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光佐愕然擡頭,感受到身體內生命的流失,一臉的絕望和驚恐。
他擡頭看去,就見前方山坡上的灌木叢中突然出現了許多宋軍弓手,帶頭的是一名有着大鬍子,雙臂明顯比尋常人要長一些的年輕武將,而從這年輕武將正收弓的動作來看,他身上的三支箭竟然是被這年輕宋將一人射出的。
“宋人之中竟然還有箭術如此高超之人。”這是蕭光佐意識沒有消失之前,腦海中生出的最後一個念頭,然後他便墜下了馬,徹底死去。
這年輕武將當然就是王舜臣,他對戰功的渴望不比郭逵弱,特別是他一直在西北打党項人,這是第一次與遼人交戰,他非常渴望殺死遼人,殺死很多的遼人。
“全部殺了。”王舜臣露出一口有些泛黃的牙齒,一臉的猙獰,隨着他一聲令下,已經將這一千多疲憊不堪的遼騎包圍起來的三千弓手一臉興奮的鬆弦。
只聽一片弓弦聲和羽箭的破空聲響起,一片羽箭襲來,遼軍騎兵雖然全力躲閃,但也有三分之一的人在慘叫聲中墜落下馬。
“這裡有埋伏!”那些以爲僥倖逃出了生天的遼軍騎兵就像一羣困獸,一臉的瘋狂。
“衝過去,衝過去!”一名遼軍武官臨時接掌了指揮權,拔出腰刀大吼道。
但是右面是山,左面是一條土溝,往後去…………是追了他們一路,眼看着就要追上來宋軍。
他們已經無處可逃,唯有上前殺開一條血路。
“殺!殺!殺!”走投無路的遼騎在那名遼軍武官的率領下,就像一羣瘋狂的狼,嗷嗷地叫着,拼命地抽着馬股向山坡上三千弓手全力衝刺,而王舜臣本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不見了。
然而,王舜臣調教出來的這三千弓手不光是準性比尋常宋兵要強不少,射箭的速度也很快。
只見箭矢如雨,敵我兩軍戰士耳畔盡是羽箭破空的嗖嗖聲,不斷有遼軍中箭落馬。
還在馬上的遼騎卻沒空去看慘叫墜馬的同伴一眼,也沒有人提繮繞開,還活着的遼軍騎兵眼中只有山坡上那一羣宋軍弓手。
對這些遼人來說,這羣宋國弓手就是一羣死神,只有衝到了他們近前纔有生路,只要能衝過去近戰廝殺,他們便有希望。
近了,更近了,終於在付出近半傷亡之後,剩下的七百多遼軍騎兵距離山坡上的三千弓手已經不足半箭之地。
已經有遼國騎兵獰笑着握緊彎刀,雙足緊緊踏住馬鐙,屁股微微離開馬背,做發了劈殺的準備,只要讓他們靠近了,那些弓手就成了任其宰割的綿羊,憑着胯下的快馬、手中的利刃,他們就能再次殺出一條血路。
然而,就在這時,右面山坡上的樹林中突然衝出來一支宋國騎兵,帶頭的正是親自射死蕭光佐之後,便轉身離開的王舜臣。
隨着王舜臣大聲呵斥,只是兩三息的功夫,他帶領這兩千名騎兵在行進當中快速的排成了鍥形,並且在很短的時間內利用山坡的下坡衝力加快了速度。
王舜臣臉上滿是滔天殺意,拔出刀來,狠狠向前一劈,身後兩千麾下騎兵厲聲喝道:“殺!”
兩千人的鍥形騎隊猶如一隻巨大的箭簇,向那支僅剩下七百來人,且已經被箭雨射的沒有什麼陣型的遼軍騎兵攔腰“鑿”了進去。
兩股洪流碰撞到一起,遼騎的隊形立即被截爲兩段。
王舜臣一聲令下,鍥形的攻擊陣形立即一分爲二,分別向兩側延伸包抄下去,片刻間就變成了兩隻蝴蝶翅膀的形狀,用蝴蝶陣絞殺着被困在中間的那些撲火飛蛾。
遼軍騎兵雖然厲害,但是已經殺了一夜,剛纔又是一路亡命奔逃,不管是戰馬還是騎兵本身都已經筋疲力盡,一身戰力不足十分之二三。
而王舜臣他們在這裡以逸待勞,等了半夜了。
所以,這是一面倒的屠殺,後面郭逵派來追擊的宋軍裹挾着一片灰塵到來時,這一千多遼國騎兵已被王舜臣帶人全部殺死,留下一地的屍體。王舜臣正指派人手一臉興奮的開始割遼人的腦袋。
…………
…………
大宋,熙寧三年,十月七日。
太行山的北部山區下起了雨。
這場雨不是很大,在地勢較低的地區,地面上只是積了一層薄薄的水窪。
但是,這樣的天氣,卻給在太行山秘道中趕路的一萬“山賊”帶來不小的麻煩。
這條山道便是後世有着太行天路之稱的太行山公路中的一段。
張斌在後世參與和主持了這條公路的招標和修建,甚至跟着相關人員來回考察了數次,對這條山道的地形環境異常熟悉,他甚至知道這條山道的北段半截在修建公路之前,都幾乎很少有人發現和走過,在近千年前的今天是名副其實的秘道。
此外,雖然時間提前了近千年,但是這條山道附近的地形環境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基於這兩個原因,張斌纔敢帶着一萬人走這條秘道。
只是既然是秘道,便是人跡罕至所在,而沒有人走過的地方,即使地勢平坦,最多隻能稱之爲山道,卻是不能稱之爲山路的,因爲許多地方草長沒膝,甚至長滿了橫七雜八的灌木。
好在已經到了深秋,草木枯黃,雖然山風冷了一些,但走路倒是輕鬆了不少。
這條山道路程大概兩百里左右,靠近宋國這邊是山間穀道,而靠近遼國一方的則是由幹河水溝自然形成的山道。
因爲道路所限,張斌和折克柔帶領的這一萬“山賊”隊伍拉的很長,排頭和末尾相距足足三四里。
折克柔派了一隊百人偵騎,超出大部隊十多裡,謹慎的搜索前進,一有風吹草動,立即就會停下來,將自己隱藏在道旁的樹木、岩石之後,抓緊手中的長弓。
偶爾,在這條道路上,也會有一些狩獵的遼人樵夫出現,這些假扮成山賊的偵騎便會毫不留情的射殺。
儘管這些倒黴的遼人獵戶幾乎不可能是遼軍的細作,只是普通遼人百姓,可是放這些遼人離開,肯定會泄露張斌帶領的這一萬“山賊”的行蹤,讓太行山北邊的遼人提前有了準備。
此外,這樣的地形非常適合敵軍埋伏,萬一他們泄露了蹤跡,遼軍提前路邊的山上設伏,後果是不堪設想。
而要搜索兩邊山頭的難度太大,而且必然會嚴重影響大部隊行軍速度,那樣的話這兩百里的山道,走上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得能走完。
所以,這百名偵騎顯得十分小心,射殺遼人牧民時也毫不猶豫。
帶領這百名偵騎的是折克柔十三個兒子中的一個,名叫折木秋,是一個和張斌年齡相仿的小夥子,但卻異常的強悍,張斌昨天親眼見此子獨自搏殺了一隻太行山中的老虎。
“折將軍,依你之見,以這個速度,兩天後能否走出太行山,趕到那遼國西京道水頭城?”
折克柔擡頭望了望天色,天空中下着小雨,天陰沉沉的,看不出什麼時辰,認真的思考判斷了一下,才說道:“若是這雨水能夠不再下的話,兩天之後應該可以趕出太行山,但能否到達那水頭城,還要看出山之後的情景。”
張斌感受到胯下戰馬在下雨過後的山道中艱難行走,暗暗算了一下遼軍劫糧的時間,以及遼軍被郭逵和王舜臣他們伏擊之後,消息傳到遼國西京城大同府南院大王耳中的時間,眉頭微微蹙起,說道:“不行,不管雨會不會停,都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在兩天後走出太行山。”
折克柔暗自理解了一下張斌所說的“不惜一切代價”指的是什麼,便在馬上抱拳道:“下官明白了。”
………
一個時辰後,一名騎兵因戰馬滑倒,他不小心從馬上跌下來,摔傷了腿,折克柔看了一眼眉頭緊緊蹙起的張斌,便冷酷無情的下令,給那名騎兵留下了足夠的乾糧和弓箭,讓他自己騎馬回府州,或者在這裡等候大軍不知什麼時候纔回來。
要知道這可是真正的荒山野嶺,之前折木秋能夠碰到老虎,這名騎兵沒道理碰不到其他野獸。
事實上,這山中野獸不少,特別是有狼羣,他們大軍所過,大部分野獸早早躲開,可是一人一馬便就成了野獸的目標,即使這名騎兵是精兵,能不能活着出山,也是兩說的事情。
張斌雖然很同情這名倒黴的騎兵,但卻對摺克柔的命令非常滿意,後者非常精準的理解了他“不惜一切代價”的命令。
………
………
飛狐徑大捷以八百里加急快馬送到東京城之後,宋國君臣在驚駭和驚喜之後,便被放在了火爐上灼烤了。
多少年了,甚至自太祖立國,太宗滅了北漢,不聽勸阻立刻揮軍北上攻遼慘敗而歸,並死在路上之後,大宋便對遼人沒有過一次性如此多的斬首了。
這場大捷給宋國朝廷帶來的震動,遠超纔過去不久的大順城大捷和橫山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