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功夫,張方領着周達過來,在他身後還有兩人,通報姓名後知道,左邊那個矮壯漢子叫做焦虎,另一個高個子叫做孟熊,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據周達所說,這兩人也是那羣兵裡面能說得上話的。
三人坐定後,聽李洛又說了一遍現在所處的困境。周達沉默不語,顯見的無計可施。倒是那個看似一副粗坯模樣的焦虎說話了:“諸位,既然現在沒有好辦法,那只有等,繼續等下去,說不定那些高句麗人守上幾天,對薩水看護沒那麼緊了。我們再想法過去不遲。”
王強撇撇嘴叫道:“等,還要等多久,難道高句麗人一天不收兵,我們就一天不出山?”
焦虎冷笑道:“在這老林裡面當獵人,也比出去送死強。”王強正待說話,看王猛瞟了自己一眼,鼻中哼了一聲,將話又咽回了肚中。恰在這時,一個聲音沒精打采的說道:“楊子剛纔說的不錯,我倒是覺得走海路纔是上策。”卻是回來後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徐慶。
王猛對手下兄弟的脾性很是瞭解,知道這個徐慶看似沉默,其實心中很有主意。一旦他說出話來,也是很靠譜的。當下急忙問道:“徐慶,你倒是說說,爲什麼走海路纔是上策?”
徐慶看看楊戈,緩緩說道:“水軍大敗不假,不過據我們得到的消息,當時周法尚副總管負責在後面接應,然後退軍到了海浦。即便他們得到我們九軍潰敗的消息後,想撤離恐怕也是有一些時日的。況且高句麗人在海上的實力並不怎麼樣,現在他們的注意力全放在薩水一帶,對海路上的防守肯定不會那麼緊密,這也是我們的機會無疑。”
話說到這裡,看大家的情緒略微有些興奮。徐慶又將目光轉到了楊戈身上,高聲道:“楊子,方纔我看你似乎有些話要說,何不趁現在說說你的想法?”衆人眼睛齊刷刷的轉向楊戈,等着他的高論。
方纔他們爭辯不休的時候,楊戈已經理清了思路,清了清嗓子然後說道:“諸位,正如徐慶所言,海路上可能是我們最好的機會。不過即使海路也走不通,也全然不是沒有路走。我們還有一條通道,那就是走百濟,從百濟轉道回中原。大家知道,百濟和高句麗本就是對頭,這次要不是我們大隋兵敗,恐怕他也是要上去咬高句麗一口的。況且從高句麗到百濟這條線路,比起薩水一帶肯定要安全的多。大家以爲如何?”
大夥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沒錯,走百濟,無疑也是條出路。但隨即就有人提出了疑問,“楊子,你說的沒錯,如果能搭上海船回國自然是好。不過從這裡到百濟,再如何也是上千里路程。我們這幫人可是漢人,人生地不熟,哪裡有那麼容易?”
徐慶幫着楊戈解答道:“這高句麗和百濟名義上說是小國,其實治下大多都是各個部落罷了。只要我們避開那些大城,想來也還是有很大希望的。大哥,你覺得如何?”
王猛一拍大腿,作出了決定:“沒錯,楊子說的有道理。嘿嘿,我們這些人也是南征北討的老兵油子了,難不成還怕那些高句麗狗賊麼?哼,憋在這老林裡面好大的一口惡氣,我們總要發泄出來。就找那些高句麗人的晦氣去!”轉頭又看看周達三人,徵求他的意見。不管如何,人多力量大。這人越多,生存的希望越大不是。
周達三人左右對視兩眼,異口同聲道:“沒錯,就幹他孃的。”
看到大家統一了思想,王猛欣喜之餘,向張方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開口說道:“周隊正,我還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周達爽快的應道:“既然都成了自家兄弟,有什麼話,儘管說來就是。”
張方打個哈哈,肅然開口:“既然我們決定走海路,這行軍上要求的是什麼,大家都是老兵不用多說,自然是令行禁止。眼下我們這夥人有二十人之多,統屬卻各不相同。這要是遇上了麻煩,恐怕也是大問題。所以...”
周達面色一緊,隨即放聲大笑:“兄弟多慮了。這行軍打仗,大家心知肚明。沒說的,我這十幾個兄弟,自然都聽王隊正指揮,兄弟我也不例外。”
焦虎孟熊兩人更是毫不猶豫的拱手施禮:“王隊正,只要能活出一條生路,我們兄弟自然無不遵命。”
商議定後,王猛將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宣佈從現在開始,統一聽他號令,周達爲他的副手。並將隊伍重新編伍,分爲兩夥,每夥7人,夥長分別由周達與張方擔任,其中孟熊與兩個兄弟也分排在了張方手下。另外李洛徐慶依然爲斥候,直屬於王猛。
分派完畢後,王猛拿出了隊正的威嚴,告誡大家爲了不致耽擱行程,將於兩日後立即動身趕往海浦,看能否有水軍接應。大家都是老兵了,眼看王猛與周達二人已達成協議,自然不多廢話,按照王猛方纔吩咐的,各自歇息不提。
接下來的兩天,除了孟熊等幾個輕傷員需要養傷,李洛徐慶撒出去探路之外,其餘人等都被王猛派了出去,目的只有一個:打獵,儘可能的準備好路上的食物。這次征伐高句麗,大軍怎麼潰敗的,所有人都很清楚,要不是因爲飢餓,幾十萬大軍斷不會被區區高句麗人打成這樣。因何而起,也有幾個明白人心裡清楚,但卻不敢說講出來,也就只能在肚中暗罵幾句了事。
休整了兩天過後,衆人整頓軍備,走出了這處山谷。前面李洛徐慶已經探好道路,他們目前身處大城山脈,距離平壤約莫有上百里。如果要走海浦,必須要從平壤城西部繞路而行,前面能稱得上大城的也就是佔蟬、遂城兩地。憑藉他們目下的人手,也只能繞城而走。沿途上還有不少塢堡,也是高句麗人用來防備百濟或者新羅的小型軍事要塞。
一行人等在李洛徐慶的指引下,順着山間小徑蜿蜒而行。也就是走了不到半天功夫,前面隱隱傳來了廝殺聲音。王猛從馬背一躍而下,伏到地面上側耳傾聽。旋即跳將起來,和周達耳語幾聲,兩夥人馬紛紛散開,隱蔽在左右。
片刻後,廝殺聲漸近。遠遠看到有十餘騎隋軍拍馬而來,上面的騎士面色驚惶,不少人盔甲上還帶有羽箭。後面塵土飛揚,約莫有數十騎緊緊咬住不放。眼見得最後的幾騎被追上,刀劈槍挑之下,血光四濺,落於馬下。
楊戈看的不忍,就待搭弓放箭。耳邊傳來王猛低聲呵斥道:“放近些再射箭!”
不過剎那功夫,那十多騎已是跑過他們埋伏圈。王猛一聲令下:“放箭!”頓時弓弦聲啪啪不絕於耳,一蓬蓬箭雨飛撲而出,後面那些追兵防備不及,紛紛栽倒馬下。馬速甚急,那些高句麗人根本沒想到這裡還有埋伏,沒等反應過來,第二批箭雨迎面而至,戰馬嘶嘶,一轉眼功夫已是折了七成。餘下幾員追兵勒住馬頭,往側面逃去。
此時前面正逃命的騎兵也回過味來,看到左右兩側各有隋兵殺出,不禁喜出望外。領頭的唿哨一聲,各分出幾騎,將剩餘的追兵團團圍住,片刻間已是砍殺殆盡。
追兵全部被誅殺乾淨,王猛和周達哈哈大笑,招呼手下兄弟收攏馬匹。這下收穫頗豐,至少能確保二十名兄弟人手一匹戰馬,機動性得到了大大提高,生存的希望也無疑更大了一些。
那員領頭的隋軍將領率手下撥轉馬頭,緩緩行到跟前。看到王猛等人迎了上來,趕忙跳下坐騎,快步走了過來,拱手施禮道:“敢問你們是何人部下,在下左屯衛將軍麾下旅帥左文龍,多謝各位搭救!”
周達等人趕忙回禮,口中稱不敢。王猛看到那左文龍卻愣了一下,隨即衝上去抱住對方,大喜道:“左老弟,原來是你。哈哈,真沒想到還能見到你,將軍呢?你可曾看到?”
左文龍被王猛一個熊抱,正有些茫然,聽到他的聲音,頓時喜從心生,正待調侃兩句,卻又聽到王猛的詢問,嘆了口氣道:“將軍陣亡了,我們左衝右殺,也不過沖出來不到百人。昨日被高句麗人盯上,廝殺兩天了,現在剩下的也就是這十多人了。”言語中唏噓不止。
王猛正要繼續追問,邊上李洛低聲勸道:“大哥,這裡並非講話之所,我們暫避下風頭爲妙。”王猛醒悟過來,扭頭看向左文龍,徵求他的意見。左文龍一揮手,示意手下的騎兵跟着王猛他們一同行動。
這時候戰果已經清點出來,這場伏擊,全殲高句麗人三十五人,虜獲戰馬二十六匹,遂將戰馬分給衆人。還好這能夠逃出來的二十人個個都有些能耐,騎馬自然也不在話下,說起來也就是楊戈的馬術稍微差點,不過也勉強過關,不至於脫了大家後腿就是。
按照李洛徐慶的指引,合兵一處的衆人快馬加鞭,在天黑之前躲到了一處僻靜的山谷處。此時加上解救出來的十二名隋兵,隊伍已經有了三十二人之多。王猛將指揮權交予左文龍手中,左文龍卻堅辭不授,言說自己能力不如王猛,何況大戰之前王猛本就是校尉之職,不過是因爲受奸人所害,才降爲了隊正。現在時非常時期,自然有能者得之。他左文龍甘願做其下屬,絕不反悔。
王猛連忙出口謙讓,左文龍依然不改初衷。這時候他身後一員將領,眼露精光,頗有不忿,開口說道:“左大人,既然王隊正如此謙讓,大人...”
話音未落,左文龍瞪了他兩眼,開口呵斥道:“黃漢,怎麼說話的?王大哥原本就是校尉,要不是奸人陷害,何至於此。在此危難關頭,唯有能者居之。囉嗦什麼,還不向校尉大人行禮?”
這說話的人叫做黃漢,也是左文龍手下僅存的一名隊正,也是其心腹之人。此時見左文龍這般說話,這才收起了對王猛的不敬,恭恭敬敬的施了一個軍禮。
王猛愣了一下,看對方真心相讓,此時也不便客氣,當下將所有人馬糾集起來,將新來的騎兵單獨編爲一夥,暫由左文龍手下的隊正黃漢擔當。而左文龍自己也毫不在意被剝奪了兵權,甘願充當王猛的副手。而周達看左文龍如此做派,心中不由暗暗稱奇,對王猛更多了一些敬畏,言語上不免尊敬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