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親王妃對雲琬越發的滿意,眉梢眼底都溢滿喜色,她上前將雲琬拉起來,細細問候了一番,又接過身邊小丫鬟遞來的繡花荷包遞給了雲琬。
雲琬伸手接過那沉甸甸的荷包,只覺得心似千斤之重。很快,她便要離開這個她生活了近一年的莫府,離開她熟悉的人和事,離開愛她以及她愛的人,去向一個未知的地方,過未知的生活,領略未知的人和事。
鼻子有些發酸,饒是雲琬很想離開莫府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此刻也不由心裡發酸,眼淚就這麼潤溼了眼眶。
二姨娘剛剛還喜悅的心也因爲端親王妃的來訪開始變得落寞起來,以後雲琬將不再是莫家的嫡女,而要變成英親王府的媳婦兒。這個跟自己情同母女的女孩兒就要永遠離開她的身邊了。
等到端親王妃一走,二姨娘的眼淚便再也忍不住地“撲簌撲簌”地落了下來,她緊緊握住雲琬的手,想開口說話,卻未語先噎。
雲琬看着二姨娘難受,自己的心裡也不是很好過。
“二姨娘,我會時常回來看你的。”雲琬回握住二姨娘的手,低聲承諾。
二姨娘心頭一暖,忍不住破涕爲笑,道:“傻孩子,嫁人的女兒哪能時常回孃家,那會被夫家嫌棄的!只要你能在夫家好好的,我們也就放心了。”
雲琬也知道這個道理,因此就更落寞了。在現代,哪有出嫁的女兒不能隨便回孃家的,可是在古代,那就不行!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的門簾一挑,有身穿富貴華堂褙子的喜婆來報:“姑娘,迎親的轎子來了,姑爺也已經在前院和衆人一一拜見了。姑娘該落喜上轎了。”
小丫鬟聞言,忙眼淚汪汪地捧來紅木填金的漆盤。她是琬院的二等丫鬟,這次雲琬出嫁,並沒能陪着去做陪房。因此心裡又委屈又不捨。
二姨娘將油漆盤中雲琬親自的繡的花開並蒂的蓋頭取下來給雲琬蓋上,本來滿是惆悵不捨的心情在看到雲琬蓋頭上繡着的圖案時,忍不住又想哭又想笑。
雲琬的心好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罩着,只覺得喘不過氣來。明明是她自己謀劃的婚事,她也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可是真到了這一刻,她心裡還是不免發慌不知所措。
她真的就要嫁出去了嗎?她真到就要離開莫府去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嗎?
就在雲琬怔忪之際。那邊喜婆已經伸手拉過雲琬的手,道:“姑娘,跟婆子走吧!”
紅蓋頭遮住了雲琬的視線,雲琬只覺得眼前一片影影綽綽,朦朧地看不清前方的道路,是不是正如她此刻的心?
那婆子見雲琬猶豫,以爲她是不放心自己,連忙又笑呵呵道:“姑娘莫怕。婆子走路穩得很,萬不會摔着姑娘的。”
雲琬也知道現在不是她矯情的時候,只躊躇了片刻。便顫着身子將自己嫩白如青蔥的手交到了喜婆的手中。
出了沿路鋪紅紙的琬院,婆子就彎下身子,對雲琬道:“姑娘,婆子背您上轎。”
雲琬的腳上穿了先前莫雲柔做的“百福鞋”,鞋面上要整整繡上百個不同字體的“福”字,莫雲柔整整用了一個禮拜挑燈夜戰纔將百福鞋做好。說是在到夫家之前鞋底是不能沾灰的。雖說穿了它之後也是爲個寓意,但云琬是不會駁了莫雲柔的好意的。
雲琬趴在喜婆的背上,不過一刻鐘便將雲琬送入了轎中,二姨娘等人見狀,忙將一些花瓶蘋果之類的東西塞到了雲琬手上。還小聲叮囑雲琬不能吃。
雲琬一一點頭應了,那轎簾便被放了下來。雲琬的世界頓時一片安靜,只覺得外頭的吵鬧跟自己已經沒有多大的關係。
她,莫雲琬要出嫁了,從此再不是天真無知的少女,而要變成溫婉賢淑的人婦了。
外頭隱隱聽見瑞哥兒的童言稚語。好似在說一定安全送姐姐到達,將衆人逗得哈哈大笑。
雲琬坐在轎中,也不由舒展了眉眼,嘴角沁出一抹釋然的笑容。瑞哥兒跟了三姨娘後,之前落水後一直癡傻的毛病全都給改了,又恢復了以前的活潑可愛,而且還更懂事更討人喜歡了。可想而知三姨娘將瑞哥兒教的很好,不止是老夫人就連莫正衝也是百般誇讚的。還好瑞哥兒沒什麼事,否則雲琬這心裡多是愧疚。
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憂,方氏那邊可是見不得瑞哥兒半分好的。她們只希望瑞哥兒越來越差,巴不得這樣就可以尋個理由將瑞哥兒要回來。哎,這方氏還真是作孽。還好今日她成親方氏還算安分,否則指不定要捅出什麼幺蛾子來。
雲琬輕輕嘆了口氣,不讓自己多想。不管怎麼說,她今天這麼一嫁出去,若是自己想跟方氏斷絕關係,那麼今後方氏的確礙不着她什麼事了。再怎麼樣她要孝順的也只有老夫人和莫正衝。不過雲琬並不打算就這麼跟方氏算了,方氏欠她的東西太多,那些帳她要一筆一筆地討回來!
就在雲琬思緒迴轉間,身子突然一歪,然後便感覺到轎子已經被擡了起來。
隨着轎子輕輕擡起,鞭炮聲,嗩吶聲,喧鬧聲一時間震耳欲聾。
雲琬握住瓷瓶的手微微發抖,心也隨着轎子一顛一顛的。
莫府離英親王府並不遠,可是英親王府卻給足了莫府臉面,十里紅妝、熱熱鬧鬧地將花轎繞了京都城走了一圈,極盡氣派。
這樣一來,原本離得遠的廣項大街的寧國公府和陸府想裝作不知道這件事都難。人家娶媳嫁女,高興怎麼熱鬧怎麼熱鬧,縱使心中不喜,但也不能在大喜的日子觸人眉頭。只能關緊自家大門,裝作不知道罷了。
得太后恩准從宮裡出來參加雲琬和嚴默喜宴的平安公主此刻卻裝扮成普通民女的模樣,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喜轎經過的寧國公府看,眸中的恨意和惱怒根本就遮掩不住。
“他們欺人太甚!如今我琬姐兒成親,作爲嫡親的外祖父母,竟然閉門裝作不知!也不怕世人笑掉大牙!”寧心蕊憤恨地說道。
她身邊隨侍的顧嬤嬤連忙捂着寧心蕊的嘴,小聲道:“公主小聲些,莫要被人聽了去!”
寧心蕊聞言,不住紅了眼眶,她轉頭哀悽悽地看着顧嬤嬤,道:“嬤嬤難道覺得我此言差了嗎?我的琬姐兒可是他們的親外孫女,怎能如此不聞不問,當做沒有她一般?可憐我的琬姐兒還要被人笑話!”
她剛剛可是親眼看到圍觀羣衆的指指點點,也親耳聽到他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說什麼“看來這莫三小姐不受外祖父母喜愛是真的,瞧瞧連成親這樣的頭等大事都不肯來相見!”
她聽得有多氣悶多心酸,奈何就是再氣不過,以她現在的身份,她也不能夠去寧國公府質問他們二老!
顧嬤嬤哪裡會不心疼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小小姐,小小姐嫁人沒有孃的人在身邊撐腰,不定要被人怎麼戳脊梁骨呢!可是這又有什麼辦法?
顧嬤嬤剛想寬慰寧心蕊幾句,又聽到寧心蕊悠悠說道:“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對,我的確是做錯了。可是他們跟我斷絕關係也就罷了,爲何還要讓我的琬姐兒吃苦。人心都是肉長的,難道琬姐兒不是他們的親外孫女兒嗎?他們怎麼能狠得下心!”
顧嬤嬤只是嘆了口氣,並不說話。只是她心裡想說的是:那不還都是小姐您的過錯!之前要不是你性子倔不肯接受夫人的好意和解,嫁入莫府十幾年硬是不肯見孃家人,更不讓小小姐見孃家人,否則夫人也不會寒了心,從此真不跟莫府來往。雖說老爺是硬心腸,但是夫人向來性子和軟,要不是小姐您給了太多次閉門羹她吃,她也不至於會像今日這般。
唉,不過顧嬤嬤想歸想,倒是也沒有半分責怪寧心蕊的意思。寧心蕊緣何會如何狠心地跟孃家斷絕關係,也是因爲傷的太重了。以前她自以爲自己可以很好的照顧自己和小小姐,維護着自己的尊嚴不肯和孃家來往,此刻看小小姐不被重視,心裡卻又是另一番境遇,倒不去追問當年之事了人。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親啊!
而此時在寧國公府的後宅處,也是不得安寧的。
寧國公府夫人是個五十來歲的婦女,但因爲保養得宜看上去只四十出頭。她一身銀紅色鼠皮襖子,打扮的頗爲喜慶,然此刻卻坐在紅木椅上哀聲痛哭。
“可憐我那沒有見過面的外孫女喲!從小到大我都不曾疼過她,人家的外孫女有姥姥姥爺百般呵護,吃的穿的用的一應俱全,可是我那琬丫頭,可憐喲!硬是沒嘗過一點外祖父母的疼愛,孃親死了之後只一個人在莫府幹熬日子,我聽人說她那時都病的脫了形!可是老爺那個心狠的,竟不讓我過去啊!如今這丫頭大婚,老爺竟還是攔着我不讓我去!這是什麼心肝喲!我可憐的外孫女兒啊!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一次,連個知冷暖的人都不在身邊陪着喲!可憐的心蕊啊,娘對不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