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方從沒見過顧懷袖這般表情。
他沒動,站着看顧懷袖。
顧懷袖卻沒有再說話,她看見這一枚扳指之後,直接將匣蓋合上了,道:“眼見着都過年了,自己忙自己的吧。”
說完,便直接回了屋。
張廷玉還在書房,他知道顧瑤芳跟太子那邊的事情,可是這東西顧懷袖不會讓他看見。
將那匣子放下,檢查了一遍,顧懷袖什麼異樣都沒發現。
她皺着眉,最後還是取出了那一枚翡翠扳指。
這扳指,跟之前的那一枚一模一樣,也看不出到底是原來的那一枚,還是新仿的。
試着用手輕輕這麼一扭,顧懷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想它能扭開還是不能扭開。
時間太短,還沒來得及想清楚,手中的扳指便已經被扭開了。
裡面躺着一張紙條,顧懷袖用指甲將紙條摳了出來,捏在手裡有一會兒,才慢慢展開。
一張二寸長、三寸寬的紙條,上頭僅有三個字。
拜個年。
拜個年?
顧懷袖真是病都要被嚇出來!
她差點手一抖,將這一枚扳指給摔在地上!
四阿哥此人當真有病!
整日裡沒事兒幹什麼?拜個年需要用這麼兇殘的方式?
她差點咆哮起來,兀自站在屋裡抖了半天,才勉強平復了心境。
紙條上只有這三個字,簡簡單單,似乎就是一個念頭來了,順手寫下的。
現在四阿哥的日子指不定怎麼無聊呢,沒事兒了就撩個閒,也不嫌路途遙遠……
顧懷袖身子有些虛軟,方纔如臨大敵一般,現在放鬆下來只覺得整個人都被戲弄了。
可是仔細想想,真是拜個年那麼簡單嗎?
都說是伴君如伴虎,這一位爺往後是要當皇帝的,誰知道他說是不是拜年?
也許是藉着這個機會來敲打敲打她,也許是覺得自己曾經給他辦過事兒,順便來犒勞……這一枚翡翠扳指,可值不少錢呢。
就是不知道,這扳指到底是不是原來的一枚。
若這扳指是原來的一枚,事情可更有意思了,四阿哥要說給她的事情可可怕得很。
不過現在顧懷袖也沒什麼利用價值,那一位爺就跟養貓一樣養着,時不時想起來戳上一把,也不管你下面人是怎麼想。
她若有機會,必得要親自問問,這“拜個年”到底是什麼意思?
拜年也就拜了,寫些吉祥話你能死?
好吧……
顧懷袖承認,若是這位爺寫了吉祥話來,她估計今年都睡不好覺。
說到底,就是發愁。
拜年,拜年,拜個年。
有這麼一“個”字,太隨意了。
四爺壓根兒就是打發阿貓阿狗的態度。
這時候的顧懷袖並不知道,京城裡四阿哥正忙碌着呢。
現今太子氣焰正盛,他也就縮在太子背後安安靜靜的,什麼也不做。眼見着說要過年,明年各地就要開始鄉試,再一年二月則是會試。
不知道顧三那一家的爺,今年是個什麼模樣。
四阿哥端了碗毛尖,喝了這麼一口,看向坐在一旁還在修書的張廷瓚。
原本也在這邊的太子,被康熙爺召去了,所以暖閣裡只有他兩個。
張廷瓚道:“四爺,我弟媳如今不過是想相夫教子,您何必還要寫個條子去嚇她?”
胤禛一擡眼,面容淡靜得很:“拜了個年而已,有什麼嚇唬不嚇唬的?”
他還真沒動什麼壞心思,也不過就是興致來了寫寫罷了,今年練字時候還給小盛子寫過一張,倒也沒覺得有什麼。
只是……
畢竟他身份不同,做什麼都要讓人揣測其中是不是有什麼真意。
想想他不過是一名阿哥,都讓人這樣忌憚了,坐到皇帝那個位置上,又有多少人沒日沒夜地去猜測他所想呢?
難怪,皇帝厭惡被人猜度來猜度去。
二人不過說了兩句話,前面太子便已經進來了,於是二人不再說話。
遠在桐城的顧懷袖着實被嚇住了。
她琢磨了半天,還是將扳指給放進了首飾匣子裡,再也不準備拿出來。
至於說什麼給胤禛的回禮?
呵呵,他一個爺也好意思伸手問下面的人回禮?做夢!
好生一個年,竟然被他搞得這樣提心吊膽,顧懷袖背地裡詛咒他。
幸得只是一張字條,雖不明白四爺是個什麼意思,也懶得去猜。
她懶懶散散地過完這一個年,也沒跟張廷玉提到說京裡送來東西的事情。
今年預備着趕考,雖然橫着個趙子芳,也不能不去考,所以張廷玉還是忙碌了起來。
一日一日,顧懷袖總看見張廷玉書桌上擺滿了的紙,偶爾進去收拾,發現寫的都不是什麼行書草書,而是一手漂亮的恭楷書。
那一瞬,顧懷袖也不知心底是個什麼滋味。
這字,又稱之爲“館閣體”。
館閣者,翰林院也。翰林院之中處理公務之時批在公文上的字,便是通用的館閣體。
而今,它卻成爲了科舉時候通行的字體。
她從桌上撿了一張紙起來,只覺得這一手字字體端正整齊,大小一律……
顧懷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還是幫他將東西收撿好。
過不了幾日,京城那邊張廷璐也要回來趕考,小陳氏接近臨盆的日子,不能跟來,更不敢阻斷張廷璐去參加鄉試,端怕是等張廷璐考完,這邊鄉試放榜,小陳氏的孩子便該落地了。
想着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顧懷袖收拾好了書房,便出去張羅着給張廷璐的院子打掃。
張廷璐是七月中旬乘船下來的,帶了一箱書來,張廷玉帶人去銅陵接人,過了幾日纔回來。
這兄弟兩個看似和和氣氣,倒是沒有任何的異樣。
有一兩年沒見面,張廷璐倒是沉穩多了,也是快要做父親的人,在京城算是交遊頗爲廣泛。
他盡力忘記了當年顧三姑娘的事情,同張廷玉敘舊。
信上的事情總是說不清楚,兩兄弟一個在京城,一個在江南,相隔千里,這些年遇見的事情也不一樣。
張廷璐在京城自然事情多一些,張廷玉這邊卻道:“二哥這近兩年也沒什麼事情,不過就是看看書,下下棋,遊遊湖罷了……”
大事肯定是有的,不管是對漕運過河錢,還是幫着沈恙等人對付別人,或者是最後反過來幫了羅玄聞,唆使着一夥掃墓賊掘了人祖墳……件件都驚世駭俗呢。
只可惜,一件不能說。
張廷玉口中的生活,悠閒又無聊。
張廷璐給他帶來了一些熟人的消息,比如周道新,終究還是抱得美人歸,運氣極好地娶了那一位李臻兒小姐,走時候也聽說其夫人有喜了。
“今年江寧鄉試的主考官果然還是趙子芳,端怕是今年鄉試凶多吉少。”
張廷璐還算是比較理智,並沒有抱着太大的希望來。
走的時候,張英還讓他給張廷玉帶了話,“父親說,成敗暫且不論,二哥只去便成。”
只去便成。
這話說得有意思得厲害,只是張廷瓚給自己的信更厲害,不過張廷璐似乎並不知情,張廷玉也不準備多說。
他引着張廷璐回來,張廷璐第一眼就瞧見了那高出來六尺的院牆,有些疑惑。
張廷玉嘆口氣,解釋道:“你二嫂跟隔壁置氣呢。現在倒是好。”
人都沒了,還能置什麼氣?
張廷璐並不知道原委,只是聽見張廷玉很自然地說“你二嫂”三個字,終於又一下將往昔種種想起來了而已。
不過,還好表情正常,並未露出什麼異樣。
府裡早就準備好了一應的吃食,等張廷玉與張廷璐一回來,便給擺上,丫鬟們趕緊忙活了起來,卻獨獨見不到顧懷袖。
她自個兒待在屋裡,也不想出來。
到底跟張廷璐,還是避嫌一些的好,免得張廷玉回來亂吃飛醋。
她一個人坐在屋裡用飯,吩咐了兩個得力的丫鬟去前面伺候,“勸着兩位爺,別叫喝多了。且記着,給二爺那邊備着醒酒湯……”
“是,奴婢們這就去準備。”多福如今也幹練了起來,跟着青黛這幾個月倒是沉穩許多。
顧懷袖忽然又叫住她:“挑幾個模樣清秀的,在三爺房裡伺候。”
這意思很明顯了,多福微微一怔,領命去了。
青黛看顧懷袖似乎有些頭疼,笑着給她打扇子:“說您是先吃蘿蔔淡操心,您還說是我貧。若是叫三少奶奶那邊知道您這樣安排,回頭來能噎死您呢。”
小陳氏那脾氣,她們不都清楚的嗎?
顧懷袖手裡摸着一隻銀點翠的簪子,只道:“若是挑幾個醜的去,不知道的還以爲我要把三爺怎麼的呢……”
反正也就是這一陣,這一回若不中,顧懷袖估摸着他們還要在桐城待上兩年。
好在江南的風水養人,桐城不好玩了,還能去江寧,去揚州。
顧懷袖微微閉着眼,手擱在自己腹部,卻忽然想起了小陳氏的肚子……
她忽地一笑,這種事兒,急也急不來,有孩子是緣分,暫時不來也是緣分。
眼睛徹底閉上,也懶得去想前院裡的爺們怎麼怎麼樣了,她自己慢慢就睡着了。
張廷玉身上帶着酒氣回來,便瞧見她竟然已經睡下,安靜得很。
他滿身的酒氣,倒不忍心吵醒了她,去後頭沐浴乾淨,醒了醒酒,竟然有些睡不着。
側躺到牀邊,他半摟着顧懷袖,張廷璐來,過不得半個月,就要再去江寧。
他三弟也只能這樣來來回回折騰,明日還要去龍眠山那邊祭掃,要忙的事情還很多。
轉眼便是七月底,暑氣未消。
張廷玉、張廷璐兄弟二人是與隔壁葉家大公子葉朝成一起去江寧的。
八月鄉試,九月放榜,兄弟二人還要在江寧待上一段時間。
原本顧懷袖是一點也不擔心的,可不知道怎麼,竟然覺得這一月餘太過難熬。
孤枕難眠,日夜裡想起來,都是江寧鄉試和放榜。
八月初九鄉試,共有三場,每場考三日日。
初九日乃是一場正場,十二日爲第二場正場,十五日則爲第三場正場。每一場先一日,亦即初八、十一、十四點名髮捲入場,後一日亦即初十、十三、十六交卷出場。
中秋之夜都要在考場裡過,她是將心都等焦了。
江寧大省,放榜日是九月十五以內,顧懷袖原打算着一天一天掰着手指頭數日子,可沒料想八月底就有人來送消息,說張廷玉兄弟二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八月二十五,船抵了銅陵,不出兩日,張廷玉與張廷璐便回來了。
他們根本沒有等江寧鄉試放榜,到底發生了什麼,顧懷袖也不清楚,只看着跨進屋來的張廷玉,有些怔忡。
這就回來了?
張廷玉舒服地吐了一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來便笑了:“要出大事。”
顧懷袖還沒來得及驚喜,便被他嚇住:“怎的了?”
張廷璐打外頭走進來,卻道:“與我們同行的葉朝成,方出了考場便投河自盡了,沒能救起來。”
顧懷袖顧不得避嫌,已愕然不已:“投河自盡?!”
葉員外家,徹底亂了。
葉朝成投河自盡的消息一出,便亂了。
只有張廷玉老神在在:“咱哥倆考不中,總有人倒黴的,不急不急。”
這話是對張廷璐說的,張廷璐一笑,卻轉身對顧懷袖作了個長揖:“廷璐見過二嫂,問二嫂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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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也瘋狂,還有朝堂厚黑日常該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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