交道。
不過,他的眼睛滴溜溜的,在琢磨楊雲嬌話裡的一個詞“老爺”。
這詞,可不是隨便叫的。
突然,李鬱問他:
“賴二,雨天通往滸墅關的道路,好走嗎?”
“還行,這一路上都是官道,鋪了石條的。”
這就麻煩了。
若是土路,幾天雨下來,就成了泥潭。
押送囚車,大隊人馬根本沒法走。
“不過,我覺得官府會走水路。”
“說說理由?”
“好好的水路不走,官府不是傻嗎?”
李鬱一愣,覺得好有道理啊。
賴二繼續解釋:
“我平時採買走陸路運貨,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就算是石板路也很累,一車運個四百斤貨頂天了。”
“如果是水運,這雨天就躲船艙裡,除了水手,其他人都輕鬆。”
“犯人,加上兵丁,起碼得50人吧,一艘船就搞定了。”
……
李鬱覺得,這傢伙分析的挺合理。
“那就按照水路劫人,制定計劃吧,根據情報,後天押送。”
“軍師,這雨還會一直下嗎?”
“我問過清月村老漁民,他說一時停不了。”
衆人沉默,下雨天火繩槍怎麼用?
要速戰速決,趕緊撤離,就得集中大量火器。
短時間輸出足夠火力。
“大家都想想吧,把所有的問題都羅列出來,儘量把預案做細。”
激烈討論了半個時辰。
提出了一大堆問題:
比如火繩淋雨熄滅,槍聲巨大,用什麼船,撤離的路線,被目擊者看到臉,自己人的屍體,官兵援兵纏住,如何不被人追蹤到。
等等一大堆問題。
集思廣益,一個個問題解決。
最終,都有了大致的解決方案。
製造堵船機會,拉近距離,
在船側加雨棚,在棚下射擊,
行動時用布把臉矇住,
不要遺漏自己人的屍體,兵器,
噪音無法解決,就在時間上下功夫,
只要我速度夠快,官兵就來不及增援,
最後,在橫塘汛附近換船。
……
走陸路會留下腳印,車轍印。
水路,真就可以沒有痕跡。
雨天,更容易藏身。
視野差,背景噪音大,現場痕跡被沖刷。
李鬱找來了張鐵匠:
“你會造炮嗎?”
“沒造過,怕是造不好。”
“沒事,我給你畫個圖,這炮的要求不高,能打響就行。”
造火炮,是有科技含量的。
冶金,切削,炮膛,打磨,射表,都是炮匠經驗的凝結。
然而,李鬱都不需要。
因爲,他只要兩門虎蹲炮,打霰彈。
近距離轟官船,殺傷人員的。
爭取,一開始就把押運官兵打殘了。
然後再來幾輪火繩槍齊射。
最後,跳幫,劫人。
即使誤傷了犯人,也無所謂。
反正,他的最低要求就是滅口。
不必束手束腳,直接來點沙鵝營救人質的作風。
讓人質和綁匪都瑟瑟發抖。
……
張鐵匠父子熬了一個通宵,拿出了一門鐵炮。
外形不好看,也沒打磨拋光。
炮筒壁很厚,主要是怕炸膛。
李鬱讓人把這玩意擡到堡牆上。
爲了試炮,臨時搭設了雨棚。
“老爺,會不會被人聽到動靜?”
“無妨,人家還以爲是打雷了。”
衆人笑了,這種天氣,確實是不必擔心。
視野不好,一片白茫茫。
“把引線放長點,小心炸膛。”
炮手點燃引線後,就趕緊往下跑。
轟,衆人大喜,沒炸膛,雨棚和火炮都安然無恙。
“再放兩炮,明天就指着它了。”
笨重,醜陋,毫無火炮的美感。
就是張鐵匠用鏜牀,鑽出來的。
浪費了兩塊鐵疙瘩。
只可惜沒有合適的銅錠,否則銅炮更爲放心。
因爲銅的延展性好,炸膛的概率更小。
……
全訂君羊:41九1590九9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