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極深深吸了一口氣,中埋伏了。
爲什麼中埋伏已經來不及多想,因爲對方到了近前,他看見了那個人。
出道以來,他行暗殺刺殺之事大小合計七十八次,七十七次成功,一次失敗。
怎麼能忘記,那唯一的失敗就是在這個人身上!
對方的話已經擺明了將他的一切都調查清楚,知道了他的根底,瞭解了他的來歷。
可是,這個人又爲何會出現在此地?
雖然不關心西夏軍情,但元極也知這乃重事,倘鏡妃知曉,絕不會接二連三地派人往過卓囉城,也未必會讓他來。
皇帝若是知曉,怕也不可能大兵壓境去蘭州,暫置這卓囉不理。
元極腦海飛快地想着,雖然臉色依舊不變,心中卻沉重起來。
此人坐鎮卓囉,皇帝卻被矇在鼓裡,這可對西夏大爲不利。
他不關心軍情國事,不代表就不在乎西夏安危,元家乃李氏皇族股肱,李家有失,元家則不保,何況彼此還都同出拓跋一脈。
“秦王趙檉!”元極沉聲說道。
他此刻收起了之前身爲宗師的桀驁之心,倘若外面已經有大軍集結,那麼就算他是宗師,困在這狹仄的牢中,恐也將插翅難逃。
眼下只有一個辦法才能解除危機,那就是抓住趙檉,以此脅迫離開軍牢,最後出城。
元極目光死死地盯着趙檉。
趙檉也上下打量元極,心中對此人頗爲好奇。
他早就在統軍府各處佈下許多暗線,每晚只是監視,並不現身。
因爲距離元果小院較高較遠,而且又不出手,元極哪怕身爲宗師,也沒有全部發覺。
雖然也殺了幾個,卻還是有人回去和趙檉報信。
趙檉對此早有謀算,他推測元春四人陷入卓囉後,元鏡倘若還派人前來,那就極有可能會是元極。
他得到稟報立刻安排下去,接着親自前往查看。
他的輕身功夫獨步天下,雖然此時武藝是半步大宗師,但輕身功夫卻已直追大宗師了。
就算元極擅長暗夜身法,也絕不可能發現他的跟蹤。
隨後的事情與他料想一樣,元果爲了狗頭保命,拿元春四人做擋箭牌,元極便讓元果帶路軍牢,元果怕元極救了元春幾個後殺他滅口,便在城中繞七繞八。
不過這繞的時間實在太長了,趙檉也不禁直皺眉頭,怕死成這樣,絞盡腦汁不想冒一丁點風險,這元果也算是天下獨一份。
軍牢處早就佈置妥當,門口的兩個軍兵都是假人,通道內的守衛也已經撤掉。
至於趙檉爲什麼沒有直接在府裡或者外面擒拿元極,卻偏偏要將他引進牢中,並非玩甚麼貓捉老鼠遊戲,而是爲了元春。
他動了收徒之心,若說收高寵爲弟子,是被高寵軟磨硬泡煩到自家只好答應,那收元春,便是真正看好了對方的天賦。
其實不止是在槍上的天賦,元春在劍和別的兵器上也都有天賦,否則也不會被元家看重培養,只不過她槍道上的天賦更強而已,遠超過了其它方面。
可元春是元家人,元家是西夏世家,又與西夏皇室親近,又怎肯拜他爲師。
大宋與西夏,和與遼國並不相同。
與遼至少是名義上的兄弟之邦,澶淵之盟後,兩國和平了已近百年,邊境榷場林立,不見兵戈,百姓也多有往來,所以別說拜師收徒,就算結親遷徙,也絕不少見。
但和西夏卻是打了百年,邊境處血流成河,屍山血海,早就打出來了深仇大恨。
這種情況之下,元家又是和西夏皇室關係親密的世家,那麼想讓元家的子弟拜他爲師,而且還要不是虛情假意,隨時反水那種,可見會有多難。
趙檉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不過好在元春年齡不大,只有十六歲,還能忽悠忽悠,小孩子尤其是練武之人,無非就是好勝心強些,崇拜強者,元極乃元家的天驕,也是元家這些年輕人的偶像,追逐的對象,那他就在元春面前鎮壓了元極,擊潰她心中的偶像,破碎她以往的信念,取而代之。
至於給元春改名,什麼雞腿換羊腿之類,無非也只是一種心理暗示而已,小孩子好騙,容易被潛移默化。
雖然看起來有些不擇手段,但趙檉不在乎,只要他不說自己故意忽悠,暗中安排,誰又能知道?自當一切都是巧合罷了。
他負手看向元極,牢內通道外高內低,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
“元十三郎,既然知道是本王,還不趕快下跪求饒,說不得還能留爾一條狗命!”
趙檉聲音高朗,目光睥睨,望着元極彷彿在看一隻螻蟻。
元極聞言微微一愣,這是什麼白癡話?趙檉是何等樣人他心中有數,可又怎麼會說出這種可笑之言?
他神色疑惑,目光不離趙檉左右,也不答言,只是在尋找機會,看能不能上前一舉制住對方。
但趙檉旁邊的衆人卻都一起喝起威來:“跪下,跪下!”
元極皺了皺眉,沒完沒了?耀武揚威?有這個必要嗎?
他心思稍稍一轉,試探道:“秦王趙檉,你可敢與我單獨一戰?”
趙檉聞言,伸手摸了摸下巴,然後目光瞅向元極身旁牢柵裡的元春。
元春此刻雙手抓着木欄,正一臉震驚地看他,她雖然年齡小,但不代表一點軍國之事都不懂。
宋國有個秦王她也曾隱約聽說,似乎和她元家還有些仇怨,但這並不重要,但凡宋人都和她元家有仇就是,誰讓她們是大夏人,是拓跋後裔。
可是這人武藝怎麼這般高?
高到了她認爲只有元極才能與其相較!
他可是一個親王,不是武藝世家的子弟,也不是江湖兒女,看看大夏皇室那些宗親,哪裡有幾個武藝高強的,就算是大夏軍神李察哥,在武藝方面,也不可能敵過元極。
夏國皇室無高手。
那爲什麼宋國皇室就有這麼厲害的人?
而且這秦王趙檉竟然來了卓囉,原本只以爲帶兵的是宋國一名將軍,沒想到竟然是親王!皇妃和陛下知不知曉?這好像算是一件大事情,這人莫非想要佔據大夏土地不走了嗎?
一想到此,元春小臉頓時煞白起來。
“二十八!”
“啊?幹什麼?”
趙檉笑眯眯地看向柵欄內的元春,元春下意識回答一句後,便後悔了。
她怎麼能答這狗官……不,狗王的話呢!
莫以爲給她幾頓飽飯,就不會恨他,她與這狗王不共戴天。
“昨晚的羊腿好吃嗎?”趙檉微微一笑。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元春頓時慌了,這狗王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十三哥就在旁邊,偏偏提起羊腿之事,豈不讓十三哥誤會她有賣國叛家之嫌?
元極果然納悶地轉頭瞅了瞅她,卻沒有說什麼。
元春羞愧得低下頭去,卻聽那可惡的聲音再次響起:“二十八,元十三要與我單打獨鬥呢!”
“你,伱肯定打不過十三哥!”元春立刻說道,雖然這狗王武藝了得,他們春夏秋冬四人不是對手,甚至一個照面都走不上,但他們面對元極時不也同樣如此?
何況元極……元春臉上出現一絲崇拜的表情,十三哥有兩門絕技,一門是箭術,一門則是……刀法。箭是從鏡妃娘娘那裡學的,至於刀卻不知從哪裡來。
本來她認爲靜妃娘娘的武藝和十三哥不相伯仲,畢竟十三哥與鏡妃學箭,可是十三哥卻另外還會一門刀法,那門刀法極其厲害。
元家極少有人看過元極真正出刀,可元春見過,雖然只見過一次,但也知道那刀的厲害。
那刀看起來溫柔似水,無限柔和之下卻是猙獰可怖的殺機,她不認爲鏡妃能勝過元極。
她不知道元極其實只學了元鏡兩種箭法其中的一種,更沒有學過山海指經。
“本王又豈會自降身份,與這白身草賊一戰!”趙檉“噗嗤”笑出聲來。
元極臉色沉了沉,不是因爲趙檉輕蔑的話語,而是他觀察半天,卻始終沒能找到上前直接挾持趙檉的機會。
趙檉身旁兩側全都是會武之人,後面的人也都手壓袖下,不知暗裡拿的什麼東西。
他若是貿然上去,那些人往前面一涌,立刻就會將趙檉擋在身後,而後方的若是持了宋國獨有的手弩,那他別說抓人,自家都兼顧不暇。
眼下最好的辦法其實就是激趙檉與他一戰,趙檉武藝高強,不然當年不會擋住他的隔空相思矢,但他卻並不畏懼,他有刀有箭,而且已經是宗師境界,他不信趙檉也跨入進宗師的行列。
即便趙檉也是宗師,卻也不可能敵得過他的隔空相思矢和那……溫柔一刀。
可是,趙檉卻似乎不想與他單打獨鬥,這也正常,對方身爲大宋親王,怎麼可能以身冒險,下場爭鬥,是他也不會這麼做的。
但若不這樣,今天便幾乎是個死局,自己……很難逃離卓囉了!
元極雙目凝了凝,忽然心中一動,元春似乎和這趙檉有些熟悉,那麼……
他微微轉頭,衝元春用了個眼色。
元春立刻理解,畢竟元家乃武藝世家,在家族訓練之時,對許多絕境都有過模擬訓練,當下情景除非擒賊擒王,纔有逃脫可能。
元春知道元極想讓她激趙檉下場,便大聲喊道:“你,你不敢與我十三哥比試!”
趙檉笑了笑,不愧是他看中的弟子啊,果然上道!
“本王如何不敢?”他淡淡道:“元十三那點功夫又怎會是本王對手,本王毋須使上太多手段,舉手擡足便可敗他!”
“你,你在吹牛!”元春頓時有些忿忿,這狗王也太自大了,什麼舉手投足就能敗掉十三哥,這不是吹牛又是什麼。
“好大膽!竟然敢說本王吹牛,本王就下場贏給你看……”趙檉忽然停住話語,冷笑道:“本王爲何要聽你一個小丫頭激將!”
“我沒有激將,你就不是我十三哥的對手,我十三哥一身武藝世間無雙,天下無敵!”元春立刻接道。
“天下無敵?“趙檉露出副不屑神色,哼了一聲,道:“他也配嗎?”
“你不敢比試,就是承認十三哥的武藝比你強。”元春絞盡腦汁想着詞語,只是無奈從未遇到這種事情,翻來覆去全是車軲轆話。
“若是本王能勝過他,你這小丫頭又待如何?”趙檉再次哼了一聲。
“啊?”元春聞言不知如何作答。
柵外的元極忙給她打眼色,元極雖然見過趙檉,但卻不瞭解也不知道對方性子脾氣如何,眼下看來卻是個十分自大易怒之人,不由心中暗喜,感覺有戲。
得到了元極眼神的暗示,元春急忙道:“你若是能勝過十三哥,你說如何就如何!”
她此刻也是拼了,不過心中認爲趙檉不可能贏了元極,到時敗後被元極挾持,又能將她怎樣。
“我說如何就如何?”趙檉哈哈大笑起來:“若是我勝了,那二十八你就拜我爲師好了!”
什麼?元春聞言便是一愣,元極也是愣住,這是什麼意思?
“你,你說叫我拜你爲師?”元春睜大眼睛,不相信地道。
“對,拜入我門下,做我弟子!”趙檉笑眯眯地道。
“這,這,這……”元春只感覺腦內一團漿糊,實在是想不明白此事,急忙看向元極。
元極也想不明白,若是趙檉好色,提出什麼讓元春做他侍妾之類的還能理解,可這拜師是怎麼回事?
雖然元春學武天賦很高,但好像也沒高到無人能及的地步,天下之大,有武藝天賦的人並不匱缺,趙檉去哪裡找不到徒弟,何必來他西夏元家找?何況兩者還是敵對,就算收下了以後會放心嗎?
他只知道元春習武天賦很高,但卻不知道元春在槍道上的天賦更高,是其它天賦的幾倍十幾倍。
不過此刻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元極也來不及多想,再次對元春使眼色。
元春看他示意,立刻道:“我同意了,你若是贏了,我就拜你爲師!”
“光同意可不行!”趙檉笑了笑:“須得立誓!”
“立什麼誓?”元春不解道。
“以你元家立誓,若是本王勝了元十三,你二十八便拜我爲師,真心實意入我門下,絕不背叛,若違此誓,你元家天降雷霆,地涌刀劍,橫血十里,滅門無生,就此斷絕!”
“啊?!”元春聞言頓時嚇得擺起手來:“不不不,我不發誓,我不發誓!”
“其實這個誓言也沒什麼。”趙檉語氣緩和起來,微笑道:“倘若本王輸了,那麼你自然不用拜我爲師,誓言也就沒用,只有我贏了,你纔會拜師,二十八,莫非你認爲本王一定會贏,元十三肯定會輸嗎?”
元春腦子裡一陣懵,好像是這個道理,本來這狗王就不可能打過十三哥啊,那自家又怎麼會拜他爲師呢?誓言什麼的肯定也沒有用。
只不過,這麼發誓好像對家族有些不敬,而且不是自己在激這狗王嗎?可聽着似乎反過來了,好像這狗王在激自己呢?
她立刻再次看向元極,元極緊皺眉頭,他倒是從來不相信什麼起誓發願,他只信手中的刀,掌裡的箭,但是對方提出的這個誓言聽起來好像有些惡毒啊,不以自身爲誓,而是以整個元家,這……
他雖然略有猶豫,但卻依舊認爲單打獨鬥的話,絕不會輸,那麼這誓言根本就不成立,因爲沒輸,所以元春不可能會拜對方爲師!
如此看來,倒似乎也無所謂,想到這裡他繼續對元春使用眼色。
元春立刻期期艾艾地道:“我,我答應發誓。”
“好!”趙檉拊掌,然後看了看前方被元極扔在一旁的元果,示意獄卒把牢門鑰匙丟過去,道:“劉營長把那幾個元家人都放出來,讓他們也一起聽聽這關乎元家的誓言。”
元果小心翼翼從地上爬起來,撿起了鑰匙,看元極冷着臉沒什麼反應,便小跑去了後面那間牢房前,將元夏元秋元冬三個牽了出來。
三個都帶着枷鎖,嘴中塞着破布,倒是無法逃跑,不過個個瞪大着眼睛,神色間一片疑惑。
他們雖然在牢中,但顯然剛纔也聽見外面對話,都知道事情原委,只是不明白趙檉爲什麼突然要收元春爲徒。
趙檉看元果牽過幾人,道:“二十八,如今你元家在此人數不少,都會聽得你的言語不至忘記,你可以發誓了!”
元春看了看後面元夏幾個,又看了一眼元極,元極點頭,她這纔開口:“我,我發誓,若是你贏了十三哥,我願意意拜你爲師,真心實意入你門下,絕不背叛,若違此誓,元家天降雷霆,地涌刀劍,橫血十里,滅門無生,就此……就此斷絕!”
發完誓後,元春小臉發白,雙肩顫抖,心中覺得犯下了十惡不赦之錯,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趙檉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你們元家人都聽到了吧?”
“聽到了,聽到了!”元果急忙答腔。
元極回頭瞪了他一眼,然後目光從元夏幾個身上掃過,接着道:“秦王趙檉,既然如此,那下場吧!”
趙檉瞅了瞅他,向前一步,微微笑道:“元十三郎,本王勝你不過是手到擒來,如探囊取物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