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劉韜等人送走之後,冬兒就過來纏着江逐流,央他以後教徒弟的時候也捎帶上她。江逐流想橫豎她在家無事,不如學學算盤、賬簿方面的技能,將來也可以幫自己分擔點煩憂,就一口答應下來。
第二日,冬兒拿着鵝毛筆,興高采烈地在紙上練習着江逐流佈置的作業。江逐流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便和冬兒打聲招呼,出門去了。
過了長樂橋往東,便是一個大市場。昨日時間匆忙,江逐流路過市場的時候,竟然忘記了給冬兒買幾樣東西,今日得了空閒,他便打算到市場上去,爲冬兒買些胭脂花粉,這些東西小女孩兒最喜歡,即使冬兒也不會例外。
洛陽在北宋被稱爲西京,即使當朝太祖趙匡胤的出生地,又是九朝古都所在,雖然屢經戰火摧殘而元氣大傷,但是經過六七十年的重建,洛陽已經依稀有幾分唐朝時東都的模樣。比如長樂橋東的這個市場,兩邊店鋪林立,街上行人簇擁,其繁華熱鬧程度,絲毫不遜色於二十一世紀大城市的著名商業街。
江逐流正在尋找胭脂鋪,忽然聽見前面人聲鼎沸,還夾雜着幾個人的怒罵爭執聲。江逐流望過去,發現前面菜市口圍了一大羣人,怒罵爭吵的聲音就是從裡面傳出來的。
江逐流笑了笑,中國人愛看熱鬧的天性看來還真是源遠流長,不就是幾個人吵架嗎,有什麼好看的?
江逐流打算繞過人羣,繼續尋找胭脂鋪。忽然人羣中伸出了一隻雪白的胖手,一把將他拉了進來。
“嘿嘿,好兄弟,你也過來看熱鬧啊?”
崔一虎胖臉上滿是笑容。
江逐流苦笑兩聲,也不分辯,看熱鬧就看熱鬧唄。
圈子正中有兩個男人,正在跳着腳互相對罵。兩人身旁還擺放了兩隻大菜筐,裡面裝滿了深紫色的茄子。
怕江逐流看不明白,崔一虎還熱心地爲江逐流解釋。
“這兩個人是同一個村裡的人。兩個人的菜地都互相挨着,種的都是茄子。今天那個矮個子挑着菜筐過來菜市口賣茄子,沒有過多久,那個大個子就追過來了,非要說矮個子偷了他地裡的茄子來賣。矮個子矢口否認,所他賣的是自家地裡的茄子,於是兩個人就爭吵起來了。”
江逐流點了點頭,道:“那這茄子究竟是誰家的,弄清楚了嗎?”
崔一虎大嘴一裂,“那茄子上又沒有寫上名字,怎麼能弄清楚是誰家的?”
“是啊!這事兒誰能說得清呢?即使唐朝的狄仁傑狄青天過來,怕也斷不清楚。”旁邊有人插口道。
江逐流不再說話,用心觀察場內吵架的兩人。他發現大個子雖然人高馬大,嘴巴卻十分笨拙,個性看來也比較懦弱。除了翻來覆去地說你偷了我家的茄子外,再也沒有其他話語。
反觀那個矮個子,卻頗爲刁悍。他不但叉着腰對大個子大聲辱罵,唾沫星子都噴到高個子臉上去了。
“劉大牛,這個王八蛋!被豬油蒙了心了?竟然誣陷爺爺我偷你的茄子?你不打聽打聽,我李狗子是不是這樣的人?別說你地裡的爛茄子,就是你地裡擺座金山銀山,爺爺我也不稀罕!”
大個子劉大牛被罵得面紅耳赤,偏偏不知道怎麼還口。
李狗子見劉大牛不敢還口,就越發囂張了,他上前拽住劉大牛的手對圍觀的人羣喊道:“劉大牛,今天當着這麼多老少爺們的面兒你跟我說清楚,憑什麼說我偷了你的茄子。有什麼證據你就擺出來給在場的老少爺們看看。”
人們就說道:“對呀,劉大牛,你有什麼證據說出來給大夥兒聽聽,只要是李狗子真的偷了你的茄子,我們一定不會放過他!”
劉大牛道:“俺兒子親眼看到他偷了俺的茄子,回家告訴了俺,俺才追過來的。”
衆人還沒有反應,李狗子就搶着回答:“你兒子?劉大牛,你兒子才六歲好不好?六歲的頑童的話也能相信?再說了,誰知道是不是你教你兒子這般說的。假如俺兒子說看到你偷了俺家的金子,你就果然偷了俺家的金子不成?”
衆人也覺得有理,道:“劉大牛,除了你兒子,還有什麼人看到李狗子偷你家的茄子沒有?”
劉大牛搖頭。
李狗子大聲叫道:“是了!單憑你六歲兒子的話能當得了什麼?劉大牛,我還是勸你回家好好教教你的兒子吧!”他的手指頭都快戳到劉大牛臉上了。
衆人都嘆氣,雖然覺得劉大牛爲人老實忠厚,說的話可能是真的,但是沒有邊的證據,怎麼幫他呢?
劉大牛看看衆人,又看看李狗子,再看了看兩大菜筐茄子,忽然抱着頭嗚咽起來。
“這的的確確是俺種的茄子啊。俺還說收了茄子賣錢給俺媳婦兒看病,可是現在……嗚嗚,我拿什麼給媳婦兒看病啊!”
有人就開口勸李狗子,“李狗子,你看大牛那麼可憐,假如你真的偷了他的茄子,就把茄子還給他吧!”
李狗子脖子一梗,“你才偷了他茄子呢!你看他可憐,何不自己掏錢給他?幹嘛要讓我來做這個冤大頭?”
旁邊人受噎,不再言語。
那邊崔一虎早就受不住了,他掄起拳頭就要衝進去收拾李狗子。奶奶的!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就不知道託塔李天王的是生鐵做的!
江逐流也看不過眼,這個李狗子也太囂張了,得了便宜還賣乖!不過他不贊同崔一虎用拳頭解決。這樣子李狗子即使把茄子還給劉大牛,也不會心服口服。再說了,人心難測,誰知道劉大牛是不是裝可憐博取衆人的同情呢?
“大哥,你等一下。”江逐流拉住了崔一虎笑着說道,“這種小事情我們當小弟的出馬就行,你做老大的在旁邊看熱鬧就是了!”
崔一虎摸了摸腦袋,嘿嘿一笑道:“也是!好兄弟,今天就看你的表現了!如果處理得好,給大哥爭了面子,大哥中午帶你到聚賢樓喝個痛快。” шωш◆ тt kΛn◆ c o
江逐流正了正衣冠,邁步進入場內。
“劉大牛,李狗子,今日我斗膽來爲你們斷一下這個糾紛可好?”
劉大牛見有人出面,連忙站起來,擦去眼角的淚水道:“勞煩這位小哥兒!”
李狗子乜斜着眼睛望着江逐流,嘴恨不能撇到天上去。
“你是什麼人?有什麼資格爲我們斷這場糾紛?”
江逐流淡然一笑,抱拳道:“不才伊洛書院上舍生江舟。”
圍觀人羣發出一聲驚呼,伊洛書院,那是河南府的府學,能在裡面讀書的都是文曲星下凡,斷這麼一個小小的糾紛自然不在話下。
江逐流不理會衆人的驚呼,繼續說道:“至於資格,江舟認爲在場的所有人都有資格對你和劉大牛的糾紛進行判定,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今天站出來,也只是把我的判斷告訴大家,至於做不做得數,要看大家認可不認可了!”
“對呀!李狗子,你不要做賊心虛嘛!人家江先生是伊洛書院的書生,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你如果沒有偷劉大牛的茄子,就讓江先生斷上一斷嘛。”
李狗子雖然不情願,但見衆人都爲江逐流助威,也不好再反對。
江逐流見李狗子不再出聲,就笑了笑,道“二位聽好,我這裡可就開始詢問了,如果言語中有什麼冒犯的地方,還請兩位多多原諒。”
江逐流抱了抱拳,首先問劉大牛:“劉大牛,我來問你,你種的茄子和李狗子種的茄子品種有什麼區別?”
“江書生,俺和李狗子的茄子種一模一樣,都是在王把頭那裡買的茄種。”
“這麼說,你們所種的茄子在外表上分辨不出來了,對嗎?”
劉大牛老老實實地回答:“是,分辨不出來。”
江逐流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劉大牛,你的茄子地和李狗子的茄子地距離有多遠?”
“緊緊挨着。”劉大牛回答。
“哦!”江逐流點了點頭,扭頭文李狗子:“李狗子,會不會你的地和劉大牛的地距離太近,所以你進錯了地,錯摘了劉大牛的茄子?”
李狗子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不可能!絕不可能!自家的地我會不認得!”
江逐流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圍繞着兩隻大菜筐轉了起來。忽然,他停了下來,厲聲喝道:“李狗子,你好大膽!竟然偷了劉大牛這麼多茄子!”
李狗子面色一變,隨即恢復如常,他冷笑道:“江書生,不要以爲你在伊洛書院讀書就可以紅口白牙的誣陷好人!你且說說,我偷了劉大牛的茄子有什麼證據?”
江逐流大笑道:“李狗子,我量你是不見黃河不死心。你且來看!”
江逐流上前一把將菜筐裡的茄子倒在地上。
“這就是你作案的證據!”
李狗子眉毛一挑,冷笑道:“江書生,這就奇了!這茄子上什麼都沒有寫,你憑什麼說是我偷了劉大牛的?這有算得上什麼證據?”
江逐流嘿嘿一笑,道:“李狗子,我來問你,你家境如何?”
李狗子一愣,道:“我李狗子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也算是小康之家,犯不上爲了幾個茄子去偷盜鄰居。”
江逐流點頭,“嗯,小康之家。我再問你,你家裡可有什麼地方着急用錢?”
李狗子搖頭,“江書生,我家境寬裕,沒有什麼急着用錢的地方!”
江逐流劍眉一豎,喝一聲“大膽!你這個盜賊!”
他指着李狗子說道:“這就是了!李狗子,你偷竊的證據全在地上的茄子上!”
江逐流彎腰撿起兩個茄子向衆人展示道:“大夥兒請看,這兩個茄子顏色發青果形瘦小,分明是尚未成熟的幼茄。”
他又指了指地上,道:“地上的茄子中,如此幼小的茄子竟然佔據了大半。”
衆人一看,可不是嘛!地上除了少部分是深紫色的大茄子外,剩下的全是青澀的小茄子蛋兒!
江逐流走到李狗子面前逼視他道:“李狗子,你家境寬裕,又不急用銀錢。如果你真的是茄子的主人,會捨得把尚未成熟的小茄子蛋兒拿來市場上來賣嗎?”
李狗子面上青一陣紫一陣,就如同地上的茄子。
崔一虎早就忍耐不住,他跳進場來,抓着李狗子的衣領,掄起鉢大的拳頭就要砸下去。李狗子噗通一聲跪倒,口中連聲叫道:“爺爺饒命,是小的不該貪得無厭,私偷劉大牛的茄子。小的該死,小的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