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王朝是多忠臣還是佞臣,看的不是個人而是皇帝。
皇帝是個明君,擅於用人自然是忠臣滿朝,皇帝無道昏庸,自然是佞臣遍地。
剛正如包拯者,古往今來又有幾個?
這位號稱青天的人物,在彈劾國丈張堯佐的時候敢用吐沫星子噴仁宗皇帝一臉,可見包拯之剛烈,但是除了包拯的剛烈,也能看出仁宗皇帝的容人之量。換做別的什麼暴君,只怕直接將包拯的腦袋給摘下來了,哪裡容得他青史留名。
正是因爲當時宋朝的皇帝是宋仁宗,容得下包拯這樣的人物,才能使得包拯名垂青史。
歷史上有很多這樣的皇帝,李世民恰好是其中的一個。雖然現在的他還不是皇帝,但監國太子的權力與皇帝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
若換做皇帝是楊廣或者是別的不能聽勸,羅士信也不會傻到跟他們據理力爭,浪費口舌之餘,還會將自己置於一個危險的境地。
劉燕客已經傻眼了,想不到羅士信的堅持真能換來應有的成果,真的說服了李世民將謀反如此大案交給刑部來處理:這是多信任與器重。
想起羅士信先前的警告,眼中燃起一絲希望。自己擁有一身司法知識,卻困在小小的司門,無用武之地。這時間流逝,轉眼已經多年,若不把握這個機會老來後悔,那就追悔莫及了,站出來道:“我父親在傳授我司法經驗的時候,曾經與我說過斷任何案件都需要大膽的假設。細心的求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都可以展開無度的想象。將假設與實際證據相互貼合,一絲不差。就是結案的時候,對於此次廬江王的造反案其實屬下一直有一點不解的地方。”
“你說?”羅士信意外的看了劉燕客一眼,認真的看着他。
劉燕客鼓起勇氣道:“王君廓爲什麼要殺廬江王……他殺廬江王有什麼好處?他是廬江王的女婿,他的夫人是當朝的郡主。就算廬江王造反,有謀反之意,謀反之心,他要大義滅親也沒有必要親手親自將廬江王殺死。李瑗在這麼說也是當朝的郡王爺。當今聖人的堂侄,就算是有了反意,沒有理由由他來下這個手。就如他說的當時的局面情非得已。可以理解,終究是大局爲重,理所當然,但是……”
羅士信低呼出聲:“事實情況並非如此。依照王君廓與幾位將軍的說法當時王君廓已經誅殺了王詵。手中掌控着城中的大將。握有調兵的虎符,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在那種局面下,他完全沒有必要殺李瑗。根據崔敦禮的說法王君廓是大仁大義,從大義而舍小義,爲了大唐的安穩,爲了大唐不受兵災的影響,而大義滅親。這個大義就很有問題,他若真的那麼夠意思也不會害的老子孤軍奮戰洺水城頭。若真的那麼重義,沒有必要殺的那麼果決。”
便在這時。羅士信突然得到平陽求見的消息。
劉燕客知趣的退了下去。
“你怎麼來了?”羅士信笑盈盈的迎了上去,如太子府長孫氏一樣,平陽的天葵月事這個月亦來遲了。這個時代的醫術還不足以在怎麼短的時間內準確的辨別出是否真的懷上了,不過可能性還是極大的。
這成家立業,娶妻生子本是人生在世的最大追求。
如今羅士信家業已成,妻子還是世上知名的巾幗豪傑,剩下的也唯有無後這一點了。眼瞧着人生即將圓滿,自當是萬分歡喜。
平陽見左右無人,道:“郎君還在調查表兄的案件?”
羅士信大感意外,平陽向來剛烈,李瑗固然是他的表兄弟,但是對於叛國意圖造反的他,懷着深切的厭惡,對他也不以表兄相稱,而是直呼其名叫他李瑗,與之斷絕了關係。現在卻大改其口,稱李瑗爲表兄?
得到了確認的答案,平陽道:“我大哥說李瑗不可能造反,他沒這個膽子。”
“這話怎麼說?”羅士信帶着幾分驚愕的看着平陽,她只有一個同胞哥哥,能讓她喊大哥的人只有被貶蜀中的李建成。
平陽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剛剛收到大哥的來信,信中說李瑗此人性子多疑膽小,就算給他十個雄心豹子膽,他也不會主動策劃謀反的事情,這其中定有緣由。”
原來李建成被貶蜀中之後,平陽一直與之有過書信往來。廬江王李瑗的謀反案就如年初李靖、羅士信、李世績三人大破突厥一樣轟動天下,就算蜀地偏遠亦有所耳聞。
李建成雖說遠離政治權利中心,不過問大唐事物,就算到了蜀地爲王,也將軍政大權交給長史、司馬,自己從不插手過問。但對於大唐這個國家的關心卻不曾減少,不時的關注大唐動向,李瑗昔年助他良多,現在卻意外身死,自然有着幾分傷感。
這聽極原委,李建成自是萬分懷疑。
李瑗乃是他昔日以爲臂膀的李姓宗室,關係極爲密切,對於李瑗的性格在是瞭解不過。就以李瑗那膽小軟弱的性子,怎麼可能老謀深算的行謀反之事?
起初他以爲是李世民斬草除根,但這個想法沒有存幾個呼吸的時間,便否決了。作爲對手,他了解自己這個心高氣傲的弟弟,他容得下魏徵、王珪這樣的人才,不可能容不下無能的李瑗。何況李世民若真的動手,不會採用如此愚蠢的辦法。自家人造自家人的反,不管成與不成,對於李唐王朝的名譽都是不小的傷害。
因此亦不可能是李世民所爲。
李建成實在不願見李瑗就此受到不白之冤。可是李建成以非當初的大唐太子握有至高權力,也只能盡人意聽天命,在信中將自己的看法告訴了平陽。
他了解平陽的性子,平陽的眼中容不得沙子。遇到不公的事情,會忍不住的干涉過問,當初幫羅士信對付國丈尹阿鼠便是這個緣由。平陽的夫婿現在又恰好是刑部尚書,此事的負責人之一,也就隨意提起此事,也沒有要求平陽做什麼。
而今的他做到這一點,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平陽也如李建成預料的一樣,找上了自己的郎君。
“可是一切證據,無不證明李瑗又反心反意。他是郡王,他不想造反,沒人逼他造反。”羅士信最想不通的也就是這點,李瑗造反造的太兒戲了。手上的心腹絕大多數都是混吃混喝的閒職,沒有多少掌控實際權力,不像是謀劃多年,潛藏野心,老謀深算。這沒有造反之意,可他確實有造反之實。
羅士信與李建成有過接觸,李建成固然敗給了李世民是一個失敗者,但一個能夠讓魏徵、王珪這些人才死心塌地的效忠的人物,絕非演義野史中描繪的那麼不堪。他的“李瑗不可能造反,沒這個膽子”應該不是無的放矢。
聯想到劉燕客的疑惑,羅士信隱隱約約已經抓到了一些東西。
他想到了後世的狗血電視劇狗血偵探劇,得利最大最沒有嫌疑的人永遠是最終的犯人……
難不成?
羅士信本就對王君廓沒有半點的好感,這一懷疑到他的頭上,便帶着一些主觀的情緒:各種不好的想法惡劣的猜想都往他身上套,將他從一個貪生怕死的小人,想成了一個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無情冷血的畜生……
結果……意外的一切不能解釋的東西,都能解釋的通了。
“不會吧!”
羅士信霍然而起,上下總結越想越覺得有這麼一回事情,心想:“若真是如此,王君廓真的連禽獸畜生都比不上。”
平陽見羅士信一臉的愕然,羅士信笑道:“夫人真是幫大忙了,現在一切只差證據。”
這送走了平陽,羅士信立刻將劉燕客叫了來,將他的想法詳細說出。
劉燕客呆住了,這大膽假設,細心求證,可這假設也實在太大膽了一些。完全將他嚇住了,但回神細細回味一切原本存在的問題疑惑就如亂麻找到了頭,一下子就理清了,吞了吞唾沫,顫聲道:“很有可能,但是這必須要細心求證,萬一錯了,可見麻煩了。”
“所以我要進宮去確認一件事情!”羅士信也知其中嚴重,沒有任何的遲疑,再次策馬入宮。
此時天色已晚,李世民正在後院逗着寶貝女兒李麗質玩耍,得知羅士信再度求見,抱怨道:“還有完沒完了!”
李麗質眨着大大的眼睛,叫道:“姐夫又來了,我要姐夫陪我玩!”
李世民捏了捏李麗質那蘋果一般的小臉,道:“胳膊就知道往外拐,去找你母親,等會我留他吃飯,讓他陪你。”
李麗質嬉笑着跳了起來。
“還有什麼要求?一併說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查出什麼東西來!”
李世民現在一身便服,也懶得去換衣服了,直接在東宮的後院私下裡接見了羅士信。
私下裡相處,李世民也沒有多少顧忌,不過臉上依舊有着幾分的不爽。
羅士信道:“有殿下的器重與信任,士信以別無所求。此來是想問殿下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