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西南的正門完全打開,付懷瑾一個人從門內出來,老遠就拱着手,道:“不知劉大人來訪,懷瑾失禮了。”
他說着,只看桂王,其餘人等一眼都不曾掃過。
李棟和羅青苗垂的臉幾乎貼在了枷號上。
“是很失禮。”桂王道:“本官讓你將西南的人都帶出來,你一個人出來是什麼意思,看不起本官?”
付懷瑾一怔,這位劉縣令怎麼會這麼囂張。
他不禁打量着對方,忽然想到一種可能,心頭猛然一跳……難道桂王又來了。
是了,如果不是桂王,劉縣令怎麼可能有這個膽子,用這樣的口吻說話。
但是這個人,真是桂王嗎?
付懷瑾不好確認。
“不敢。”付懷瑾道:“這就讓人去請。”
付懷瑾讓人去將大家都請出來,過了一會兒西南的先生、訟師加上學子近兩百人都出來了。
“都到了?”劉縣令掃過西南人等,忽然一轉頭對杜九言道:“你來!”
杜九言任由羅青苗作微僞證的目的,就是打算案子結束後,揪着他來大鬧西南的。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桂王來了,她只要桂王衝在前面,她在後面看戲就好了。
“我來,那豈不是擋住大人您風頭了。”杜九言擺手。
桂王道:“本官要什麼風頭,你儘管出!”
“不好不好。”杜九言推辭道:“今天冷,我舌頭不靈活。”
桂王就盯着她的嘴,桃紅的脣亮白的牙,笑起來脣角上揚居然很甜。他一怔衝着自己翻了個白眼,想得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他道:“上茶,給杜先生潤潤喉嚨。”
說完,又低聲道:“給點面子,我要最後登場。”
好吧,杜九言點頭。
他身後,西南一干近兩百人臉色發黑。
這兩個人沒病吧,把他們都喊出來,該說就說什麼啊,居然還在這裡推辭。
當他們西南是什麼。
太過分,太目中無人,欺人太甚了。
“先生。”肖青楓在薛然耳邊道:“會長爲什麼不說話,他不過一個縣令,憑什麼這麼囂張。”
薛然攥着拳頭,低聲道:“不要胡說。”學生們看不出來,是因爲他們不瞭解內情。
現在的這個劉縣令,分明就是桂王。
但,他氣的不是桂王。王爺胡鬧他們早就領教過了,他氣得是杜九言,居然和桂王一起,衆目睽睽之下戲弄羞辱西南衆人。
此人不除,他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行吧。”杜九言喝了一口對面茶館送來的茶,清了清嗓子,衝着對面拱手,道:“各位,今日呢杜某來討個公道。”
付懷瑾已經猜到了她要說什麼,眉頭緊擰並不想和這樣一個小輩說話,更何況是大庭廣衆之下。
原來,他還想和她談一談,現在看來完全沒有必要了。
此小兒太過目中無人,囂張跋扈了。
沒的教了。
“杜九言。”今日人多,周巖和肖青楓出列,指着她道:“你一個小小訟師,沒有資格和我們大先生說話!”
意思是,他們來奉陪。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肖青楓道:“正好,邵陽的百姓都在這裡,也讓大家來評評理,讓大家看一看,你杜九言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披着怎樣的一張皮。”
桂王不高興,摸了摸自己的臉,在喬墨端來的椅子上坐下來,翹着腿,從口袋裡摸了摸發現沒瓜子,很掃興。
“大人,您要買瓜子嗎?”忽然,小蘿蔔提着小籃子湊過來,“一兩銀子一包。”
桂王嘴角一抖,怒道:“一兩,你怎麼不去搶?”
“那你吃不吃?”小蘿蔔道:“馬上就要開始了,您沒瓜子吃很無聊。”
桂王指了指小蘿蔔,奪了一包過來丟給他一兩碎銀子,“不孝的小孩,會被雷劈。”
小蘿蔔齜牙,又跑他後面去賣,“奶奶您要瓜子嗎,五文錢兩包!”
桂王氣的咳起來,撫着胸口喘氣,指着小蘿蔔,無聲怒道:“孽子!”
小蘿蔔衝着他嘻嘻一笑。
抱着小籃子坐在路邊看着他爹偉岸的身影。
“麪皮很好啊。”杜九言道:“是黑還是白一眼看得出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肖青楓道:“杜九言,做人留一線,你今日做的業障,將來必有一天報應加身。”
“走開!”杜九言一把將他拂開來,肖青楓冷不丁跌了兩跤倒在周巖身後,她道:“我今日不是來吵架的,也並不想要做什麼人身攻擊,找你們敢說話能說話的人站出來。”
“指揮兩個學生上來,也好意思。”杜九言冷笑一聲,環顧四周,目光和薛然一對撞。薛然負手出來,冷冷盯着她,道:“當日你初來邵陽,來西南求學便就是心高氣傲目中無人。我不收你入府學,確實是因爲我瞧不上你這等沒有學識,卻還自覺高人一等的人。”
“您這樣的人做訟師,將來必定會敗壞訟師的行風。”薛然道:“如若讓我再選一次,我依舊會拒絕當初來求學的杜九言。”
杜九言一笑,拱手道:“感謝先生拒絕之恩,否則今日我也和你身後的學子一樣,雙眸無神,眼神空洞。一心追求所謂的大成,大義,卻將祖訓丟諸腦後。”
“你休要胡言。”薛然道:“西南立世百年,如若人人都和你一樣,一味胡鬧強出頭。早就成笑話。”
杜九言搖着頭,一回身指着羅青苗和李棟,“確實是笑話。”
“一個入西南十幾年的教書先生,一個西南甲字組的訟師。兩個人,一個賄賂威逼劉大人,逼他公堂之上偏幫。一個爲了贏辯訟,而不顧他人的性命,弄虛作假,作僞證。”
“這就是你西南立世百年的沉澱?”杜九言很不客氣滴戳着羅青苗,“如果這樣就是沉澱,那西南就是一個巨大的茅坑。”
“杜九言,你放肆!”薛然喝道。
杜九言道:“我是不是放肆,你來給我證明一下。”她指了指羅青苗,“按律,僞造證人證據,教唆捏造詞訟,什麼罪名?”
“訟師賄賂,威逼當堂官員,應該是什麼罪名?”
“在你們立世百年,沉澱物堆成山高的西南,這樣的人又是什麼罪名?”杜九言道。
薛然冷聲道:“你若有證據,證明他二人有錯,觸犯了律法,違背了職業操守和行規那就依法處理,我們西南也不會姑息縱容。”
“但你帶着人來西南門口鬧事,你就是故意挑事。”
薛然說着,忽然擡高了聲音,道:“各位,李棟和羅青苗二人交由官府查辦,若二人罪證確鑿,我西南絕不會姑息。任由劉大人按律審辦。”
“另,從即日起,他二人也不再是西南訟行的人。”薛然大聲說完看向杜九言,“你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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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九言道:“不滿意。”
“你想如何。”薛然道:“不要逼人太甚。”
杜九言道:“非我逼你,因爲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在邵陽街上不見公堂見,我們不希望再遇到今天的情況。”
“更何況,今次是我發現了,若下次我發現不了呢。”
“這關乎着人命。”杜九言道:“薛先生,不是一句不要逼人太甚就可以掩蓋過去的?”
“對!”身後有人跟着喊道:“西南訟行在西南一代獨大這麼多年,你們接的官司不計其數,我們一直相信並信任你們,可今天的事實在太讓我們震驚失望了。”
“是,誰知道以後你們接訟案,還會不會作僞證,弄虛作假。你們訟師不過輸贏一場官司,可是請訟人押上的卻是身家性命。”
“你們這樣輕描淡寫一句話,我們不滿意。”
杜九言攤手,看着薛然,“看,這不是我的不滿意,而是邵陽百姓的不滿意。”
薛然道:“你在煽動羣衆。”
“你也可以試試煽動啊。”杜九言道:“你告訴大家我目無王法、弄虛作假、爲了一己私利而不顧別人生死。你大聲說,讓大家指責。”
“你想怎麼樣?”薛然問道。
杜九言搖頭,“不是我想怎麼樣,是你們想怎麼樣,是你們想對邵陽、對所有的百姓想怎麼樣?對信任你們並來找你們辯訟的請訟人想怎麼樣,和對你們的對手想怎麼樣。”
“辯訟,不僅僅是訟師的輸贏,不是訟行的名聲,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什麼,薛先生你時至今日還來問我嗎?”
“問一個你看不起,只讀了兩天律法就敢考訟師牌的毛頭小子?!你不覺得慚愧嗎?”
有人喊道:“杜先生讀了兩天又如何,她還不是考了你們百年最高分。薛然你太自以爲是了。”
杜九言看着薛然,薛然也盯着她,面色發白,氣的腦子嗡嗡響着,氣血上涌只差暈厥過去。
“杜九言。”一直未開口的付懷瑾含笑道:“你說的沒有錯,西南確實要和天下人道歉。”
他說着,衝着在場的百姓作揖,一揖到底,“作爲西南訟行的會長,我付懷瑾在這裡,向天下人、向所有的邵陽百姓道歉賠禮,從今日起我會仔細整頓西南,以後再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
“還請大家原諒。”付懷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