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吳王的準岳父,杭州商會會長趙立夏自然是不會落後。
他在杭州城外搞了一個300名女工的製衣廠,同時又獲得了杭州第一家3檔酒水經銷商的資質,在鬧市區門面裝修的十分闊氣。
高端消費的邏輯,是自上而下!
鬱酒的市場很快就打開了。
普通款的2兩一瓶,白瓷瓶包裝。
最貴的一款售價88兩!
盒子是紫檀木的,黃銅配飾,花紋低調。
打開後是一層明黃色綢緞的襯墊,襯墊右下角有一行數字,防僞!
酒水裝在一支天青色瓷瓶裡,仿的宋徽宗審美,但成色遠遠達不到,形似而已。
工藝流程也十分考究,
統一選用紹興糯米、優質麥曲、太湖水。
其中最令人嘖嘖稱道的是麥曲的發酵過程:
必須是由一羣祖籍江南,家世清白,能夠熟練背誦《女則》的16歲以下未出閣清秀小姑娘赤腳踩着。
灌裝的時候還需一位高僧在側手持木魚,大聲誦經。
這福氣,能小的了?
……
試想一下,富商宴請,高朋滿座。
主人矜持的打開盒子,刺眼的明黃綢緞讓所有客人瞳孔地震。這也是咱普通人能接觸的顏色?
合法體驗一回皇家的待遇,88兩貴嗎?
當然不貴。
只不過,你買不到!
限量供應,每府每年只供應100瓶。
原則上零售價不低於88兩,實際上價格由經銷商自己決定,憑本事往高裡要,往離譜裡開!
吳王只賺成本價50兩!
地方官府只按照商業稅收取稅銀!
其餘的,經銷商全部落袋爲安。
在現實的刺激下,在趙立夏的現身說法之下,整個江南的大小商人羣體腦海中都強化了一個印象:
吳王,真的講契約!
該他拿的,一兩不會少拿。不該他拿的,他是真的一點都不貪。
……
前方聚焦戰爭,後方發展商業。
一切都在按照李鬱的想法,順利的推行中。
“織造尚松江”。
松江府朱家角鎮的第一家佔地超過3000畝的大型棉紡工廠開業時,
商業大臣胡雪餘乘坐一輛頗爲豪華的4輪馬車,在衛隊的簇擁下親自到場,喝了一杯水酒,程序化的表達了祝福並且留下一幅吳王署名的字“衣被天下”後就離開了。
這是一種強烈的信號,足夠了!
嗅覺敏銳的商人在機會面前是敢於賭一把的。
歷朝歷代,朝廷對於資本雄厚的商人都是警惕加限制。像現在擁有數千僱工的工廠,想都不要想。
官府會給你套上一個“聚衆意圖謀反”的罪名,抄家滅族,殺雞儆猴。
吳王就很另類,
居然鼓勵商人擴大規模,允許把零星作坊合併在一處,成百上千的僱工聚集,絲毫不忌憚。
很快,松江、蘇州、湖州、杭州、嘉興都陸續有棉紡工廠開業。
對於當地而言,
帶來了兩點影響,一,閒置的勞動力有去處了!二,又增加了一筆固定稅銀來源!
李鬱曾經估算過,
整個江南的青壯年勞動力(不分男女)是嚴重過剩的。
將江南的耕地總量和人口總量做個除法,一個人(不分男女老幼)勉強只能攤上一畝半的地。
得給他們找點事情幹!
在這一點上,乾隆和李鬱再次撞車了。
乾隆:多派發些徭役,閒着也是閒着,給朕的各項工程免費出點力吧。
李鬱:官府層面組織疏浚河道,挖灌溉渠,蓋倉庫,就近招募勞動力,一天50文,日結!民間層面,鼓勵這幫商人把銀子拿出來開工廠,吸納勞動力!
……
經濟大臣範京的岳父,範氏族長則是通過女婿秘密的給李鬱遞上了一份書信。
信中表達了他的一種憂慮:
“如此一來商業繁榮、百姓增收,可卻埋下了一層隱憂。江南糧食的種植比例一定會再次降低。須知從前明開始,江南耕地的糧食種植面積就一直在下降,以松江府爲例,雍正年間就已不足五成。王爺需考慮未來棉花種植面積進一步擴大,治下糧食減產糧價飆升的風險~”
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
李鬱在湖口——彭澤前線看到這封書信的時候,就意識到了所言不虛。
何止不虛,是很快就會看到的現實。
江南的耕地雖多,可畢竟人口太多。
今年大豐收,加上沒有中間商吃差價,才順利徵上來了300萬石糧。
幹掉了中間商,把他們原先份額的一小部分分給了百姓,大部分吃進了自己的肚子,才換來今年的大好局面。
而棉紡工廠的上馬,一定會導致棉花原料的價格上升。必定會有更多的百姓改種棉花,因爲賺的比糧食更多。
這是一雙看不見的手!
【注,清中期,棉花畝產量在100斤左右。】
……
李鬱將糧食問題記錄在日記本里,隨即繼續琢磨戰事。
清軍層層設防,繞過去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這樣一來清軍就會有機會截斷自己的後勤路線,吳軍極度依賴後勤,不能冒險。
那就換一種方式,輕兵突進!
主力暫時不動,以李二狗的第3軍團第1混成營繞過清軍層層防線,直撲湖口縣。待他把清軍腹心攪的一團亂時或就有機會決戰了。
走出大帳,
望着東南方向影影綽綽的羣山,李鬱心中默唸:徽州府的李小五部此時也該開拔了吧。
突然,一人在士兵的指引下,小跑過來。
“恭喜王爺,王妃誕下世子,母子健康。”
衆人沸騰,這可是喜事。
有了世子就意味着根基更加穩定。
王爺還年輕,日後還會有更多的子嗣,這大好事業後繼有人。
“王妃請王爺給世子賜名。”
“好,好。”
李鬱也沉浸在快樂當中,回到大帳提筆寫下:
“李元貞”。
……
“昭告三軍,今晚每營宰2頭豬,20只雞。不分官兵所有人賞銀2兩,與本王同慶。”
隨着騎馬親衛高舉令旗,大聲傳令。
所到之處,皆是一片“萬歲“歡呼。
“恭喜王爺,軍心可用。”苗有林樂呵呵湊了過來,後面還跟着李二狗、黃肆。
“你們來的正好,看看本王的計劃是否有紕漏?”
大帳內,
李鬱在地圖上邊畫,邊講解。
“李二狗,你部攜帶超量彈藥給養,輕兵突進直插湖口。這一趟很兇險,你的作戰目標是逼迫清軍主力圍剿你,打亂他們的部署,從而不得不和我軍主力決戰。”
“我不想和沿途這些營壘糾纏了,只要能一舉擊潰湖口清軍主力,這些疥癬之患就會自己散夥。”
李二狗鄭重的點點頭,接下了這個很危險的任務。
果然這段時間沒有一口糧食是白吃的。
“義父,我營中的輜重車怕是不夠,騾子也不夠。”
李鬱盯着他:
“你看中什麼就拿什麼。除了戰馬,其他的都可以給你。”
李二狗倒吸一口涼氣,行了個軍禮離開了營帳。
……
黃肆望着他離去的背影,低聲問道:
“王爺,下官給他一隊精銳甲士吧,都是見過血的。”
“可以。”
苗有林倒是沒有吭聲,這一幕很熟悉。
他這個總指揮不就是搏命換來的嗎。王爺是真狠心,義子也不當人用。
輕兵前出,聽起來熱血沸騰。換個更接地氣的詞就叫“誘敵香餌”,主動去讓敵人包圍的。
這個戰術,
曾經有個叫張靈甫的玩過,中心開花,四面合圍嘛。非悍將不敢嘗試,非悍卒沒有如此膽氣。
總之,
命令傳達下去後,第3軍團第1營的兵倒是沒害怕。相反,他們懷有一種盲目的狂熱。
這和兵源地有關係,第3軍團來自五湖四海,都是在家鄉窮困的混不下去,才願意溜出來當兵的。
若是家有資產,誰願意背井離鄉的去玩命啊。
……
“二爺,軍需給的這肉也太少了,不夠塞牙縫。”
混成營編制1000人,是普通營的雙倍。所以給了4頭豬,40只雞。
李二狗望着這些想吃肉的士兵,手一揮:
“去,讓友軍勻點給我們。”
底下一個福建籍隊長林有泰笑道:
“搶友軍的雞漏,不太好吧?”
“咱們明天爲全軍打前鋒,多吃點肉怎麼了?別動傢伙,這是大忌,知道嗎?”
“放心吧,二爺。”
李二狗平時喜歡自稱爺。
若下屬稱呼他李爺,似乎犯忌。稱呼狗爺,又像是罵人。只能叫二爺了。
總之混成營的風氣從上到下都比較霸道。
……
一羣來自五湖四海的兵,笑嘻嘻的散開了。
十幾個人哼着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曲晃到了第4軍團第4營,只見鍋裡開水滾着,褪毛放血的雞扔在地上。
他們不露聲色的將2只雞藏進了衣服裡,狠狠瞪着伙伕。
出言威脅道:
“不要叫,否則我打伱啊。”
“老子們明天要打先鋒,九死一生,知不知道?”
然後,又晃到了隔壁的第6營,大模大樣的拖起了一頭豬。
“你們幹嘛?”
一大羣第6營的兵圍了過來,這不能忍。
一頭豬殺了能得200斤肉,相當於每個人少吃了小半斤紅燒肉,這還了得。
雙方的衝突一觸即發,
“老子是隔壁混成營的,明天我們要當全軍的敢死隊。牽你頭豬咋了?不服,來來來,我和你換個營,讓你吃雙份肉。”
這種貌似站在道德高地的兵痞作風,讓周圍的第4軍團的兵目瞪口呆。
……
但是,這頭豬是肯定不能讓出去的。
事關全營的口福,這要是讓出去,以後就別混了。
好歹第6營也是攻打過清軍營壘的,見過血。
混成營衆人瞅見,對方已經有人從一旁撿起了火槍,掰開了擊錘,意識到需要退讓一步了。
刷刷,
豬突然發出慘烈的叫聲,血淋淋的倒在地上,後腿被人剁了。
混成營拔刀的那名士兵拎着兩條流血的豬後腿,豪橫的用肩膀撞開了人羣,揚長而去。
動靜太大,
再往前就沒這麼好搶了。
第7營的兵直接列隊端起了刺刀攔住前路,捍衛晚上的肉食。
沒辦法,繞道吧。
……
瞌睡遇上枕頭。
混成營衆人正厚着臉皮到處晃悠,尋覓肉食。
突然前方衝來了一頭豬。
不知道是哪個營殺豬,手藝太潮,居然讓中刀的豬跑了。
“快,快快,送上門的肉。”
衆人圍住豬,一頓大腳狠踹,很快制服了這頭黑豬扛起準備回營。
身後,卻傳來一聲怒吼:
“站住,放下豬。”
“敢搶我們第2軍團的豬,你踏馬活的不耐煩了。”
一羣淮西兵追蹤血跡而至。
氣氛瞬間緊張起來,兩邊都是狠人,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你們的豬!”
“對。”
“豬的身上寫字了嗎?你叫它,它答應嗎?”混成營的人開始胡攪蠻纏。
一羣淮西兵大怒,抽出兵刃。
混成營衆人也不示弱,同樣抽出兵刃:
“有種試試?老子們是明天的敢死隊,你確定要和我們動刀子?”
……
淮西兵們恨的牙癢癢,領頭的軍官喊了一聲:
“媽的,扔了兵器。打。”
兩邊都還有點數,乾脆徒手打成一團。打的煙塵滾滾,一時間竟然不分勝負。
混成營雖是新兵,但羣毆經驗豐富。
兵源主要來自於浙南礦工、廣西客家、閩南農夫,從小打到大。小到田埂歪了一寸,大到搶水搶山林。
雖不是戰爭,可勝似戰爭。
……
南方的宗族勢力強,打起來那是一呼百應。越是資源匱乏的區域,越是能打。
資源就這麼點,
誰也不敢讓步,只能用武力方式去解決。
甚至當地官府都不願插手。
既沒有油水,又容易引火燒身。
不如假裝不知道,讓他們狠狠的打,仇恨需要足夠的鮮血才能釋放。
任何一個理智的地方官都清楚,不要指望調停能夠解決矛盾,根本矛盾是生存資源不足!
無解!
所以只要不波及縣城,不波及士紳。把械鬥範圍控制在一定程度,就由着你們打吧。
青山夠大,死多少人都能埋。
人少了,矛盾就小多了。
而這個沒有媒介的時代,事件也不擔心鬧大。哪怕是上千人規模的械鬥,50裡外的縣城百姓都未必知道!更別提幾千裡外的皇上了。
……
砰,
一聲槍響,制止了雙方的混戰。
巡邏隊來了,值星官稍微過問了一下緣由,當場就做出了判決:
“參與鬥毆的第2軍團士兵,軍棍20。”
“第3軍團第1混成營的士兵,記錄在案,完成任務歸建後再補打軍棍。”
很合理,很清楚!
軍棍打的一片哀嚎,而混成營的涉事士兵卻是看戲一般。
值星官走後,
淮西兵們在同伴的攙扶下艱難起身,拋下一句:
“咱們之間的樑子算是結下了。早晚和你們算賬!”
混成營的士兵們則是滿不在乎,又到附近各營蒐羅了一遍肉食。這一次他們順利帶回了好幾十只雞。
友軍有所忌憚,保持了剋制。
破窗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