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王雱安排人散佈消息,所以關於張斌依仗天子的寵信,又立下大功,指使隨從殺了與他有過節的太史居臣麻彬瑞,還派人滅了麻彬瑞滿門的消息開始在京城內傳開。
張斌如今在京城大小也算是個名人了,而對普通老百姓來說,只要是名人,又是官人,便是他們最喜歡談論的對象,而且普通百姓對於權貴有一種天生的仇視,只要聽到有權貴倒黴,權貴做了壞事,在談論的時候便會莫名的興奮。
和所有的故事一樣,傳着傳着便變形走樣,而說故事的每個人都彷彿親眼目睹似的,說的頭頭是道。
朝廷新貴,仗着立下大功,天子寵信,派兇惡的隨從殺了得罪他的另一名官人,還不解恨,直接又滅了其滿門……
汴京城內到處流傳着張斌飛揚跋扈的故事和八卦。
這個故事傳到了正在寫請辭奏摺的司馬光耳朵裡。
龍圖閣大學士府上,司馬光一臉陰沉,幾天時間便蒼老了一兩年,對他來說辭官不算什麼,只要有名望在,復出並不是什麼難事。
然而,這一次他輸得很慘,這對他的名望打擊太大了。
而司馬光心中清楚,越是名望不夠的時候,便越不能請辭,所以他並沒有在昨天招標之會結束後,就立刻進宮去請辭,他一直在想一個可以不用離開朝廷中樞的辦法,可是隻要張斌還活着,而且還以一副大功臣的樣子待在京城,他即使強行留下,也沒臉待下去。
司馬光好生鬱悶,對張斌固然恨的要死,但同時也對自己與張斌打賭後悔的要死……
從早上到下午,一整天的時間,司馬光端正坐在方榻上,筆走龍蛇,一個個漂亮的字在筆下蜿蜒成形,一份份請辭寫好之後,又被他仍進了旁邊銅爐裡面燒成灰燼。
一名隨從悄然走進書房,本來想說話,見司馬光定神看着桌案上的奏摺,一動不動,便屏住呼吸靜靜站在一旁,因爲他知道自家主子心情不好,也非常討厭在專心想事或者想事的時候被人打擾。
不知過了多久,司馬光長嘆一口氣,一口氣又寫了一份請辭,然後將筆擱在碧玉筆架上,那隨從才輕輕走上前恭敬行禮。
“何事?”司馬光治家極嚴,從來不給家中的下人好臉色,不過要是做好了事情,他的賞賜卻很重。
“老爺,坊間有流言,與那張斌有關。”
司馬光聽見“張斌”這個名字,眉頭跳了跳,咬牙道:“什麼流言?”
“張斌仗着天子的寵信,派他的隨從殺了與他有過節的太史局臣麻彬瑞,又派人滅了麻彬瑞滿門……”
“竟然有此事。”司馬光渾身一震,但想了一下,搖頭道:“這不可能。”
“不過……”司馬光一臉冷笑:“不管是誰對付張斌,這卻是老夫的機會。”
說着話,他提筆一口氣寫了六封拜帖,遞給那隨從,吩咐道:“將我的拜帖,送給這六家府上,另外你再安排一些人加一把火,四處散佈謠言,我要讓張斌成爲京城百姓眼中的大惡人,讓百姓羣情激奮,方能成爲我的一大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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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司馬光派人煽動之下,京城內外很多百姓已羣情激憤,輿論一面倒的譴責張斌飛揚跋扈、狠毒狂妄。
王雱和司馬光先後讓人散佈謠言和煽動是一方面,主要還是百姓天生同情弱者,或者說同情倒黴的人。
在不明真相的百姓眼裡,麻彬瑞一家人是受害者,自己慘死不說,一家人被滅了門,而那兇手和幕後黑手都還好好的活着,這讓很多人都感覺到了憤怒,因爲這代表着最不公平的地方,這種不公平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在有人蓄意煽動之下,麻家的遠親糾集了上百人浩浩蕩蕩來到刑部,一羣人跪在衙門外面,求朝廷主持公道。
刑部尚書馮京並非尋常角色,資歷已經足夠成爲參知政事或樞密院副使,只不過差了名望和功勞,對於一百來名百姓跪在門外雖然重視,但並不懼怕,派人直接強行驅離。
不過,經過這麼一鬧,這件滅門命案,終於在大宋京城炸開了鍋。
普通百姓眼裡,這無疑是一件令人極爲憤怒的事情,因爲這太不公平了,無辜的麻家被滅了滿門,兇手還活着很滋潤,聽說馬上就要被天子再次封賞。
然而,在朝廷一些少數重臣和個別知情人的眼裡,此事卻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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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司衙門中,三司使吳充聽着門外幾名屬官幸災樂禍的議論聲,眉頭緊緊蹙了起來。
張斌行事如此狠辣且肆無忌憚?
若真的殺了麻彬瑞一人不算,還仗着天子寵信和立下大功,滅了一朝廷命官的滿門,那這件事情就大了,已經大到難以將功贖罪了。
可是這怎麼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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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子心智不凡,行事一向沉穩,就算與那麻彬瑞有仇,也不應該如此魯莽吧!”宰相府中,韓琦聽了韓子明的報告之後,眯着眼淡淡的說道。
“祖父認爲此事另有隱情?”韓子明恭敬問道。
韓琦點了點頭,道:“張斌最近擋了不少人的財路,也有幾個仇家,這是有人想要毀了他,這一關他要是能夠平穩度過,也算是立威,以後便也算是有了根基,穩坐朝堂,前途不可限量。”
……
……
張斌府上,蔡京、蘇過、孫國棟、張三濤四人一起上門,但張斌卻不在府上,四人心中有事,便留在客廳中等侯張斌回來。
此時四人,神色憂慮,眉頭緊緊蹙了起來。
官員之間因爲利益和黨爭有私仇太尋常不過了,但一般都是通過官場手段置對方於死地,派人行刺殺乃至滅門之事,這已經不是犯禁忌了,而是肆無忌憚的挑戰朝廷和天子的權威,這是重罪,即使做這事的人立下大功,也難以抵消這件事情,因爲影響太惡劣了。
總之,張斌這一次,若是不能證明自己清白,恐怕兇險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