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檉下山途中遇見張憲帶人尋來,一起返回大營。
休息了日夜,第二天領兵去會州城前方查看,雄關堅固,旌旗不動,攻城不起,圍又不住,當下還是沒有任何辦法。
楊志在旁悻悻地道:“若是這會州的夏狗敢出來迎戰,管保此城即刻拿下,不費半點工夫。”
張憲也道:“但憑掌中槍,胯下馬,出城一個殺一個,出來兩個殺一雙。”
趙檉聞言皺眉看向二人:“會州乃是軍司,有都統軍坐鎮,相當大宋一路經略安撫,豈能看不出眼下形勢,輕易地出城對陣?”
李彥仙道:“王爺,屬下倒是覺得,城內未必就不會出來迎戰。”
趙檉道:“少嚴此話怎講?”
李彥仙道:“西夏應該一直在動員徵兵,如今已有數日,到時只要新兵一到,城內人數不再弱於我軍,未必不敢出來一試。”
趙檉摸了摸下巴,陷入一陣思索之中……
會州城內,西壽保泰監軍司都統軍米擒贊刀,正坐在桌案後方看信。
他的左右分別是副統軍賀連虎豹,監軍使房當有名。
再往下則是各指揮使、教練使、侍禁官數十員,党項人和漢人皆有。
如今會州城內官多兵少,李幹順一紙命令調兵打熙河,軍卒直接開出去十之七八,剩下的不多,又集合幾處人馬保敷川,眼下便只有弱些的役兵了,沒有什麼精銳。
米擒贊刀看完信後,神色陰沉,他是個魁梧身材,生就虯髯大臉,目似銅鈴,並沒有馬上說話,而是先端起桌上的酒杯,猛地喝光了裡面烈酒,這纔開口罵道:“老子說敷川怎麼會丟,原來是李昌碩那狗賊投降了!”
下方衆人聞得此言都面面相覷,李昌碩是西壽保泰軍司巡查使,雖然臨時職務級別不是那麼高,但權利卻不小,最重要的這人是宗室,怎麼竟然會投降了?
米擒贊刀眼望衆人,道:“晉王信中說,新軍不日便會到來,會州這邊直接增援五萬人馬,讓咱們看看能不能把敷川給重新奪回來。”
下方一名指揮使聞言立刻接茬道:“都統軍,宋兵不過才一萬多人,這五萬雖然都是新兵,但奪回敷川也肯定輕而易舉。”
米擒贊刀哼了一聲:“莫要小瞧這支宋軍,之前晉王派去援助敷川的人馬裡可有六班直的精銳,卻幾乎全軍覆沒!”
“六班直的精銳?”
“全軍覆沒?”
“怎麼可能?”
“這支宋軍有這麼利害嗎?”
下面立刻驚訝起來,旁邊監軍使房當有名皺眉道:“李昌碩暗降宋軍,乃至六班直精銳被埋伏偷襲,腹背受敵,才大敗虧輸。”
衆人這纔鬆下一口氣,畢竟西夏中部軍團極強,中部軍團裡又以興慶府禁衛最爲彪悍,甚至超過了邊軍。
興慶府近衛就是鐵鷂子和六班直組成,若是六班直這麼輕易就戰敗,全軍覆沒,那這宋軍也太強大了。
米擒贊刀不滿地瞅了一眼房當有名,歷來各大軍司都統軍和監軍使都不和,但兩者卻又制約,雖然在軍司之中大頭都是都統軍說了算,但監軍使也掌握着不小的權利。
“雙方兵力差不多,就算是突襲夾攻,六班直的精銳也不至於幾乎全軍覆沒,只逃回幾百人那麼慘,這支宋軍不同以往西軍,要謹慎對待,雖然晉王說收回敷川,但也要看情況進行。”米擒贊刀冷哼道。
房當有名聞言沒有接話,只是嘴角現出一絲微微的不屑。
副統軍賀連虎豹急忙道:“都統軍大人所言極是,尤其這支宋軍已經進入我夏境良久,真正來歷卻還不被得知,其詭異之處頗多,還是要小心應對纔是。”
下面又一名指揮使疑惑道:“這支宋軍的來歷還沒有探查到嗎?以往軍報說裡面漢蕃夾雜,就算不是老西軍,也是新組建的西軍,又是從蓋朱城那邊堡壘山地過來,該是西寧隴右兵吧?”
賀連虎豹看他一眼,道:“軍兵自然跑不了西寧州那邊,只是這帶軍的主帥、領兵的將領,甚麼來歷現在卻還是一無所知,沒有一個是西軍中的人,若是早就被認出了。”
米擒贊刀在上方聽得心煩,擺了擺手:“晉王已經請示陛下,派悲風堂的諜子往宋境四處打探消息,估計很快就會有答案,這支宋軍倒也古怪,如今他們的蘭州、河州、洮州與熙州全都丟失也不回援,只管着往東邊打,莫非還真以爲能打到興慶府不成?”
衆人聞言,頓時一陣緘默,其實這也正是他們不解的地方,這不合理啊,對方半個熙河路都丟了,於情於理都應回去支援,哪可能這麼一門心思進攻呢?
如果說真是大軍從蓋朱城方向打破了缺口直殺進來也行,但問題是這支宋軍好像沒有那麼多人馬,根據這一段時間的軍報顯示,總數應該連三萬人都未必有。
這就怪事了,難道這麼點人真以爲能壞掉大夏根基嗎?只不過現在沒空搭理他們而已,不然光是三千鐵鷂子來,就會將他們滌平鏟盡了……
趙檉率衆人回營,雖然沒有兵力圍城,但探馬斥候也派了不少,對方一舉一動倒也盡收眼底,自然知道有信使進入城內。
他與衆將商議,雖然當前瞧着下不了會州,還是多對峙些時日,看對方會不會有援兵到來,倘若有援兵再看看是怎麼個動靜,繼續閉城不出,還是主動應戰,然後決定去留。
衆將自然沒有意見,個個都希望能一舉拿下會州,若無功而返卻是心中遺憾。
隨後趙檉便繼續加挖工事,修築各種防禦,將營盤兩側,乃至大後方的一些軍工直挖出十幾裡遠,將自家退路全部掌握,這才安下心來。
轉眼三日過去,這天上午探馬一波接一波前來稟報,最後竟然探不下去,直接回歸營盤。
趙檉坐在大帳之中,臉色陰沉看着衆將:“對方怎麼竟然來了這麼多援兵?”
衆將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也都是一副納悶神色,按照探馬刺探的消息,西夏至少派來了四五萬援軍,這麼多人進入會州,那麼會州的總軍力保守估計已經達到五萬之數了。
五萬人守城,一萬人攻城,這仗還怎麼打?
何況,對方這麼多人還守什麼城,肯定會殺出來啊!
趙檉冷笑道:“這下都如意了,肯定會出城對陣,之前不是說只要殺出城迎戰,管保即刻拿下嗎?現在應該馬上就要殺出來了,都說說吧,要怎麼即刻拿下?”
衆將心想,王爺這是不講理啊,那不是說會州沒有援軍,或者是來援人馬差不多的情況下嗎,這一下子五倍兵力於己方,還怎麼即刻拿下啊!
趙檉瞅着衆人:“對方出城已是必然,都想如何迎敵吧,想不出來那就拔營起寨,退回敷川!”
楊志道:“王爺,這……這不至於吧。”張憲也道:“王爺,以前幾倍之敵也並非沒有破過,肯定能想出辦法拿下會州的。”
趙檉雙眼微閉,往椅子上靠起:“那就想,想不出來勢必要走了。”
衆將紛紛低語起來,卻大半天也沒拿出什麼計策,就算李彥仙也眉頭緊鎖,最後還是張憲道:“王爺,屬下看不如布上一陣,引得對方來破好了。”
趙檉道:“佈陣?”
張憲點頭道:“屬下看此地適宜,又有完備的工事遮掩,若要以少勝多,布一座大陣誘敵深入則最爲合適。”
趙檉想了想,此刻他們紮營的地點確實適合佈陣,而且一些工事防禦挖到極遠,另一側幾達柔狼山邊,都是爲了一但形式不好,方便撤退準備。
“你打算布一座什麼陣?”
張憲的陣法幾乎都是在孟德新書陣篇裡學的,趙檉雖然沒太過深入研究,可總也記得每座名稱大概。
“王爺,屬下想布一座……七殺連環陣!”
“七殺連環陣?”趙檉不記得陣篇裡有此陣法。
“王爺,這是屬下將連環陣和七星陣組合在一起,造出的新陣。”張憲有些不好意思。
“組合出來的新陣啊!”趙檉瞅了瞅他,心想這什麼時候長的本事,還會自己融匯陣法了。
張憲道:“王爺,屬下是看一些老的陣勢有些無法應對現在戰場,所以才……纔想着改動融合一下。”
“無法應對現在的戰場?”趙檉摸了摸下巴,雖然知道張憲說的沒錯,畢竟時過境遷,一些古陣現在不太好用,但還是想考較他下:“具體說來看看。”
張憲道:“古時人口沒有當今多,所以軍隊也沒有現在多,各陣法中所用的軍兵人數有些少,一些所謂大陣一兩千人就能擺下,放在現在卻根本不夠規模,面對敵方數倍軍力時,無法發揮作用,極可能一衝而潰。”
趙檉點了點頭:“還有呢?”
“軍兵的武器也大有不同,古陣有一部分是爲了兵器考慮的,可現在有些兵器的形制都消亡或者改變了,所以一些陣法根本不能演示出真正的威力。”
“還有?”
張憲繼續道:“古陣許多是要依據山川地勢的,這就限制了許多陣法的使用……”
“可以了。”趙檉打斷他的話語:“你這七殺連環陣需要多少人手佈置?”
張憲道:“王爺,要七千人!”
七千人?衆將聞言,紛紛吸了口涼氣,這麼多人佈陣,就算是在當今時代,也可以稱之爲大陣了。
趙檉眯了眯眼:“七千人……可破五萬?”
張憲聞言立刻有些心虛:“王爺,對方不會傾城而出吧?屬下覺得破個兩萬三萬倒是不成問題。”
趙檉笑了笑道:“兩萬三萬可不夠,如今我等只有一萬人,你一下用去七千能戰之卒,剩下三千還好抵甚事?”
張憲咬了咬牙:“屬下覺得能破四萬之衆!”
“四萬!”趙檉點了點頭,心想這還差不多,一座大陣殺敵比例,如果達不到一比五,那這陣就稱不上成功,畢竟擺陣是很麻煩繁瑣的事情,還要將對方引來,對方說不定還不想進陣呢,如果做不到一破五,那就談不上殺陣了。
“須要多久才能擺好?”
“王爺,只須兩天就可以好,藤甲和騎兵屬下在卓囉都練過,其中就有此座陣法,只不過如今兵卒變動,需要重新熟悉和分配位置。”
“兩天?”趙檉想了想:“我估計明日會州城就將襲營,不知三千人能不能擋住對方的攻擊。”
楊志這時道:“王爺,營盤前壕溝五十幾道,又有馬索鹿叉之類,營中弓弩齊全,還有石砲,長久不敢說,只擋住明日一天該沒什麼問題吧?”
趙檉搖頭道:“你當是在守城?這可是守營,你說的這些東西對方也有,牀弩可能稀少,但飛砲卻一點不會短缺,西夏自家就能造,到時候幾萬人硬堆上來,恐也難擋……”
李彥仙這時忽道:“王爺,屬下覺得若只守明日一天,應該沒大問題。”
衆人聞言都看向他,趙檉道:“少嚴怎麼說?”
李彥仙道:“王爺恐怕是忘了,這些可都是新兵啊!”
“新兵?”衆人聞言盡皆一愣,隨後低聲議論起來。
趙檉不動聲色道:“新兵如何?豈不聞初生牛犢不怕虎!”
李彥仙賠笑道:“王爺,道理是那般,但如今西夏動員上來的新兵只怕並非初生牛犢,這些人有沒有經過嚴訓,是不是被抓了壯丁不講,裡面真正年輕少壯的恐是不多。”
楊志醒悟道:“這卻是了,膽子這東西年齡越小時才越大,大了反而會小了,若這些西夏援兵都是些中年偏老的,怕是不敢一心衝殺。”
張憲道:“我也是漏想了此事,否則亦不會開始猶豫只能陣破對方二三萬人了,若是新兵,四萬當不虛言。”
趙檉思索片刻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張憲你點七千軍去佈陣,李彥仙領千五百人,防禦營盤前方,楊志帶一千人,巡視四周,隨時支援大營前面。”
三人一起抱拳領令,隨後帶着其餘衛長出帳前往佈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