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購櫵柑的事情已經進行了一半,如今便是僱人開始剝皮了,但不知道附近縣的藥商怎麼就知道了這件事,竟然聯合起來責怪陳家,說陳家竟然不幫自己鄉里的百姓,反而幫助一個外來人欺騙鄰里。
這是一種商業手段,微月在現代的時候已經見慣了,但這裡畢竟不是現代,所以處理起來必須更加小心。
有一些附近的村民聽到那些藥商的慫恿,都不願意將櫵柑賣出來,甚至也有許多女眷也不願意做工了。
這事只靠陳娘子出面已經是無法解決的了,所以方十一便請陳娘子請幾個村民代表出來談話。
在陳家的大堂上,方十一昂然挺拔的身影立在中央,他穿着一件天青色錦緞袍子,領口和袖口繡着捲雲花紋,襯得他溫潤如玉,添了幾分雅緻的貴氣,“請大家安靜一下。”
面對聽不明白的各種斥罵,方十一幽黑的眸光閃動着淡然的笑意,卻又透出一股如冰雪般的冷冽,那是一種天生的領導者風範。
偌大的廳堂終於安靜下來。
“我雖不是普寧縣本地人,但我是一個商人,商人做生意最重要的是盈利,但在盈利之前,是誠信!我不是隻想做一兩天的生意,也不是隻做一個地方的生意,你們不願意將櫵柑賣給我,我只是覺得遺憾,但大家的櫵柑該怎麼辦?任由其爛了腐了?”方十一不會說普寧縣的方言,他沒說一句,便有陳家的管家爲他翻譯一句。
有村民叫道,“我們可以賣給藥商。”
“好!”方十一沉聲應道,“我方十一也不喜歡勉強別人,做生意本來就是你情我願,願意將櫵柑賣給在下的,可留下再仔細商談,不願意的,那就希望有機會再合作。”
“方十一?你是……廣州方十一?”突然有人怪聲問道。
“你是……十三行的十一少?”底下像炸開了鍋,都嘰喳議論起來。
“哼,人家是十一少,你也是十一少,這差別可大了。”有人故意以官話叫道。
方十一隻是微微一笑,卻已經有一種攝人的氣勢。
“諸位,不管是哪裡的十一少,在下都只是一個商人。”方十一淡聲道。
“那……那你是不是真的把大家的櫵柑都買了?”有個村民已經動搖了心思。
“大家都是熟悉耕種的人,若是願意的,將櫵柑賣與在下,不想再種櫵柑的,也可與在下繼續合作。”方十一眼梢帶笑,十分溫和可親。
“合作什麼?”有人問。
方十一笑了笑,沒有回答。
問的人悻悻然地閉嘴,在這些村民當中,是有兩三個藥商派來搗亂的人。
“那……反正放着也沒用,就賣了吧。”有村民終於點頭,“以十一少的名聲,也不至於騙了我們這些鄉下人。”
有幾個村民代表跟着附和。
方十一嘴角抿起一個俊美的弧線。
看來,他是有必要將以前在他手下做事的福掌櫃等人請到這邊來了,不出三年,他一定會重新站在十三行的頂端。
很快方十一被村民圍了起來,嘰嘰喳喳不知在問些什麼。
人羣后,有個挺拔的背影逐漸遠去。
方十一懶懶地眯起眼眸,看着那個消失在門邊的背影,嘴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眸光如冰冷。
知縣大人……既然來了卻不露臉,是什麼意思?以爲他會因爲這次的事情知難而退離開普寧縣嗎?
櫵柑的事情總算告一段落,方十一忙着給廣州的福掌櫃聯繫,也跟高奕光通了氣,有了漕幫幫忙將柑皮運到北方,就不怕到時候銷量不好。
微月接下來的半個月都在忙着過年的事情,先要準備章嘉的房間,還有各種年節要辦的東西,少了吉祥和荔珠,她實在有些手忙腳亂起來,幸好半個月前已經寫信讓將雙門底上街的孫嫲嫲過來幫忙了,這纔將一切打理順當起來。
這些天來,微月也很少去知縣府了,一是避開王氏刻意的討好,二是不想讓方夫人看出什麼端倪,既然方漢玉不想讓方夫人知道,那她也不能越了過去,否則到時候只會讓方十一他們父子產生嫌隙。
“小銀,一會兒你上街去把這些東西都買齊了,我昨天問過範家娘子了,這裡的過年習俗其實和廣州沒差多少,咱們照着在廣州時候那樣過年節就可以了。”微月吩咐道。
小銀應喏,卻沒有轉身就走,而是遲疑看着微月。
“還有什麼事兒?”微月問。
“少奶奶,咱們以前過年祭祖是……是在方家祠堂,那今年……”小銀小心翼翼瞄着微月。
微月一怔,是啊,今年該祭哪位祖先?邱氏將方十一趕出來了,方漢玉至今還沒認回方十一,那方十一的祖先究竟該祭祀誰?
“這祭祖的……能免了嗎?”微月問道。
“不行吧。”小銀搖頭。
“那等十一少回來再商量吧。”微月無奈地抓了抓額頭,這幾天方十一忙得早出晚歸的,她除了早上跟他匆匆見面,就一直到晚上都沒見他的人影。
小銀應了一聲,轉身就往垂花門走去了,誰知剛走到垂花門,卻差點被一道嬌小的身影撞倒在地,反而那個撞到她的人差點往後面摔下。
“方夫人!”小銀急叫一聲,伸手拉住來人。
微月聽到小銀的呼叫聲,已經快步走了過來,“怎麼回事?”
“少奶奶,是方夫人。”小銀回道,已經扶着方夫人站穩了。
方夫人蒼白着臉,眼眶發紅地看着微月,十指微微顫抖着,脣色盡失,卻難掩眼底的激動,“微月,微月……”
她緊緊抓住微月的手,勒得微月雪白的皓腕都變出現了紫色的指痕。
“方夫人,您怎麼了?到屋裡說話吧。”微月顧不上疼,急忙扶住她的雙手。
“你實話跟我說,實話說……方十一是不是……是不是我的兒子,是不是?”淚水從她眼眶滑落,哀傷的目光看得微月心中一顫。
“方夫人……”微月驚訝地看着她,她已經知道了?
“是我的兒子,是我那個應該死去的兒子,是不是?”方夫人泣不成聲,聲音充滿了悲涼。
微月給小銀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同攙着幾乎站不穩腳的方夫人進了內室。
“先去把十一少找回來。”微月低聲交代小銀。
內屋只有微月和哭得幾乎肝腸寸斷的方夫人。
微月輕輕嘆息,是沒有必要再隱瞞了,“方夫人,您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這麼說是真的?”方夫人接過微月的絹帕拭着眼淚,聲音哽咽,“若不是我聽到老爺跟樹榮在書房的話,你們是不是打算隱瞞我一輩子?”
“夫人,我們從來沒想過要瞞着。”微月低聲道。
方夫人搖了搖頭,淚水如斷線的珍珠低落在微月的手背上,“這麼多年來,我每天做夢都想着兒子,沒想到……沒想到……卻是我的丈夫瞞着我這麼久……”
微月只是無語地拍着她的背,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微月!”方夫人突然抓住她的手,“你知道整件事的嗎?告訴我實情,告訴我……”
這不是要她將方漢玉的壞話嗎?微月無奈地想,但看到泣不成聲的方夫人,她又心軟下來,只好將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方夫人是玲瓏心思,輕易就從微月的字句中聽出這是自己丈夫的主意,若不是他想報復,又怎麼會有她二十七年來和親生骨肉相離的事情?
哭得更是傷心了。
“夫人,您是傷心這些年和十一少分離,可如今十一少就在您附近了,您應該高興纔是,別傷了身子,難道找回了兒子,不是該高興嘛?您怎麼卻哭了起來,這讓十一少見了,他該多難受,這些年來他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今能夠孝順您了,卻見您哭得這樣傷心,他肯定是要自責了。”微月給方夫人倒了一杯溫水,輕聲勸着。
“你說得對,我不傷心,我不哭,我的大兒子沒死,我該高興纔是。”方夫人激動地道,頓了一下,突然拍案而起,“可我生氣!他竟然瞞了我這麼多年,他竟然這樣利用自己的親生兒子……”
“夫人……”微月站起來扶住她。
“叫我娘,微月,你不知道,我盼了多少年。”方夫人的眼角又溼潤了。
微月點點頭, “是,娘,我看方大人也不是故意的……”
“他是有心爲之!你和十一少都不許喊他爹,這種父親不要也罷。”方夫人怒聲道。
微月這話不敢應下,只是想着怎麼方十一到現在還沒回來。
“微月,你來跟我說說,我兒子的事情,我竟然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說着,又拿起絹帕拭淚。
“相公名字是亦霽,字榆庭,因在方家排行十一,所以大家都叫他十一少,在十三行無人不曉得他的……”微月看了看門外,順着方夫人的意思說起了方十一來。
方夫人聽得很高興,可是心裡又覺得難受,這是他懷胎八月生下來的兒子,卻從沒餵過他一口飯……這種作爲母親的遺憾,是一輩子都彌補不了的。
“十一少回來了。”終於,外面傳來金桂的聲音。(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