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練翻牆,很有精進。”城隍廟後院之中,跛子脫掉夜行衣,笑看着杜九言,“等回去,我教你一套拳法。”
杜九言笑了起來,“跛爺,一言九鼎哦。”
“駟馬難追。”跛子笑道。
兩人不急不慢翻牆進了城隍廟,尋了一間乾淨無人的禪房,安安穩穩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天亮,用跛子的名義,在客棧開了一間房,便出門溜達找魯家班。
“要問人嗎?”跛子道。
杜九言搖頭,指着牆上的大字報。
八月初五魯家班,傳世名曲免費聽。
桂王和他們約聽戲的時間,是八月初四,看來桂王很有信心抓住她。
“這就是桂王要請你看的戲?”跛子眉頭緊擰,不屑道:“還真像他的風格。”
杜九言側目看着跛子,“你很瞭解嗎,曾混過京城?”
“乞討者,處處都是家,走的多了認識的人也多,如桂王這般名人,自然聽說了一些。”跛子解釋道。
杜九言道:“他什麼風格?”
“沒原則沒底線的紈絝,很閒也很……”跛子想了想用詞,“渾!”
倒和蔡卓如說的很相似。
“先去魯家班,還是去找人?他既然讓人到鎮遠來,想必蔡卓如在這裡。”跛子道。
杜九言負手往魯家班走着,不過幾步路,就停在一間戲院面前,戲院的名字由魯家班的名字命名,門臉不大,但後面蓋着二樓,想必很寬敞。
此時,門口並無人出入,門半掩着,
忽然,杜九言餘光瞥到一人,立刻拉着跛子坐在了路邊的餛飩攤,喊道:“老闆,兩碗餛飩。”
老闆熱情地應了。
“熟人?”跛子朝戲院門口看去,杜九言抓了一顆茶葉蛋剝着,面色不改地道:“此人叫顧青山,桂王的親兵。我和他在新化交手過。”
跛子頓時凝眉,沉聲道:“那就先將他殺了。”
他要代替杜九言去和桂王見面,所以,見過杜九言的顧青山,就不能留。
“當晚六十多人,你殺的完嗎。”杜九言擺手,低頭吃着餛飩,顧青山在戲院裡逗留了一刻,又帶着人沿着街道巡視,從他們坐的餛飩攤子前路過。
跛子氣息森冷,盯着餛飩並沒有動。
“有句話聽說過嗎。”杜九言丟了個剝好的茶葉蛋給他,“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咱們得分開。”
跛子看着她,面色冷肅。
“吃飯。咱們還要去打聽蔡卓如在哪裡。”蔡卓如不是一個人,他被抓了,那麼他的人在哪裡。
跛子悶聲不吭地,將一碗餛飩西里呼嚕地喝掉了,茶葉蛋也塞進嘴裡,杜九言噗嗤一笑,第一次覺得跛子覺得有幾分愣頭青的可愛之處。
“少年,我知道你很義氣,想爲我這知己好友死而後已,肝腦塗地!”杜九言遺憾地道:“可並非我不成全你,而是我不需要啊!”
跛子不理她,起身就走。
“老闆給錢。”杜九言丟了十文錢,追着跛子去了,一邊走一邊笑嘻嘻地道:“走,九爺我給你說說,我的偉大計劃。”
跛子側目睨着她,“你知桂王打算?”
“不知道,但不影響我的計劃。”杜九言道:“邊走邊說。”
鎮遠府很安全,他們在街上閒逛,沒有人注意過他們,甚至沒有人因爲他們是陌生人,而上前來盤問。
安穩過了兩日,八月初四辰時,歇業許久的魯家班戲院終於傳出的鑼鼓聲,但大門緊閉,門口有人守着,並不對外開放。
百姓們很清楚,這是桂王在裡面聽戲,等這出新戲他聽過了,就會開門,讓他們進去聽。
戲院建成有幾十個年頭,從正門進去是個天井,天井左右各挖着兩個聚風水的魚池子,穿過天井便是一個很大的觀衆坐席區,排列着六張八仙桌,桌後又是六排乾坐着的長凳。
正前方則是戲臺,戲臺的二樓是貴人區,有錢的人或是不便出面的婦人們,則會坐在二樓的雅間內,透過窗戶,聽下面的戲。
此刻,觀衆坐席的正中間,放着一張紅木扶手椅,正對着戲臺,穩穩立着。
就在這時,穿着硃紅色錦袍的桂王,大步走了出來,袍子一拂在椅子上坐下來,慵懶地斜靠着,清了清嗓子,沒對象地道:“刁豬,你聽好了。”
桂王不看別處,手裡拿着肉串兒吃着,“一齣戲,半個時辰。找到人本王就放了他,找不到……”
他丟了竹籤在地上,腿架在顧青山端來的凳子上,優哉遊哉地喝着茶,“本王就扒了你們的皮,做軍鼓!”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人知道杜九言有沒有聽到,甚至大家也不知道她來了沒有。
但這在桂王眼裡並不重要,反正他給的時間就是半個時辰。
杜九言聽到沒聽到,與他無關。
“開始!”顧青山衝着裡面喊了一聲。
哐哐鐺鐺!
臺上的帷幕徐徐拉開,不大的舞臺,正中擺設着佈景,一座山,一座鬱鬱蔥蔥高大巍峨的山。
除此以外,舞臺右前方,一頭豬被綁在木架子上,架子下面是堆柴。
“報,王爺!”戲臺上,龍套頂着花臉上來,對着後臺拱手回道:“豬已經烤好,請王爺您享用。”
戲臺側面,一脣紅齒白的穿着蟒袍的小生,走着正步出來,後面跟着四個手下,威風八面,大刀闊斧地在正中的椅子坐下來,點點頭,道:“此豬實在是刁,毀百姓糧,偷吃菜園,甚至還傷人,今日本王就要替天行道,吃了這頭刁豬!”
臺上的五個手下頓時上前跪下,齊聲道:“王爺爲國爲民,是百姓們心中真正的英雄,是明主!”
其中一人轉了個方向面對觀衆席,唱了起來。
戲是什麼戲,桂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靠着椅子上架着腿,興致勃勃地看熱鬧,手一擡,道:“賞!”
顧青山衝着臺上丟了個銀元寶。
“爺,屬下帶人去四處找找,那小子狡猾,別的弟兄和戲班裡的人沒見過他,說不定給他溜了。”顧青山道。
桂王點了點頭,“找到了就跟着,等戲聽完了,爺再去弄死他!”
他確定,在這個戲院裡,杜九言找不到蔡卓如,所以最後的結果,一定是杜九言在這裡被生擒,和蔡卓如一起被他剝皮做軍鼓。
顧青山帶着六個,曾經在新華城外,見過杜九言的兄弟,兵分兩路,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的巡邏。
只要杜九言進來了,她就插翅難飛。
“你們從左邊,無論是誰都要多看幾眼,仔細辨別。”顧青山回憶杜九言的容貌,“個子中等,瘦,頭髮亂七八糟,還有最顯目的就是皮膚黑。”
皮膚黑的臉可以抹粉,所以多注意脖子和手。
顧青山仔細交代了一番,親自繞過中庭上了樓,一間一間的雅間推開門,查了桌底,簾子後面。
樓上一圈十間房,連個人影都沒有。
“去後院!”顧青山下樓去了後院,後院是戲班子裡的人住宿之處,今天有令不上臺的,一律待在房間不準出門,所以,此刻院子裡空蕩蕩的,很乾淨。
“見了鬼了。”顧青山有些火大,急匆匆往戲臺後面的化妝間去,就看到有位穿着紅綠相間丫鬟戲袍的人,從茅廁裡出來。
戲臺沒女人,不管是花旦還是花旦身邊的丫鬟,也是男人扮演的。
“你!”顧青山喊住那人,“你今天有戲?”
那人一回頭,一張臉上帶着濃俏的戲妝,衝着他甜甜一笑,聲音細細的,道:“是啊大人,小的一會兒就要上臺了。”
“等下。”顧青山走過去,打量着丫鬟,臉塗了妝看不出來,但脖子也是白白嫩嫩的,他又擡起對方的手,看了看手指,纖細修長,蔥段一般。
頓時,顧青山嫌棄的甩開,“難怪說唱戲的男人沒有種,這德性,真噁心。”
男不男女不女的。
“大人,那小的繼續去上妝了。”小丫鬟說着去了後臺,顧青山也跟着進去,後臺裡有七八個等待上臺的,或是龍套,或是花旦,不是在插髮髻,就是在補妝。
顧青山檢查了一遍衣物間能藏人的地方,一無所獲便走了。
“爺,四處都沒有看到可疑的人,會不會是那小子害怕,不敢來?”顧青山道。
桂王嗑瓜子,小丫鬟坐在腳邊接着瓜子殼兒。他優哉遊哉地道:“他不敢不來。”
來,杜九言一個人,不來,下次他就弄死她所有朋友。
顧青山應是。
戲臺上,花旦上來,身後跟着兩個丫鬟,咿咿呀呀的唱唸做打,身段優美,水袖飄逸,和“桂王”你來我往郎情妻意。
正在兩個人抱上的時候,帷幕徐徐往中間拉。
這是戲唱完了,等會兒帷幕還會再開,大家會出來正式謝幕邀功。
“唱的不錯。”桂王盯着臺上的幾個人,直到帷幕合上,他站起來伸了腰,打了哈欠道:“賞!”
他說完,本來應該再打開的帷幕,卻遲遲沒有動。
“王爺,這……”顧青山凝眉,指着臺上道:“不想要賞賜了?”
桂王嘿的一聲,忽然一掌拍桌,人借力而起,連着越過了兩張桌子,穩穩跳到舞臺之上。眨眼功夫,桂王翻上了戲臺,啪地一聲,將帷幕扯了下來。
這一切,不過眨眼之間,顧青山還停留在原地。
“刁豬!”桂王冷笑,眯氣了眼睛,顯然不高興。就見扯開帷幕後的舞臺上,橫七豎八地躺着九個人,而一直吊着的那頭豬,被人扯開肚子上縫過的皮,正如同衣物一樣,架在橫杆上。
“夠賊啊!”桂王將豬皮丟在地上,“看你賊到幾時。”
他說着,大步衝去後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