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政殿的主殿在當初建造的時候是按着能容納兩千人來建的,平時不需要那麼空曠的空間是暫時用屏風之類的隔板給隔離了起來。
現在,坐在主位的呂哲坐定後往四處那麼一看,突然變了個樣子的大殿略略令他有些不習慣,還沒品味出一些什麼出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已經從門外傳來。
被召喚過來參與大會的文武真的很多,達到了四百三十二人的數量。他們排着隊從大殿的正門被甲士引領着走進來,殿內空間裡到處迴盪着邁步的聲音。
因爲是第一次舉行這種規模的朝會,文武臣工肯定是沒有什麼默契可言,什麼樣的級別應該站在什麼位置壓根就不知道,因此少不了大殿甲士來維持次序。
呂哲就這麼默默地坐在有着九道臺階的正臺主位上看着一隊一隊官員走進來,之後在甲士的安排下在某個位置站定。等待四百來人完全進殿,又分別按照該站的位置站好,他挪了挪屁股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眼睛也看了一下忙活完了小跑到臺階下站定的猛三,最後點了點頭示意可是開始了。
其實吧,君主在臣工沒有站班就已經在現場,又是在那麼明顯的位置看着衆人列隊站班,說實話對於“之後前途”和“身家性命”都在君王“一言而決”的臣工來說心理壓力很大,讓他們不得不時時刻刻繃緊了神經來邁動腳步。深怕走錯位置在君主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開玩笑的啦,始皇帝的中央集權進行到一半就不得不停止了,李斯所提議的“解除封土改爲郡縣制”那種不再有“封臣”和“領主”的自主權。天下人的老婆是皇帝的老婆,天下人的土地什麼的一切都只有使用權沒有所屬權……天下萬物都是屬於皇帝一人的“理念”並沒有得到推廣。
所以身爲君主的呂哲可以決定每個人能不能做官,但是除非真的想要搞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弄得治下四處有人造反,不然是不可能想殺誰就殺誰的。
李斯所推崇的“郡縣制”其實就是一套徹徹底底的“奴隸制”。爲什麼這麼說呢?因爲天下間所有的東西都是屬於皇帝,皇帝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那麼當然也包括“合法”剝奪財產。“合法”搶人老婆,“合法”收回土地。等等等……無所不包。
在這之前,封建制度的“封建”其實有着一套含義,“封”既是“封領”這種“我的地盤我做主,君王無從干涉我的地盤、我的人”的含義。“建”自然就是“我的地盤,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的土地想種田就種田,我的土地想建豬圈或者房子誰都不能干涉”的意思。
自從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皇帝的那一刻開始,自己的土地就不再是自己的了,自己的老婆也隨時可能成爲皇帝的老婆,那麼不是隻能任憑處置的奴隸是什麼?
秦國要推廣“奴隸制”,好吧,他們管那叫郡縣制。結果就是秦人都無所適從了,官員整天惶恐不安,軍隊也害怕曾經被賜封的土地成了“不算數”。
所以。在暴亂爆發的時候各坐鎮一方的文官不知道該不該拼死抵抗,似乎什麼東西都是皇帝一人的,那麼責任也在皇帝身上,實在找不出說服自己拼死抵抗的理由。
軍隊呢?什麼東西都是皇帝的,那麼拼死作戰爲圖什麼,能開溜開溜。不能開溜也是保命要緊,畢竟什麼都是皇帝的了。自己的命總該想想應該怎麼保住吧?
統一之戰前的秦軍和統一之戰後的秦軍,同樣是那支軍隊,但是所表現出來的作戰意識真的很不一樣,說到底這跟“什麼都成了皇帝一人”的新政策有很大的關係,畢竟沒有所屬權就代表沒有責任和義務,既然不是屬於自己的,那憑啥爲了誰誰誰去拼死作戰啊?人總是有自私性,努力得不到相應的報酬,爲什麼不是誰誰誰來爲自己拼死作戰。
呂哲也是近期聽了一些叔孫通從咸陽那邊呼朋喚友過來的人一講,他才搞清楚後世“謳歌”的“郡縣制”根本和書本上所寫的一樣,這可徹底推翻了他的“三觀”,在此之前只知道“封建”是萬惡的根源,壓根就不清楚所謂的“中央集權制”和“封建領主制”之間是個什麼區別。
似乎也是那樣?既然什麼東西都不屬於自己,沒有擁有就沒有責任,那麼真的沒有拼命的必要。
呂哲對那個叫什麼來着?又是談論得太高興沒把人名字記住。不過那句話說的相當好,全文的意思大概是“如果什麼都是屬於皇帝一人,在外敵入侵的時候誰都不會太在意,畢竟他們一無所有。換個坐在腦袋上作威作福的人,除了對皇帝有影響,不然該當奴隸還是奴隸。”,反過來是不是說無恆產者無恆心?,既是保護自己財產的時候纔有拼命的理由。
仔細一想歷朝歷代在遭遇外敵入侵還真的是在保護皇帝的財產(皇朝),那麼皇帝魅力大的時候能號召臣民抵抗,遇上一個沒魅力的皇帝就是該幹麼幹麼,反正換個效忠對象也就是那麼回事,說不定換個人日子會好過一些呢。
呂哲最近也一直被一個問題所困擾着,有點迷惑於該執行封建還是中央集權,封建該是怎麼個封建法,中央集團又該是以何等的模式。這一次召集文武衆臣未嘗沒有集思廣益的意思,畢竟疆域已經擴展到八個郡了,疆土面積比中原地區多出三分之一,佔領嶺南後會有兩倍於中原的國土面積,的的確確是該思考這個問題了。
由於是第一次站班,四百三十二人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按照該有的位置站立完畢,且哪怕是衆臣站好了位置也需要有人拿來等一會提供他們坐的圃墊,呂哲坐着坐着看久了也就略略有些失神,還是在燕彼的提醒下意識到朝會馬上就開始了。
呂哲沒有設立寺人制度,既是所謂的太監什麼的,宮城內除了甲士就是侍女,那麼肯定是沒有尖銳的聲音喊一句“朝會開始什麼的”,只能是由值班的執殿校尉來當那個傳聲筒。
這年頭不興動不動就當磕頭蟲,只有在祭祀先祖、天地,或者在特殊的場合跪拜父母、師父、君王,並不是每次見到誰都需要雙膝跪地像是狗一樣的匍匐着,所以執殿校尉吼完“朝會開始”之後,數百人也僅是對着呂哲所在的方向彎腰拱手行禮。
說實話,因爲是第一次朝會,且沒人在事先通知應該怎麼統一口語,因此行禮時喊什麼的都有,有兩種聲音倒是佔了主流,那就是“參見君上”和“參見主上”。
站班的叔孫通眉頭一挑就看向了坐在主位身穿諸侯冕服的呂哲,似乎是想從呂哲臉上看見不快的神情,可是他發現自家的君主似乎並沒有在意。
叔孫通一直在和呂哲強調禮儀,也就是說官員應該有品階相等的服飾,官員應該做表現得行止有禮懂規矩。會一直強調其實有那麼點道理,往私心了說是以叔孫通爲代表的一幫儒家學派想要展現自己的價值,在朝堂有容身之地。
呂哲在衆臣行禮完畢又看向傳聲筒。
執殿校尉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又吼:“諸臣就坐。”
其實不用吼那麼大聲,當初在設計這座議政殿的時候,呂哲就有參考當代的技術和現代的建築格局,從主位方向說話不用太大聲,按照傳聲學和折射學等科學,呂哲所在的位置是傳音最好的地方。
所謂就坐當然是屈膝跪坐,現在的朝會,無論是在大秦還是列國,最高統治者和臣子都能坐着,臣子只有在想要稟告什麼的時候才需要出班站立在刻意讓出來中間的走道說話。
“諸卿,”呂哲的音量不高,卻是果然能讓殿內的人都能聽得仔細:“都沒吃早飯吧?”
呃……不得不說,沒有排練過就是這樣,呂哲在與麾下文武談話也從來都是該說什麼就是什麼,除非是必要的閒話不然都是直接進入正題。
其實按照禮儀該是一段例如“鳳昭祥兮”“仁智信兮”“禮義忠兮”巴拉巴拉的,大意就是重申一些道德啊之類的,然後再又是四字一組有押韻的詞語來稱讚忠職守廉之類的。
殿中除了少數人就壓根沒和呂哲相處過,他們以爲自己聽錯了跟身邊的人一陣面面相覷。
“沒人回答,那就是沒有了。”呂哲又沒有經過貴族教育,哪裡懂得什麼場合該用什麼禮儀啊?他徑直襬了擺手:“那就試試司馬欣從嶺南帶回來的稻米煮的粥。”
可以耕種兩季的水稻,司馬欣從嶺南那邊搶了不少的稻種回來,呂哲是想先開闢一些試驗田,確實可以耕種是必然要推廣的,殿內大多是各郡縣的一二把手,讓他們試試口感,然後再直接進入朝議的主體,這是呂哲的辦事方式。
當然,今天的朝會談到的話題會非常多,呂哲至少是要先讓他們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不然是有可能直接開會開到夜晚纔會賜宴,他可不想議事的時候餓暈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