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有什麼事兒啊。夫人多慮了,他現在身體比我還好呢。想我整日操勞,忙這個忙那個的,連個關心的人都沒有,唉,可憐啊!”說到最後,他又持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出來。
“我聽說,他派人在找我?他是怎麼知道的?”我低頭喝了一口咖啡,裝做不經意的樣子,擡眼看了看他的表情。
“夫人還以爲都不知道呢?何夫人在您走的第二天,就給這邊軍部發了電報。開始少帥正忙着,都沒有看到,隔了三天才看到電報,結果當時就急壞了,後來少帥想了想,估計您也是到這邊來了,所以他就下令,在從南到北的各個路口到處找您。連奉軍這邊都通知到了。”他用手指敲着椅子的扶手,翹着的腿也在晃晃着。
爲了以示區別,所以現在所有的人都管雯姐稱何夫人。沒想到竟然是她通知的趙正南。我以爲留下信後,她知道我是到北京這邊來了,就算是到時候說什麼,也是等我回去以後的事情。
“看來,爲我的事情,他還真是……”事兒鬧大了。這下,怕是更不好收場了吧。
“少帥說了,抓活的,能賞一百塊大洋呢!”他將手按在桌子上,突然靠近過來,把我嚇得連忙往後仰。
“他……真……真說了這話?”死了死了,這次肯定死定了,他都能懸賞了,那一定不會輕易饒了我的。
“是啊,我可不是就守着你去領賞的嘛!”說着,他又大笑起來。
我憤然,瞪着他,“這時候你還能開玩笑!”我腦子突然轉了過來,趙正南怎麼可能下這種命令?
“好了,不說笑了。夫人還是準備怎麼跟少帥解釋吧。”他站了起來,對我眨了眨眼睛,那笑,我怎麼看都覺得不懷好意呢。
果然,跟着趙正南的人,都是混蛋!這崔副官是一肚子的壞水兒。
頓了一下,似乎我把自己也給罵進去了。那就改成,跟着趙正南的男人,都是混蛋!
第二天,崔副官親自‘押送’着我回到了北京。車停在了京西郊的直軍臨時軍部,我坐在車上,怎麼都不肯下來。
“夫人,下車吧。”崔副官靠在車門上,比了個‘請’的動作。
我扭着衣角磨蹭着,“你說,他會不會看到我以後很生氣?”
“我……我還是不進去了吧。”說完我又往車裡縮了縮。
“我哪兒知道他生不生氣啊。這都到了,您還是趕緊下車吧。堵在這門口算怎麼回子事兒啊?”崔副官明擺着這事兒沒商量的態度。我看了看車後,果然有車在後面按着喇叭催促了。
跟着崔副官一路走到了趙正南的辦公室,崔副官看了一眼滿身彆扭的我,伸手敲了敲門。
“進來。”裡面傳來趙正南的聲音。
他推門而入,然後對趙正南說:“少帥,我可把夫人給您帶來了。”
我站在門口不敢進去,趙正南在裡面暴呵一聲:“還不進來。”
聽到這聲後,我嚇得連忙站了進去,順手把門帶給帶上了。
趙正南正看着什麼文件,連頭也沒有擡一下,崔副官也彙報着天津那邊的情況。我就這麼愣愣地站在門邊,聽着他們倆說話。
崔副官往椅子上一坐,就手摘了帽子丟在趙正南的辦公桌上,“要不是日軍的護路隊強迫咱們退出鐵路線,也不至於讓奉軍有了機會。這回真他媽的虧。”
“幸虧現在局勢已經搬過來了,不過奉軍參與進來,也是遲早的事兒。”趙正南把手裡的文件扔到一邊,點上了一支菸。
“你那邊情況怎麼樣了?天津那邊,還有收拾的可能沒有?”
崔副官也在桌上拿了一支菸點上,他猛吸了一口,才道:“和你想的差不多,現在都維持着表面的樣子。不過以後就難說了。”
“行了,辛苦你了。這事兒啊,我心裡有數就成了。”趙正南拍了拍崔副官的肩膀。崔副官點了點頭,拿了桌上的帽子,看了我一眼,從辦公室出去了。
門兒剛一關上,我的心也跟着一‘啪’。預期而來的憤怒等了半天都沒有動靜,我睜開眼睛看了趙正南一眼,見他回到了辦公桌前,繼續看起了桌上的文件。
不然吵到他,所以我悄悄站在原地不動。免得一走動,便讓他想起怎麼處理我來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
兩個小時過去了……
我換了換已經站得麻木的右腳,又換了換站得發酸的左腳。就這麼來回折騰着,他坐在辦公桌前似乎已經忘記了我的存在。
實在是忍不住了,“趙正南,廁所在什麼地方?”
他突然擡起頭來。
我嚇得連忙往後退了幾步,無奈腳已經痠麻,情急之下我撞到了後面的衣帽架上。
‘砰’的一聲,衣帽架和上面掛着的衣服都倒在了地上,我倒在了衣帽架上。那上面突出的木杆兒將我的腰頂的生疼,眼淚都飆了出來。
以往這時候,他應該會過來拉我起來的。但是今天他卻是沒有管我,就讓我這麼坐在地上。
我也不管了,拉了門去裡間的廁所。上了廁所再回來,他還是對我不理不睬的。
“趙正南,你……你想怎麼罰我,直說好了。”這麼不哼不哈的吊着,比他生氣了暴吼我一頓還要可怕。不發作就等於他在醞釀着更深的怒意啊。就像是會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會叫是一個道理的。嗯,好像他不能用狗來形容吧。
我似乎聽到了他咬牙的聲音……
“趙……趙正南,你,我,我錯了。”我從地上爬了起來,把衣帽架也給扶好了。先承認錯誤,應該會寬大處理吧?
“你錯了?你錯什麼地方了?”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我,我哪兒都錯了。”還沒有想好究竟應該怎麼說,總之,順着他一些,應該沒有問題吧?
“看來,你是還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他又低下頭去,不再看我一眼。
我想了半天,嗯,從南京跑到北京來了,這個是一條吧。嗯,嗯……
我真想不出來了,還有什麼啊?
突然,趙正南站了起來,他走向了我。在我以爲他要揍我的時候,他越過我,拿了衣帽架上的帽子,帶上帽子準備出去了。
“趙正南,你去什麼地方?”情急之下,我拽住了他的袖子。
他一揮手,將我的手掃開。拉開了門就要出去。
“不許你走!”我從背後將他抱住,他走了,我怎麼辦?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把大哥和母親安排在什麼地方住着呢。要是他走了丟我一人在這裡,那我還不得睡大街去啊?
他硬生生地將我拉開,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我被他丟在辦公室裡,突然覺得,似乎我真的做錯了什麼事情。爲什麼他會對我這麼冷淡?爲什麼我跟他說話,他都不理我?
等我腦子稍微轉過彎兒來追出去的時候,走廊的兩端都不見他的身影了。
我憑着剛剛進來時的記憶,摸索着出了臨時軍部的大門,問了門口的守衛。他們告訴我說,趙正南已經出去了。
我慌了神,又問他們崔副官人呢,可是他們卻說不太清楚。
趙正南這混蛋,真的把我扔在這裡了!
過來的時候,行李放在了崔副官的車上,現在我身上可是一毛錢都沒有的。
看着這從小長大的北京城,我竟然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急的眼淚掉了下來。
原來,我離開了趙正南,竟然無家可歸了。
原來,我仗着他對我的愛,就以爲他不會對我如何。
原來,這北京城,我已經再不熟悉了。
我想母親,想大哥,還想福公、徐嬤嬤,也想……趙正南……
蹲坐在路邊,天也漸漸暗了下來。肚子很餓,坐了一天的車,人也很累,我蜷縮成一團。靠在牆根邊,看着來來往往的人。他們都趕着回家,也許是家裡已經做好了晚飯在等着他們了吧。
睡得迷迷糊糊地,突然一隻手將我拉了起來,“你就打算在這兒睡下了?”
“趙正南……我想你了,好想你!別丟下我,別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我緊緊地抱住了他,在他懷裡哭得泣不成聲。彷彿一鬆開手,他就會再次丟下我走掉一樣。
他先是一愣,但也沒有推開我。後見我越哭越傷心,他這才拉開了我,用袖子給我擦了擦眼淚,“行了,別哭了,這大街上呢。”
“不管,不管。我就想你了,我就抱着你了,愛咋咋地吧。”抱着他就是不撒手,哭得我一腦門子都是汗。
“好,不放手,不放手……”他柔聲哄着,還伸出手在我背心輕輕拍了起來。
哭得又餓又累,本就困着,被他這麼一拍,我竟然睡在了他的懷裡。
他把我抱起來的時候,其實我已經醒了,畢竟哪裡真能站着就睡着呢。但是我卻不原因醒過來,想就這麼讓他抱着,這樣,我才能感覺到踏實。才能感覺到,他還是沒有丟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