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還刀兵相見,殺得日月無光的古Lang峽內,忽然就變成了一個大工地,沿着峽谷,在峽谷中段相距六百步左右,兩座新城正在緊張的建築之中,其中,靠前的一座已經拔地而起,而靠後的一座還在打着地基。
很明顯,靠前的一座是一座臨時性的關卡,而靠後的那一座纔是建築的重點所在,和戎新城。
“嗨喲,嗨喲!”
民夫們喊着號子,正在打着地基。不遠處的民夫們正在忙着從馬車、驢車上卸下石塊,卸空的大車馬上又運起挖起的泥土,穿過工地上留下的一個縫隙,將泥土運到前面的簡陋城防處,用來築土牆。不足一里寬的穀道兩側,堆放着剛從山上伐下的準備築城用的巨木。站在兩邊山上的哨卡里朝下望,谷內正是一副忙碌的築城景象。
昌鬆縣數以千計的民夫被徵集起來,在古Lang峽的蜂腰位置上開始築城,雖然谷外是寒冬,谷內卻由於地位優勢並不十分寒冷——再說了,就算是寒冷,也得把城築起來,不然還真能羈絆住大軍後腿。就近徵發的民夫們也願意參加築城,他們每個人都清楚築城對他們而言就意味着安全,何況大唐軍隊極其厚道,不但買賣公平,現在築城還有錢拿呢。在冬天賺點錢,爲來年在自己的地上耕作積攢點底子,每個人都很願意。
“到底是俺們大唐人啊,就是厚道和善。”
臉上樂開了花的前奴隸們時常這麼高興地讚歎道,一點也不顧寒冷的空氣和勞累的工作。
崔承度被委任爲和戎軍兵馬使,和戎城本來是隻設守捉使,因爲戰時的緣故,升級爲和戎軍。崔承度率領本部五千人駐守古Lang峽。這五千人都是崔承度從淄青帶來的兵馬,跟隨崔承度在濮陽投降了李光顏。
崔承度的濮陽守軍有近三萬人,投降以後,根據裁汰老弱保留精壯的精神,只保留了五千人,餘下的都發了一筆錢回鄉種地去了。崔軍戰鬥力是百裡挑一,築城的建議又是崔承度提出的,所以李光顏把崔軍留在了這裡。根據兵部的計劃,崔部從此也將在河西紮根了。
如同崔承度所料,當唐軍開始築城後,和戎城裡的吐蕃軍坐不住了,派出了一支三百人的軍隊出來襲擾,被以逸待勞的崔承度打了個落花流水春去也,一出唐軍將士先前攻城靠不近攻不上的怨氣。
不過崔承度並不緊張築城,依着他的規劃,城築兩道,第一道他只是按照野戰的要求來築城,將軍中和昌鬆縣蒐集來的戰車連接到一起,車上放置盾牌,一座簡易的城池就這麼建立起來了。這座城建築的目的自然是爲了掩護後面的新城的建築,唐軍士兵依據車牆,居然也守得吐蕃軍無可奈何。
等到吐蕃軍的援軍到了和戎城,崔承度已經用土牆防柵加固好了簡易城池,在這座車城的掩護下,民夫們有條不紊的建築着新的和戎城。崔承度又派人在兩邊山上築起了幾座小堡,一個完整的防禦體系就建立起來了。
雖然重點在於新城,不過負責的官員卻覺得對於新城的建築,崔承度卻並不是很上心,督促的官員每次想加緊進度,都被崔承度阻止。將士們焦急,崔承度就安撫道:
“築城要築的牢,不能貪多求快。”
私下裡卻對自己的親信將領們說道:
“稍安勿躁,只要新城築好,等到來年春天,和戎城必定不戰而下。”
這一段時間,崔承度只留了三千將士在古Lang峽駐守,而其餘的兩千將士責被分散到各處招募組織訓練府兵去了。崔承度明白的很,前有吐蕃後有回紇,昌鬆不是好守的。
隴右河西宣慰大使鄭權在右武衛士兵的護衛下,終於風塵僕僕地來到了狄道,隨行而來的有數百輛大車的錢財糧食。由於臨洮、河州一帶敵軍已經大部被肅清,太子率領隴右道行臺已經遷到了狄道。遠遠地,鄭權就看到了狄道城頭飄揚的行臺旗幟。
大戰過去已經兩個月了,此時的原野上絲毫看不出數十天前這裡曾經發生過死傷十萬人的大戰的痕跡。只是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路邊的頑童頭上或者身上會戴着盔甲或者軟帽,纏着毛皮,拿着短缺的兵器在戲耍。
洮河水已經結冰了,有些河段的冰是紅色的。
奉命到秦州迎接鄭權的臨洮團練使田智興向鄭權解釋道:
“仗一打完,李副使就派府兵清掃戰場,將所有的吐蕃軍屍體都集中到東山腳下焚燒了。不然,來年就得是一場大瘟疫。”
對於鄭權深感興趣的大戰經過,田智興卻面露羞愧地道:
“鄭大人,您就別臊我了,末將戰前壞了肚子,被副元帥派在城裡守輜重,沒趕上打——末將可是再三請戰的,無奈副元帥就是不準。”
當鄭權問道戰情的最新進展時,田智興又眉飛色舞了起來,道:
“好教鄭大人知道,李文通大將軍已經率軍打通了海奠峽,論短立藏領着殘軍已經敗退往鄯州了。要說咱們副元帥這心思真是夠狠的,吐蕃人愣是沒有佔到一點好處,還便宜了我軍那麼多軍資。聽探子回報說論短立藏一進鄯州就哭了,帶走五萬人,回來的只有五千,還都跟餓死鬼似的。沒回來的人有一半是逃跑路上餓死的。”
田智興說得天花亂墜,鄭權和屬下一干人等聽得哈哈大笑。見鄭權感興趣,田智興又提起了郝玼那邊的情況,道:
“郝副元帥率領大軍已經一氣拔除了鄯州外圍的八處堡壘,李文通大將軍也率領大軍從側面包抄鄯州,照末將估計,年底的時候,郝副元帥就能在鄯州城下安營紮寨了。只要鄯州一打下來,陳國公那一路就沒了後顧之憂,可以放心經略河西了。只是可憐末將,眼睜睜看着別人立功,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撈到仗打。”
見田智興越說越興奮,鄭權問道:
“田將軍,鄯州距離蘭州不過四百里不到,爲何打下蘭州已經快兩個月了,郝副元帥只前進了了一百八十里呢?”
田智興道:
“鄭大人,這就叫穩打穩紮,步步爲營啊。常言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爲了保護糧道,郝副元帥可是一邊推進一邊築城呢,不然這四百里路途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一旦被敵軍抄了糧道,糧食接應不上,那再多的大軍也沒有用。而且郝副元帥一邊進軍鄯州,一邊還派偏師沿着祁連山南麓掃蕩,爲陳國公保障側翼。不單郝副元帥這樣,就是我們副元帥,也是徵集民夫沿路築城,爲李大將軍保障後路。這進度自然不快了,但是這樣也是最保險的。”
頓了頓,田智興又接着說道:
“鄭大人,像俺們從軍之前,都想着能跟一陣風似的速戰速決,可是真的入了行伍,才發現這打仗就跟造房子一樣,什麼都得按部就班地來,急不得,躁不得。就拿朝廷經略隴右來說吧,陛下可是一登基就在謀劃這事情了,到出兵足足謀劃了七年,隴右地區有多少吐蕃,多少羌人,多少漢人,山川形勢,堡壘糧營,甚至什麼時候什麼天氣都查得清清楚楚的。末將原本是山南東道山河十將,跟隨涼國公平淮西立下些微末功勞,淮西一完就被保舉進了武學,接着就調到了鳳翔,熟悉了一年部下才被准許出征,您想想,這仗準備得有多細吧?眼下看起來咱們這三路大軍進展是慢了下來,可是仗打得這樣反而叫人安心,爲啥?根基扎得牢啊。”
田智興一番話說得鄭權不由得沉思起來,直到田智興提醒鄭權呂溫大人前來迎接,鄭權才從沉思中緩過神來,衝着田智興拱了拱手,道了聲“受教了”,就迎着呂溫走了過去,留下驚詫不已的田智興張大嘴巴留在原地。
田智興後來道:
“從那麼大的官嘴裡能對俺們武將說出‘受教了’,這鄭大人真是個宰相度量,可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