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碩和暖玉在收拾了一番後,便也離了那滿布奇花異草的海礁,當然,臨走之前,兩人對這處見證了他們結合的所在,還頗有幾分依依不捨之意。
而離了海礁,自然便是回返萬劫門所在的玄覺島。
以趙碩的預計而言,萬劫門多半不會相信有魔族細作和陰謀,說不定還會因他打殺了張、趙二人,從而怪罪他、甚至還會動手。
但以趙碩的性格而言,他自覺一直受萬劫門禮遇,卻是想着不管萬劫門是否相信、會否動手,他總要給萬劫門一個交代。
而回到萬劫門後,事實果然如暖玉所料,在她和趙碩離開萬劫門的時間裡,萬劫門沒人來客房打擾他們,故而也沒人知道他們離開了一段時間,見到他們突然從玄覺島外歸來,個個驚奇無比。
但事實同時也的確如趙碩預計,他向萬劫門衆高層講明趙、趙二人爲魔族細作,同時說明魔族陰謀之後,沒有一人願意相信,甚至還都是一臉怒色。
此刻,那萬劫門掌門劉劍便是面色陰沉,與之前的熱情判若兩人,對着趙碩語帶冷厲道:
“趙殤使,依你所言,劉某的那兩個不肖徒,其實都是魔族細作,潛伏入我萬劫門中,只爲破壞我東海魔門團結,以方便實施那所謂的魔族陰謀了?”
趙碩當然能看出劉劍一點都不相信,卻也只能苦笑一聲道:
“劉掌門,俺也知這消息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但事實的確如此,請劉掌門明鑑。”
劉劍聞言,卻是冷哼一聲,沉聲道:
“明鑑明鑑,趙殤使總得拿出些可靠證據,才能叫劉某明鑑!既然你說已打殺了劉某那兩個不肖徒,爲何不將他們的屍首帶來,也好讓劉某看看,這兩個不肖徒是以什麼手段、遮掩了他們的瞳仁顏色!”
稍有見識之人都會知道,魔族瞳仁顏色和人族不同,故而劉劍也是有此一說,而他提出要看看張、趙二人的瞳仁顏色,其實也不算是對趙碩加以刁難。
趙碩自然也知道劉劍不是在刁難,任誰在徒弟被殺、還被栽贓爲魔族細作之時,都不會感到如何愉快,這般提出先看看屍首,而沒有立即翻臉,其實還能算得上客氣的了。
但是,趙碩之前同那張、趙二人放對時,當真也是兇險緊張無比,所有心神算計,都用來思考如何取勝,又哪有旁的心思還來預計到現在這般情況,又哪裡還能爲張、趙二人留下完整屍身?
也正因爲此,趙碩打殺那張、趙二人之時,沒有半分留手,那兩人早已是被他打成一團乾肉,繼而又被暖玉擊成了飛灰,這般一來,他又哪裡拿得出什麼屍首讓劉劍驗看。
因此,趙碩也只能再苦笑一聲,無奈攤手道:
“劉掌門見諒,你也知俺的實力十分微末,而張、趙兩位堂主的實力又是極強,故而俺此番取勝,乃是施展了長輩所賜的強大手段,一擊之下,兩位堂主屍骨無存,也無從讓劉掌門驗看他們的瞳仁真正顏色。”
趙碩當然不會輕易暴露身懷天地硯的秘密,卻是徑直推到長輩所賜的強大手段上,以他的身份而言,身懷這些手段,也是不爲奇怪。
而劉劍聽得趙碩說話,卻是止不住冷笑道:
“趙殤使,若是你與劉某的兩個不肖徒發生矛盾,不妨與劉某直說,錯在那兩個不肖徒身上的話,趙殤使將他們打殺,劉某也不會如何怪罪,但偏偏你說他們是魔族細作、卻又拿不出任何證據,叫劉某如何相信!”
趙碩聞言,也只能輕嘆口氣,緩緩搖頭道:
“俺的說話太過匪夷所思,兼且證據不足,確實不能使人如何輕易相信。”
劉劍聽得趙碩直接承認,也是不由愣了一愣,卻是面色更冷道:
“既然趙殤使也知,你的說話不能讓人輕易相信,卻還編造這般理由,難道是想戲弄劉某嗎!”
說話間,劉劍元神境強者的威壓全數爆發,直針對趙碩一人,卻是吹得趙碩的髮絲倒豎、衣衫獵獵作響,顯然已是心中怒極,幾乎忍不住便要動手。
不過,正在這時,暖玉卻是在旁幽幽一嘆,突然插口道:
“劉掌門,之前發生的一切,暖玉也是親眼所見,可以證實相公所說都是實話,但若是你覺得暖玉同相公關係親密、有作僞證之嫌的話,那麼暖玉只問劉掌門一句——”
“任誰都知道相公的說話太過匪夷所思,相公爲何偏偏還要這般說話,難道當真是想要戲弄劉掌門,在劉掌門面前自尋死路嗎?”
的確也如暖玉所說,趙碩只是元基境而已,若是誠心戲弄和激怒元神境強者,當真如自尋死路一般,任誰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合理之處。
果然,劉劍聽得暖玉說話後,面上怒氣稍斂,爆發出的威壓也是收了回去,顯見也是意識得到,趙碩當真沒有什麼故意戲弄他的理由。
當然,要劉劍就此接受張、趙二人是魔族細作,以及相信魔族在東海有那般陰謀,也不會那般容易,只見他仍是黑着臉,沉聲道:
“趙殤使,劉某知曉你除了是七殤魔門的欲字殤殤使外,還是九洲商會寇大掌櫃的女婿,有這兩個身份壓身,旁人想要動你,的確也得思量一番。”
“但是,劉某的萬劫門遠在東海,同七殤魔門相隔不知多遠,將你誅殺在此,想來七殤魔門也不會大舉前來攻伐,頂多只會來一兩個強者找找場子,我萬劫門到時服服軟又能如何?”
“況且,即便誅殺你的同時,會導致九洲商會寇大掌櫃震怒,斷絕九洲商會與我萬劫門的生意,但以劉某對傳聞中寇大掌櫃的瞭解,只要我萬劫門開得出足夠價碼,想將這生意繼續做下去,其實應該不會太難。”
說到這裡,劉劍面上再次一冷,一字一句道:
“所以,趙殤使,若是你當真想戲弄劉某的話,莫以爲劉某不敢殺你!而你想要堅持那魔族細作和陰謀一說,最好去找到些有力證據,才能說服劉某。”
劉劍這般說話,並沒有再堅決否認魔族細作和陰謀一說,甚至還下臺階一般、讓趙碩去尋找有力證據,明顯是暫時打消了擊殺趙碩的念頭,而他強調敢於擊殺趙碩,也只是表明並非懼怕擊殺趙碩後、來自於七殤魔門和九洲商會的壓力而已。
當然,在許多時候,解釋便是掩飾,劉劍強調他敢於擊殺趙碩,其實也是說明,他打消擊殺趙碩的念頭,雖說是想明趙碩沒有戲弄他的必要,但對趙碩的身份,當真是有着顧慮。
而聽得劉劍說話,趙碩便也是確定,即便萬劫門仍認定魔族細作及陰謀一事爲假,也不會對他如何發難,心頭卻是苦笑一聲道:
“七殤魔門派遣強者找回場子?九洲商會斷絕生意來往?若是這劉掌門當真將俺擊殺,俺那正宗丈人和便宜丈人,也許都會生生氣拍拍桌子,但要做出上面兩件事來,許是也沒什麼可能。”
趙碩自然沒有受到劉劍元神境威壓的影響,但他心頭苦笑之際,仍是覺得手心中藏着的殤使令符上一片汗溼。
要知道,趙碩雖然做好了準備,一旦時機不對、便立馬放出天地硯,同時不惜血本的以業果之力加以催動,但先前除了劉劍外,萬劫門的另幾個元神境巨頭也是怒視着他,這種感覺,當真也談不上如何輕鬆。
而趙碩心頭苦笑一番後,那苦笑也是泛到了面上,卻是看着劉劍無奈道:
“劉掌門,照你先前所言,若是俺與張、趙兩位堂主發生矛盾,可將箇中緣由與你說明,如果是兩位堂主的過錯,也不會如何怪罪俺,俺又如何不知道這一點,要知道,往兩位堂主身上扣其他罪名的話,遠比栽贓他們是魔族細作一事容易。”
說到此處,趙碩面上模樣,卻是變得無比嚴肅,將雙手負在身後,一字一頓道:
“但是,關乎魔族細作及陰謀一事,俺雖知劉掌門不會輕易相信、說不定一怒之下還會將俺擊殺,也必須照實直說,否則的話,待到魔族大舉入侵,俺們人族內部生肘腋之患,覆滅只在旦夕之間!爲了人族福祉,俺雖死無憾!”
趙碩又哪有他說的那般高尚,不過他說的魔族細作和陰謀一事,的確也是事實,故而他在說話之間,也是底氣十足,一臉大義凜然。
劉劍對趙碩所知不深,見到趙碩面上的凜然模樣,更聽得他話語中的十足底氣,心頭終是動搖了起來,面上不由抽動幾下,浮現出了幾分將信將疑的神色。
當然,暖玉本就對趙碩所知頗深,現在同趙碩結合後,更說得上是心有靈犀,自然知道趙碩面上模樣有很大水分,不由也是心下偷笑。
但暖玉自然不會給趙碩拆臺,故而她心下雖說偷笑不已,面上卻同樣也是義正辭嚴道:
“劉掌門,拋開暖玉同相公的關係不論,暖玉又有何必要也來誆騙?此番暖玉本是爲我紅花門公事而來,若是因誆騙劉掌門、以至於辦砸了門主交予的差事,暖玉回返紅花門後,必受門主重罰。”
暖玉說得的確也是在理,在她這般夫唱婦隨下,劉劍面*信將疑的神色更是明顯,沉默片刻之後,卻是緩緩道:
“趙殤使,聖女,雖然劉某想不出你們有什麼欺騙的必要,但要劉某就此相信魔族細作和陰謀一事,卻是絕不可能。”
這句說完,劉劍頓上一頓,看向暖玉道:
“聖女,劉某的那兩個不肖徒,畢竟不是你親手所殺,故而劉某也不會對你如何,若是你想辦好柳門主交予你的差事,好個兒調停我東海魔門糾紛,便安心待在我萬劫門中,進一步商議細節,我萬劫門依舊奉你爲貴客便是。”
說到這裡,劉劍又是轉頭看向趙碩,沉着臉伸手一拂,元神從體內一衝而出,直接將趙碩遠遠的捲到了玄覺島外,同時聲音遙遙傳來道:
“至於趙殤使,你要讓劉某相信那魔族細作和陰謀一說,必須拿出有力的證據才行,而在你拿出證據之前,我萬劫門絕不歡迎你!”
很明顯,趙碩現在已經不再是萬劫門的座上貴客,這般被直接卷出玄覺島,擺明是遭到了驅逐。
而趙碩被劉劍的元神卷出玄覺島後,卻是在半空中就被拋了下來,便如將他當做一團垃圾也似,任他徑直向着海面墜去,與他剛到萬劫門之時,受到的隆重待遇截然不同。
但趙碩自不會因爲現在這般待遇,便感覺受到了羞辱,卻是在半空中取出一件元兵,駕御着浮在了空中,看着遠處的玄覺島,搖了搖頭苦笑道:
“萬劫門到現在也不相信魔族細作一事,卻沒有因爲張、趙二人被俺打殺,便對俺出手報復,明顯是對俺的身份有所顧慮,如此,反倒是萬劫門自覺忍氣吞聲,也由不得這劉掌門的舉動顯得怨氣重重,俺也不能怪他。”
正如趙碩所想,東海門派本就對東勝神洲門派頗爲敬畏,加之東海魔門極其式微,便是萬劫門隱然爲東海第一魔門,力量對比也是差出七殤魔門太遠。
因此,萬劫門雖說並不相信魔族細作及陰謀一事,也不敢輕易擊殺趙碩、貿然挑戰七殤魔門威嚴,更兼趙碩還是九洲商會的女婿,萬劫門更是不願多生事端,便只能無奈選擇將趙碩驅逐。
其實這般結果,趙碩在從海礁回返萬劫門的路上,便也是預料得到:
在他看來,最好的結果,莫過於萬劫門選擇相信他,繼而按他的思路,一步步剷除魔族細作;
最差的結果,自然便是萬劫門不願相信,繼而當場同他翻臉動手;
而現在這般被驅逐,便可以說是不好不壞的結果。
當然,萬劫門仍是善待暖玉,也是在趙碩的預計之中,畢竟打殺張、趙二人之時,暖玉並未動手,而且紅花門同萬劫門早已建交,此番還表態支持萬劫門成爲東海魔門魁首。
也正因爲這所有的結果,趙碩事先都已預料到,故而他早就同暖玉講明,在出現眼前這般結果的情況下,他倆便暫且分開各忙各事。
暖玉意識到她無法幫趙碩出力,自然也只能表示答應,而若是趙碩拆穿了四大神僧等人,萬劫門乃至東海諸派,都會將他奉爲上賓,屆時他調停東海魔門諸派、幫暖玉達成柳顏的吩咐,也只是一句話而已。
不過,雖然趙碩同暖玉講明,在出現眼前結果後各忙各事,卻也並未立即着手實施,在被驅逐出玄覺島後,隨意找了個方向飛行了一陣,便一頭潛入了大海之中。
而在幽深的大海之下,趙碩盤膝坐在了海底,卻是從殤使令符之中取出一枚玉簡,當中是暖玉交予他的東海地圖。
趙碩藉着頭頂透過極深海水、傳來的昏暗天光,將這枚玉簡細細打量了一番,繼而神識浸入其中,再次閱讀了一番,繼而目光連連閃動間,心頭暗暗盤算道:
“玉兒交予俺這東海地圖,當真也是詳細得緊,俺先前還從未聽說,這東海之中,竟有一處叫歸墟的神秘區域,不過,這歸墟所在,便是俺以一己之力,做掉四大神僧等人的關鍵!”
在東海極深處、人跡罕至的所在,有一名曰歸墟的神秘區域,東海海眼便藏身其中,而東海之中的無盡海水,便是由那東海海眼而來。
不過,歸墟中的東海海眼,卻並不是如泉眼、井眼一般藏在水底,而是懸掛於天際,如蒼穹之中決開的一個窟窿一般,無時無刻的向着下方傾注海水,匯成了無盡東海。
上天到得極高處,謂之九天,九天之上,乃是無盡宇宙,準確來說,歸墟中的東海海眼,便正好位於九天與無盡宇宙的交界處,上下皆是空空蕩蕩,誰也不知道其中的無盡海水,究竟從何而來。
而在無數年前的某一日中,那歸墟之中的東海海眼裡,在如往常一般傾注海水的同時,還爬出了無數生得奇形怪狀、而又兇惡無比的魔頭。
這些魔頭自詡域外天魔,實力驚人,在世間造成了極大的破壞,幸而當時人族強者一一現身,除了衆元皇、神皇外,便連天帝也是出手,甚至山河硯等人族神器也盡數出現。
如此,域外天魔被驅趕回了歸墟之中並被盡數擊殺,人族也得以安寧延續,而人們也是由此而知,在當前的世界之外,應是還有域外世界存在,據說當時天帝還帶領衆神皇、元皇,通過歸墟中的東海海眼,去那域外世界中探了一番究竟。
不過,天帝等人是否真的去過那域外世界、域外世界風光又是如何,已是無從考證,在暖玉交給趙碩的那枚玉簡之中,相關資料也只是不確定的略有提及。
但趙碩可以確定的是,那場域外天魔之亂,的確曾經發生,而那些域外天魔,確實也是被剿滅在了歸墟之中,因爲,玉簡中的資料確切提及,在歸墟之中,至今還殘留着域外天魔身死之後,分解而成的海量魔氣。
如趙碩在九幽冥地看到的景象一般,九幽之中的無邊煞氣漂到地面之後,便會如燃燒產生的煙霧般緩緩消散,那是因爲在地面上,是以純淨的天地元氣爲主導,煞氣等異種天地元氣混入後,便會被其吸收同化。
但是,域外天魔來自於不同的世界,身死之後分解成的海量魔氣,與趙碩所在世界的天地元氣有着本質不同,故而趙碩所在世界的天地元氣對其吸收緩慢,到現在還未將其完全同化。
而因爲域外天魔也是窮兇極惡,他們死後化解成的海量魔氣,自然也是極負面的氣息,當然也能以之催動天地硯威能。
如此,也是趙碩將歸墟所在,視爲做掉四大神僧等人關鍵的根本原因——
四大神僧等人都有元神境修爲,十六護法金剛也有元胎境修爲,八百狂信徒雖然只是元氣境到元基境不等,但有着恐怖數量,若趙碩單以業果之力催動天地硯的威能,又如何經得起消耗?
當然,趙碩想將四大神僧等人盡數引到歸墟之中,也是一件極難之事,必須好個兒提升實力,以增加實現目的的成功率。
因此,趙碩在再次閱讀了一番東海地圖後,便又取出了一枚玉質佛像來,正是他得自空雲和尚的降魔大手印心法。
而趙碩在拿出那降魔大手印的心法後,也是目光閃動,心頭暗道一聲:
“先前俺曾想過,俺此番來得東海查探魔族細作,許是會東海掀波,但現在看來,本質應是東海降魔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