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點,他是不可能輕易放棄的,申道儒道:“這麼說,杜先生的意思,操控引導者該死,而被操控引導的人,也該死?”
“可被操控者,也是受害者。”
“都是受害者,如何區分?”
杜九言笑了,道:“不勞駕您區分了,他雖是受害者,可在做受害者時,他也成功做了很多泯滅人性的惡事,他也是加害者。”
“在這裡,沒有人可以去分辨,他在行兇時,他的心裡是怎麼想的。”
“事實,也不需要去想,在周律中,沒有這一項條例,有的,只是犯人的首從之分。可是,如此大罪,即便是首從也不需要去區分。”
“按律,一視同仁!”
她不打算給申道儒機會說話,她大聲道:“申先生這麼認真的研究過關於案件的卷宗,但恐怕沒有看裡面的數字。一百八十多位幼女,一百八十多個生命,她們其中有一半的人下落不明,或生或死,或是在某一個地方,受着我們難以想象的苦難。”
“即便活下來,以後的人生,她們有多痛苦?”
杜九言搖頭,走到懷王面前,“那些小姑娘們,每一天都在做噩夢,她們害怕見到任何人,害怕看見任何男人,十來歲的年紀,就對自己的人生感到絕望,她們失去了展望的能力,失去了憧憬的能力,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這些,”杜九言點了點懷王的胸口,“都是你給她們的。鮮活的生命以殘忍屈辱的方式走了,而僥倖活下來的,卻已褪去了光芒和活力,變成了行屍走肉。”
“你告訴我,你有什麼權力這麼做?你有什麼權利去凌辱、殺害、毀滅她們。”
“在凌辱、殺害、毀滅了她們之後,你有什麼臉面再來請訟師爲自己辯訟,你怎麼好意思,活在這個世上呢?”
“今日,你即便佛光罩頂,從這裡走出去了,我敢篤定,你走不了十步,便會血濺三尺。懷王爺,你大可以試試。”
懷王目光冷冷盯着她,低聲道:“我不否認我的罪,但我也有求生的權利。”
“會被剝奪的!”杜九言不再看他,走到申道儒面前,道:“每個人,都要爲自己做的事負責。”
“所有人!”
她說完,轉頭看向錢羽,拱手道:“大人,這個案子情節之惡劣,在無數人的心中刻下了難以磨滅的傷口,不重判,難以平民憤!”
申道儒還要再說話,錢羽已擺手道:“杜九言言之有理,無論懷王是否被藥物操控,被他人誘導,是難以辨別和判斷的。但,他做犯下的惡性,卻明白清楚,所以,本官按律判懷王及一干人等,斬立決!”
錢羽摔下驚堂木,大聲道。
懷王猛然一驚,轉頭看向申道儒。
Wшw•тт kān•c○
申道儒也看着他,眉頭微蹙,懷王道:“你能說的就這麼點?”
申道儒沒有表情,對於這個案件,他能說的就是這麼多了,能辯的點,他也只能找到這一些,被杜九言反駁壓制,他也沒有更好的論點。
“本王不服!”懷王衝着後衙喊道:“皇兄,我是什麼人,您還不清楚嗎?我真的是被人操控的,所有的事並非我的本意。”
杜九言失笑,懷王確實已經不是懷王了,現在的他和桂王描述的那個清高的懷王,完全是兩個人。
這樣的懷王,應該死,也必須死!
“來人!”錢羽道:“將懷王關去牢中!”
有人上來去帶懷王走,這次他回的不是宗人府,而是大理寺牢房。
“我不服,本王不服!”
“皇兄,我知道你在裡面。”
“皇兄!”
“墨兮,墨兮你快幫我求情,墨兮!”
桂王垂着眼眸,捻着一顆蜜餞咬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已經在他指尖很久了,不曾動過。
門外,響起了熱烈的鼓掌聲,大家齊聲喊道:“聖上英明,懷王不死不能平民憤!”
“懷王必死!”
人聲,一聲高過一聲,徹響在京城上空,久久不能平息。
錢羽略有些激動,握着驚堂木也沒有立刻拍下喊退堂,等外面的聲音被制止停下來,他正要說話,忽然,申道儒上前一步,大聲道:“學生對此案有異議!”
錢羽看着申道儒,面色也不好。
“申道儒,本案本官已結案判刑,你若有疑問,可以再上奏請訟。”
申道儒道:“學生對大人沒有異議,學生有異議的是她!”
他說着擡手指着杜九言,“她,沒有資格站在公堂上,作爲一個訟師辯訟。”
四面裡,嘩的一下,潮水一般響起了喧譁聲。
“他什麼意思?”
“他想幹什麼,杜先生怎麼沒有資格站在這裡辯訟了?”
人羣中,小蘿蔔捂着眼睛趴在跛子的肩膀上,低聲道:“跛子叔,我……我害怕。”
他說着,低聲哭了起來,“我、我爹她不會有事吧?”
“沒事,”跛子在他耳邊低聲道:“她有辦法解決的,你要相信她。”
小蘿蔔還是不敢去看,抓着跛子肩頭的衣服,“跛子叔,要……要是解決不了,我、我們就去廣西吧,您的手下們都準備好了嗎?”
“嗯,都準備好了。”跛子道:“有我在,沒有人能傷她半分。”
小蘿蔔點着頭,啪嗒啪嗒地開始掉眼淚,竇榮興拿帕子給他擦眼淚,道:“沒關係,申道儒在亂攀咬,你爹是堂堂正正的訟師,又沒有傷天害理的事,我看他纔沒有資格在公堂辯訟。”
小蘿蔔不哭了,同情地看着竇榮興,一會兒等你知道了,看你哭不哭。
公堂上,杜九言笑了,道:“申先生這是幹什麼,說好的辯訟只談案件,不和對手結仇怨呢,您這樣可是違背了職業操守啊。”
“違背操守的人,不是我,是你!”申道儒衝着錢羽拱手道:“大人,懷王的案件必須重審,因爲爲他辯訟的訟師,根本不是訟師,她是迄今爲止,最大的行騙者。”
錢羽不解,看了一眼杜九言,問道:“此話怎講?”
“因爲,”申道儒擡高聲音,他要讓所有人聽到,激動地道:“他是冒名頂替者,她根本沒有功名在身,她所有的一切來歷都是捏造的,都是假的。”
裡外都安靜下來。
後衙內,太后奇怪地問趙煜,“什麼假的?哀家怎麼聽不懂,你可知道?”
趙煜搖頭。
太后又朝安國公等人看去,除了任延輝外,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吃驚。
“什麼假的?”錢羽問道。
申道儒拱手道:“大人,我要傳證人上堂!”
這不合規矩,因爲本在審懷王的案子,現在又鬥轉開始說杜九言的身份。可是申道儒用來反駁的點,是從杜九言身份的真實性,來質疑懷王案件,他頓了頓看向桂王,桂王將半顆蜜餞吃了,和他點了頭。
“傳!”
後衙內,趙煜、太后、半個內閣的高官都在,這樣的機會再難有了,申道儒非常的滿意,得虧他做了這樣的選擇和決定。
有一對三十幾歲的夫妻被帶了出來,兩人穿着灰布的褂子,女人用藍布包着頭,站在衙堂外,男人則弓着身子進來,咚的一聲跪在地上磕頭,拜的語無倫次。
兩個人一看就是鮮少出門,從沒有見過這樣場面的老實人。
“堂下何人?”錢羽問道。
“我、小人、草民……草民顧正,鎮遠府清溪縣顧家村人!”顧正顫抖地介紹自己,因爲不會說官話,所以說完後錢羽也沒有聽懂。
“大人,”申道儒上前道:“這二位,是鎮遠府清溪縣顧家村人氏,這位是顧正。”
錢羽頷首,“你繼續說。”
“他們就是一對普通的農民,祖祖輩輩種田,甚至連字都不認識。”申道儒道:“但是在六年前,他們家出了一位人才,此人叫顧家己。”
“是順天四年的秀才。”申道儒拿了卷宗出來,“這一年,不,前後三年,顧家村只出了這一位秀才,所以在顧家村,人人都知道顧家己。”
錢羽道:“這和你質疑杜九言有什麼關係。”
申道儒看向杜九言,發現對方正在很認真打量着顧正夫婦二人,神色平靜。
倒是厲害,這個時候還能如此鎮定。
“大人,這是杜九言的文牒,邵陽縣杜氏九言。她上面記錄的祖籍,就是鎮遠府清溪縣顧家村,她是順天四年的秀才。”
“大人,就如我剛纔所言,順天四年顧家村只有顧家己一個秀才。”申道儒看向杜九言,質問道:“大周只有一個鎮遠府,鎮遠府只有一個清溪縣,清溪縣只有一個顧家村。杜九言,你這個秀才又是從哪裡來的?”
四周裡的人嗡嗡說着話,有人道:“不會吧……這、這不可能。”
“一定是申道儒污衊杜先生。”
錢羽拍桌子,怒道:“都安靜。”他看向杜九言,“杜九言你可有什麼要辯駁的?”
“大人,請申先生說完好了。”杜九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