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賴棋是吧。”桂王和九江王兩個人,在寧王的牀邊架着棋盤,桂王奪了一顆黑子丟在自己棋簍裡,“這顆我吃了。”
九江王哭笑不得,指着他道:“到底是誰賴皮?”
“明明就是你偷偷落子,吃了我好幾顆。”九江王找寧王,“你說,我們到底是誰在賴皮。”
寧王目光直直的看着帳子頂,也不知道聽懂了還是沒有聽懂,反正沒什麼反應,四仰八叉的躺着,眼皮都沒有動一下。
“他肯定同意我。”桂王道,“這一局我贏了。我就說你下不過我。”
九江王揉了揉額頭,道:“現在我算是知道,原來你能贏我,不是靠真本事,而是暗中做小動作。”
“我什麼時候做小動作了,說話要拿出證據來。”桂王靠在椅子上,一副不認賬的樣子。
九江王擺手,“行,我說不過你,算你贏了好嗎?”
“就是我贏了,說什麼算我贏了。”桂王道,“你還記得父皇在的時候,有一次我們兩個人對他一個?”
九江王哈哈笑了,點頭道:“是啊,那一次我負責轉移父皇的注意力,你負責偷棋。父皇明明什麼都知道,卻不點破,還讓我們贏了兩局。”
“那天晚上,我被父皇打了一頓。”桂王摸了摸鼻子,道,“他說我偷雞摸狗,不學好。”
九江王一怔,問道:“爲何我不知道?”
這麼多年,他一直不知道,桂王在那天被先帝打了。
“打都打了,有什麼好告訴你的,沒面子。”桂王道。
“我們商量好的,我也有責任,怎麼能讓你一個人承擔。”九江王道。
桂王哼哼了兩聲,道:“我趙鼎會做這種事?”
九江王笑容漸漸收了,隔着棋盤拍了拍桂王的肩膀,頷首道:“我們的墨兮,向來最重兄弟情。”
“那是。”桂王道。
九江王不由又想起來一件事,問道:“有一回,你和我還有懷王一起,在西五所烤肉把房子點着了,你讓我們都跑了,後來你說沒事,躲過了一劫……你是不是也撒謊了?”
“嗯。我被父皇罰了兩個月的例錢,還脫了褲子打了一頓。”桂王道,“要不是我要求,他就把我拉到後宮當着衆人的面打了。”
九江王鼻尖微酸。三個人裡面他是哥哥,可是出了事,卻都是桂王幫他頂着的。
因爲他母妃告訴他,桂王是嫡子,又得父皇喜愛,所以就算犯了錯也不會受到嚴苛責罰,頂多罵一頓就好了。可是他們就不一樣了,又是哥哥,還是庶出,所以要乖巧懂事穩重點,否則會引起父皇的厭惡,封一塊貧瘠之地,一生都辛苦貧困。
所以,很多時候他們都覺得桂王是冤大頭,什麼錯都能推給他,而桂王也從來不對他們說不。
這些年,他以爲當時很小的桂王都已經不記得,沒有想到,他都記得。
“所以,事後偷偷出宮玩兒,你說自己沒有錢,纏着我們騙錢?”九江王問道。
桂王頷首,“那是肯定的,我沒錢是因爲你們,你們的錢當然要分給我花。”
“墨兮,”九江王說不下去了,心頭痠軟,“你沒有生我們的氣嗎?”
桂王擺手,道:“我知道你們不容易。寧王鬧騰,懷王沉悶乖巧,你穩重懂事,安山王憨傻愚鈍都是迫不得已。”
“大家都是兄弟,有什麼可計較的。”
墨兮不是任性也不是傻,他是什麼都知道,而有意維護他們。
“是哥哥們對你不夠好。”九江王道。
“你們對我也很好,我沒錢花了你們也從來不吝嗇。”桂王道,“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我。”
九江王笑了,點了點頭道:“那倒是。後來我去封地,一旦吃着什麼好吃的東西,還時常會想到你。”
桂王看向寧王,寧王手指動了動,他給寧王蓋了被子,道:“他也被我騙了很多錢,可每次還樂顛顛地給我騙。”
其實,大家都在裝傻子。
“王爺該吃藥了。”茅道士從門外進來,端着藥丸,塞寧王嘴裡,又給他餵了水,寧王吞了藥但一半的水,卻順着嘴角流下來。
九江王問道:“這藥還要吃多久?”
“毒要一點一點排乾淨。”茅道士道:“預計至少要三個月,如果三個月後寧王爺還口不能言,目不識人,那就不用再吃了。”
“希望有幾成?”
茅道士搖了搖頭,“說不好又幾成,就看寧王爺的運氣了。毒性沒有深傷腦子,還是有可能完全恢復的。”
九江王點了點頭。
“二位王爺,今晚可要在這裡留晚膳?”喜公公笑着進來問道。
自從他們王爺受傷,二位王爺常常來作伴,都說皇家無真情,依他看,二位王爺對他們王爺,可是實打實的兄弟情啊。
“在這裡吃吧。”九江王問桂王,桂王點了點頭,“嗯!”
喜公公笑着應了,“那奴婢這就去吩咐準備晚膳。”
夜色漸深,懷柔的山裡北風呼嘯,有的地方雪還沒有化開,落着一塊的銀白一塊的深黑,有人影子飛快地跑動着,穿梭在林子裡,徑直跑到山腹的位置,跳下山溝,停留在古墓前面,左右看看沒有人,迅速用石頭敲響了墓門,塞了一張紙在縫隙裡,隨即又折返消失在山林間。
等那人一走,從林間的樹梢上跳下來個黑衣人,將夾在縫隙裡的信取走,也迅速消失在林間。
……
小蘿蔔趴在陳朗的身上昏昏沉沉地睡着,陳朗摸了摸他的額頭,和花子道:“你問問你九哥,還有多久到?”
花子應是,趴在窗口問道:“九哥,還有多久到家?”
“半個時辰,小蘿蔔還燒着嗎?”
花子點頭,道:“額頭還滾燙的。”
“那我們走快點。”杜九言催着馬。前兩天下雪,小蘿蔔一高興,和花子在雪地裡打滾,鬧的一身的汗凍着了,晚上就開始發燒,中間停下來看過大夫吃了藥,他們停了一天,可一直在客棧也休息不好,就一早起來往京城趕。
等回去好好休息兩日應該就沒事了。
陳朗給小蘿蔔餵了點水,又掀了一點車簾,車外的景色對他來說都不陌生,一別十多年,再回來卻已是物是人非。
他嘆了口氣,靠在車壁上,視線朝很遠的地方投去。跛子趕着車,回頭看着他,問道:“先生忐忑不安?”
“有點。”陳朗道,“給我個面紗,我裹着臉吧。”
跛子頷首,從懷裡拿了個黑色的面巾出來,陳朗摺好將半邊臉裹起來,露出一雙眼睛,問花子道:“這樣認得出我嗎?”
“我肯定認識的。”花子笑嘻嘻地道,“先生就是露出一雙手,我也認識的。不過不熟悉先生的人,肯定就不認識了。”
陳朗無奈而笑,道:“一會兒馬車進了王府,我就不出來了,總歸好點。”
“王府裡有謝公公。您認識謝公公嗎?”花子問道。
陳朗點頭,道:“認識的,但並沒有深交。當年他在坤寧宮當差,只有兩次去找桂王爺,見到過我。”
“如今我這般模樣,蒼老又毀了原先的容貌,應該認不出了吧?”
……
九江王府中,桂王和九江王在宴席室裡喝酒。九江王掀開簾子朝外看了一眼,道:“天氣陰沉下來了,看樣子要下雪了。”
“嗯。”桂王躺在軟榻上,手裡拿着酒壺,淡淡地道:“今年的雪不多,明年的收成可能不太好。”
九江王回頭看着他問道:“還有這樣的說法嗎?要開春了,現在再下雪就是瑞雪了啊。”
“希望能好吧。”桂王道,“要過年了,卻感覺不到年味啊,我記得小時候就盼望着過年。”
九江王給他倒酒,桂王一口飲盡,閉着眼睛眉頭微蹙,眉宇間隱隱透着一絲不耐和煩躁。
“是啊,還是小時候比較好。”九江王道。
桂王忽然睜開眼看着他,問道:“三哥,你沒有話和我說嗎?”
“怎麼?”九江王面色一瞬間微變,又迅速恢復,揚眉道,“你是有話要問我?我倒是不知道要和你說什麼。”
桂王起身,執壺給九江王倒滿了酒,又給他倒滿了酒,道:“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赤子之心,善良真摯!”九江王道。
“我傻嗎?”桂王問道。
“不傻。相反,你是我們兄弟裡最聰明的那個,若非你心太純善……”九江王說了一半,其實,他們都懂,因爲桂王最小,所有人都寵愛着他,他無憂無慮地長大,他不需要去感受不如意和黑暗,所以,他的純真一直都保持着,從未磨滅。
“嗯,我心底很純善。若不然我小時候早就死過很多次了。”桂王道。
九江王一驚,不解地看着他。
“有人在我小的時候就要殺我。我認爲是你們其中某一人的外家。”桂王看着九江王,“我一次次的避開險境,我拼命地對你們好,我不想死更不想死在某個哥哥的手中。”
“三哥。”桂王問道,“你沒有話和我說嗎?”
九江王緊緊抓着杯子,指尖冰涼發抖。
“從九言離開到今天,我在你這裡住了四十六天,我等了你四十六天。”桂王道,“還有十三天就過年了,我不想把這件事再帶到新年裡。”
九江王放了杯子,盯着桂王語氣冷靜,“墨兮,你……什麼意思。”
“我沒耐心了。”桂王道。
九江王緊緊蹙着眉頭,正要說話,忽然門口有人喊了一聲,道:“王爺,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