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這位名義上的墨家矩子冷冷道:“不必再出什麼計策了,若是朝廷對此真的需要什麼計策的話,那本座倒也可以代勞。”
“哦?”身爲不良人的副帥,王玄策自然是清晰無比地察覺到了公冶治此刻的情緒變化。
不過這王玄策那也是個“膽大包天”之徒,所以繼續枕着自己的雙臂以一種略微帶着些許戲謔的微笑問道:“不知公冶門主又想出了什麼好計策了?”
“哼!”公冶治敲了敲自己的金屬耳朵。
在一陣鏗鏘的金屬敲擊聲中,公冶治少見地再用陰陽怪氣的語調說道:“以本座這件,此次東土的匪患。
朝廷是不剿不行,可是卻又不能太早出兵——最好是等到中原武林與匪徒之間拼殺得差不多了,再出兵!”
“着啊!”王玄策忽然大笑着重重地拍了一下手,“門主果然好計策,如此我大唐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最好能將這一網下去,能將兩方全都打盡。”公冶治恢復了冰冷的語氣繼續補充道。
“大善!”王玄策接着大笑,“公冶治與我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
突然之間,在這兩人之外卻又爆發出了一陣大笑。
公冶治與王玄策同時一愣,再二人對望了一眼之後便同時扭頭看向了一個地方。
在牆邊的一個青銅武士面前,背對着公冶治與王玄策的蘇辰正彎着腰,兩個肩頭正在不斷地發震顫。
雖然因爲背部的遮擋公冶治與王玄策看不見蘇辰的雙手,但是從他向着兩邊橫伸出來的手肘可以看到,這人此刻正在雙手捧腹。
如果單從蘇辰這弓背、捧腹再加上雙肩顫抖的狀態來看,他此時此刻彷彿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如果公冶治與王玄策沒有聽見從蘇辰嘴裡頭髮出來的笑聲一樣。
“李待詔……”最終還是同樣嬉皮笑臉的王玄策打斷了蘇辰的笑聲。
“哎呦……”聽到王玄策的呼喚而回過頭來的蘇辰一邊笑着一邊抹着自己那笑出來的眼淚。
“王副帥……哎呦不行哈哈哈……你可是有什麼事?”
“李待招……你我都是聰明人,想來這等廢話也就不必多說了罷……”
“行!”蘇辰把臉一抹,瞬間又恢復了正常。
“那我可就說了啊……”一本正經的蘇辰說道,“王副帥既然明面上是在東宮右衛率當中任職,那敢問以你之見,我大唐天兵,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那還用說……”王玄策瞬間自豪地昂起了頭一拍胸膛道,“自然是兵強馬壯!”
“那如果是再加上墨家的機關術呢?”
蘇辰的這一句話讓王玄策陷入了沉默。
而一旁的公冶治則是更爲緊張,要知道神機門歷代門主都有規定,那便是墨家的“神機”永遠不可被朝廷掌握!
當年就是靠着這些玄之又玄的機關秘術墨家纔在秦漢兩次的追捕當中逃出生天的,這要是讓朝廷掌握了墨家的機關術,那墨家的小命可也就完了!
可是蘇辰此時這句話裡頭卻又好像隱隱有着要讓朝廷來竊取墨家機關秘術的意思……
這可讓公冶治當場動怒!
開什麼玩笑?!
公冶治就差暴跳如雷了。
然而就在公冶治想要開口駁斥蘇辰的時候,卻聽到蘇辰又開口道:“至於那醫家的藥王谷,可又是何等的存在啊……
可莫要忘了,如今朝廷的醫官可都把孫藥王視作當世的活神仙,就連咒禁科的術士也有不少是孫藥王的弟子啊……”
王玄策這回是徹底變了臉色。
“王副帥,你是想讓大唐同時得罪墨者、醫者以及玄門的術士麼?”
王玄策定着蘇辰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地端詳了許久,忽然大笑出聲地拍起了手掌。
看着眼前村落的規模逐漸增多;看着那原本遠在天邊的城牆已經變得近在眼前。
聽着耳中行人之間說的話語由西域通行的粟特語、突厥語逐漸轉變爲與大唐的官話相比略顯古拙卻又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些許異域風情的漢語之時。
麴智盛明白,自己如今離自己的家——那高昌國的王城——已經不遠了。
看着那既熟悉卻又陌生的城牆,麴智盛的內心卻是煩憂多過欣喜。
雖然說對於許許多多的在外遊子行人來說,越近家鄉心中反而會越加惶恐,但是如今這位高昌國的王太子的糟糕心情顯然不是因爲這個。
他不過就是單純地不想回家,不想去見他那早已經失去了心中正道的父王罷了。
眼看着城牆上那高昌王旗的紋路變得越來越清晰可見之時,麴智盛忽然勒緊了手上的繮繩。那戰馬吃力,頓時發出一聲響亮的嘶鳴,整個身子人立而起,旋即便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殿下……”麴智盛才停下了前進的腳步,一直駕馭着戰馬在落後他半個身位的龍格便一夾馬腹,催動着戰馬上前與麴智盛並肩而立。
眼看這位曾經的西域武林第一高手,如今高昌國的宮廷侍衛長同時也是自己老師的人特意向着自己開口。
一向尊師重道的麴智盛雖然貴爲太子卻也不敢怠慢,連忙回禮道:“先生有何指教?”
“不敢……”坐在馬背上的龍格盯着麴智盛的雙眼說道,“臣下之時覺得,如今我高昌王城的大門已然近在眼前,爲何殿下卻要在此處踟躕?”
很明顯,麴智盛是早就料到龍格會有此一問,當下連想都不想便直接語氣自然地說道:“王駕面前怎可失儀?
我這一路星夜兼程,身上早已是沾滿了塵土,要想進宮面見王上,還需細細修飾形容纔對——先生。
今夜我不如便在城外驛館修整,還請先生先行入宮稟明緣由,待我明日……”
“殿下。”
龍格的聲音並不大,但他就這麼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便讓麴智盛感到彷彿自己的喉頭氣息爲之一阻。
如此一來,他原先早就在這一路上與心中暗自排演了無數遍的那一套說辭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看着麴智盛那明顯閃爍出一絲絲慌亂的眼神,龍格說道:“王上已然等待殿下多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