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劃的傷口並不深,所以我沒有讓醫生給我縫針,但是這將近半尺長的口子,卻也是需要很長時間才能長好的。
醫生處理完我的傷口後,我已經疼地一身冷汗了,整個右臂疼得麻木,連帶着肩膀都有些木木的。
從書房出來後,毓薏一句話沒有說,陰沉着臉離開了。趙正南詢問了醫生關於我的傷勢後,微放下了心來。
“還疼嗎?”他輕握着我未受傷的手,眼中的憐惜毫不掩飾。
我想起了剛剛驚魂的一幕,像委屈的孩子一樣,頓時眼淚就掉了下來,“疼,好疼。”
聽我這麼說,趙正南慌了神,“要不,我給你去拿止疼藥去。”說着,他便要下牀去給我拿藥。
我忙拉住他的衣角,“回來!”
他聽了我的話,又坐回了我的身邊。我單手抱着他的腰,將臉緊貼着他的胸口,想要尋找一暖意。我低聲對他說着:“我好疼,心裡疼,我怕,特別的怕,就怕你有什麼意外。”
他將我環在懷中,輕拍着我的後背,“不怕,不怕,我不是沒事兒嘛。他們想要我的命,沒有那麼簡單。不論是誰,都要付出代價的。”
趙正南的到來,讓上海以前的格局被徹底打亂,所以也擋住了很多人的路子。想除掉他的人,每日都盯着機會。我開始,並沒有這種體會,但是這次的槍擊事件,讓我終於深刻地體會到了,他在這個位置上的風險和處境。
所謂風光的背後,還存在着這麼多的陰暗一面。而我,被他所保護地太好了,始終沒有覺得有一絲的危險。哪怕是他在商會晚宴上的那一幕,都表現地格外冷靜和從容,讓我絲毫沒有覺悟到危險的存在。直到親身面對那血腥的一幕,才遲遲發覺,趙正南的危險和他身處此位的不易。
“趙正南,你答應我,不管怎麼樣,你都要好好的。好不好?”我想聽的,並不是那些,而是他讓我放心,讓我踏實的承諾。我不希望他因爲那些,而送了命。
趙正南輕拍着我後背的手略微一頓,他雙手扶着我的肩膀,讓我與他對視,“小蓉,別怕,我不會有事的。”
“趙正南,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所以,你不能出事,你不能出事!”我將頭埋在他的頸窩,深吸着屬於他的氣息。“你要是有事,我和孩子們怎麼辦?你想過沒有?我們怎麼辦?”
從徐嬤嬤去世以後,我頓時覺得,後面再也沒有了依靠一般,我的生命中,就只剩下他和孩子們了。我受不了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出事,那樣,我會瘋掉的。
經過槍襲事件後,趙正南對外宣稱,有匪徒想要暗襲自己想公然和國府做對。這公租界的治安也非常不好,欲要好好清理一番。
此番話一放出後,華商協會的那幫傢伙們,以慰問爲由,送來了大筆的軍費。美其名曰是想讓淞滬警備司令部幫助維護治安,實際上,這些錢去了什麼地方,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了。
而陸鳴川那邊,暫時卻沒有什麼動靜,似乎那件事情並沒有發生一般。他手下的幾個堂口都顯得格外安靜,連帶着最近公租界的治安都好了許多。
前些日子,商會的人還送來了一對浪琴腕錶,說是瑞士造的。其他的話,我都沒有聽見去,只聽到他們最後說,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直接告訴他們便是。
趙正南聽到這個消息後,瞭然一笑,讓我將他們送來的東西,統統都收下。
開了這個口子以後,便有人源源不斷地將各種禮物送了過來。而趙正南也選了一些看起來比較合適的東西,送去了南京那邊。剩下的,除了打賞給下屬以外,其他的當然都是自己留下了。
趙正南去南京開會了,走前告訴我,最近有日本商會的人,想要通過他,在閘北倉庫那邊囤一筆貨。他沒有答應,要我最近特別小心日本人。
具體日本人想要囤什麼貨,我不知道。但是趙正南深惡日本人,是絕對不會跟他們有任何合作這件事,是我非常清楚的。
沒曾想到,他剛走,找上門來的,卻是陸先生。
“趙夫人,在下想請您到舍下做客,不知道,您是否能賞光呢?”
他說得很是委婉,但是態度卻是我無法拒絕的。在我接趙睿回家的路上將我的車攔下,看來,他是下定了決定,非要‘請’到我不可的。
我看了看趙睿,“孩子還小,不方便去貴府上做客,我跟你去便是。”
他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蹲下身,我給趙睿整了整衣領,在他的耳邊飛快地輕聲說道:“回去,找舅舅。”
趙睿雖然被陣勢嚇到了,但是他卻也聰明地對我眨了眨眼睛,乖巧地跟着司機上車了。
我待趙睿走後,跟陸鳴川上了他的汽車。
他坐在前排副駕位上,我一人獨自坐在後排。看着窗外逐漸不熟悉的街道,我的心也越來越沉。
上次槍戰的事情,餘悸未盡,這次也不知道陸鳴川究竟想要帶我去做什麼。
雖說是‘請’我過去,但是陸鳴川也真正做到了以禮相待,並沒有爲難我,只是將我軟禁起來。
“商品は予定通りに到着します。だからここのものは、私はあなたがすることを願って……”(貨物會按照預定時間到達,所以我希望你能……)
“はい、はい!”(是,是!)
隔着門,我聽到的聲音並不清楚。但是模糊中的聽聞,卻是跟趙正南所說的日本人的事情有關係。
飛快地跑向窗邊,見上車的那個背影格外熟悉。熟悉到另我似乎有了幻覺!
門打開了,陸鳴川進來後,還沒有等他開口,我便問道:“那個人,是誰?”
陸鳴川被我問地一愣,“夫人問的什麼人?”
“剛剛來的人!我看到他上車了!他是誰?”我緊張地看着陸鳴川,希望他給我一個答覆。
“剛剛來的是兩個人,夫人問的是誰?”他知道我看到了來人,也不隱瞞。
我不知道該怎麼問下去了,再問下去,他必定也不會告訴我更多的消息。
“沒什麼。只是看起來很眼熟的樣子,以爲是認識的人。”我有些累,所以並沒有答應他的邀請,而是讓傭人送了飯進屋裡。
回想着那上車的背影,我真的覺得太熟悉了。難道是我的錯覺?
一個晚上輾轉難眠。我腦中不停地回想着那一幕。同樣難眠的,還有毓薏他們。從我被陸鳴川接走以後,毓薏便發動了所有的人出來尋找我的下落。但我知道,他是不可能會找到我的,這個地方,我並不熟悉,可以說是非常偏僻的。而他們也萬萬不會找到這裡來。
在焦慮地等待中,我等了三天。我知道,昨天晚上,趙正南就應該回來了。他肯定也是在第一時間,就知道我被綁架的消息的。
我只是防備了上門去的人,卻是沒有防備在路上攔截我的人。這一次,是我大意了。不,可以說是我的想法幼稚了。
“趙夫人,我想跟您談談。不知道您是否願意呢?”陸鳴川的神情有些焦慮,看來,他也知道,趙正南已經返回上海了。
“陸先生想說什麼?”我此時倒是放心了,他晾了我三天,現在肯和我談話,肯定是有條件的。而只要他肯說出條件,那麼就離釋放我,更近了一步。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一切都是可以坐下來談的,不是嗎?
“那我也不繞彎子了,直接告訴您。目前日本人想要在閘北的一處倉庫停放一批貨物。可是趙師長卻是不願和日本人合作的,所以我們也只好請您過來協調一二。”他說着,讓人進來,放了一隻箱子在我的面前。
待人出去後,他當着我的面,親手打開了那隻箱子。裡面整齊地碼放着金燦燦的‘小黃魚’。
我嘁笑一聲,“陸先生的意思,是想讓我去說服趙正南,讓他同意將日本人的貨囤放到閘北倉庫去?”
“夫人聰明。”他說完後,將那箱金條往我這邊推了推。
我重重地合上箱子,笑看着陸鳴川,“陸先生以爲,我爲什麼要答應你這麼做?這箱東西,還是請陸先生收回去吧。”
我知道,我的話,肯定會激惱他的。但是,涉及到日本人的事情,趙正南是如何都不會同意的。爹和大哥就是死在了日本人的計謀之下,而南京丟失,跟日本人也脫離不了關係。
“我相信,夫人會說服趙師長的。”陸鳴川不但沒有惱怒,反而坐在了我的對面。他揮揮手,讓所有的人都出去,順便連門都一併帶上了。
我疑惑地看着坐在我對面的陸鳴川,想從他的話中找出一絲玩笑的意味來,但是卻沒有。
他似乎篤定了,我一定會接受他的要求,跟他合作一般。平靜地看着我,讓我的心中有了一絲不確定。
“哦?陸先生想必有個能說服我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