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低聲道:“不敢讓殿下爲難。”
李承幹剝開一顆核桃,拿出核桃仁放入口中嚼着,思量了片刻道:“波斯亡了,往後的貿易可能要接觸大食人,其實戰爭也是有好處的,西面的戰爭加快了大食對東方的瞭解。”
“現在的大食人知道大唐是個很富裕的國度,也知道肥皂的來源,戰爭也是國與國之間的交流方式。”
“那麼往後需要加大肥皂的產量嗎?”
李承幹搖頭道:“人總會想要更多的,不用加大產量,用茶葉就可以了。”
一個內侍端着熱好的羊奶而來,李承干將羊奶倒出來,放入事先煮好的茶葉。
煮到有些發黃的茶湯倒入碗中,再倒入羊奶。
李承干將碗遞上,道:“這是奶茶,你嚐嚐。”
杜荷嚐了一口,細細回味着道:“羊奶讓茶葉不這麼澀了,羊奶喝起來不這麼膩。”
李承乾笑道:“鬆州送來的消息,松贊干布喜歡茶葉,他將兩者結合,做出了奶茶,這種奶茶比單純的茶葉更好喝,也更容易得到西域人與突厥人的認可。”
多年經商的杜荷看到這碗奶茶,便察覺到了端倪。
他低聲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炒茶,但奶茶更容易讓人接受,這等風味可以會讓他們有更大的茶葉需求,往後的茶葉要漲價了。”
李承幹頷首,道:“孤讓宮裡囤積了六石茶葉,放久了就是陳茶。”
杜荷嘆道:“是在下疏忽了。”
“孤是儲君,還要執掌國事,有些事不用去問,朝臣就會將這些事寫成奏章遞交,知道得更多。”
杜荷道:“殿下放心,在下會讓奶茶風靡西域與突厥。”
如今的杜荷擁有三處地產,擁有五個紡織作坊,兩個醬油作坊,一個造紙作坊,二十五歲的他身爲關中首富,也是現在的市稅大戶。
在他手中的作坊擁有八千餘人爲他勞作,他的生意一直都是最好的。
當然了,這也少不了朝中給他的幫助,在生產環節,他總是第一個吃到甜頭的人。
現在杜荷又得到了一次搶佔先機的機會。
各縣各鄉的作坊業發展還有很多問題,產業結構上也不好,產業分佈也不均勻,已開始有貧富差距了。
杜荷就是最大的貧富差距。
“最近家裡如何?”
“兄長今年來關中過年了,我與兄長素來不和,便來洛陽散散心。”
杜荷的兄長是杜構,是當年杜如晦的長子,承襲萊國公爵位。
杜荷是次子,他行商自然會被杜構所不滿。
京兆杜氏向來是名門,轉眼間就成了關中的首富,那還是士族名門嗎?
杜荷苦笑道:“兄長與楚客叔叔都快將我趕出家門了。”
李承乾道:“建一座技術院吧,你任職院長,往後會有很多技術交給你。”
杜荷行禮道:“謝殿下。”
“相識多年,這麼多年的交情在,不用言謝。”李承幹看着已放涼的奶茶,“在作坊勞作的鄉民是最簡單的人,多給他們一些保障,人力是資源,可不能將人只當作資源。”
“在下銘記。”
兩人是多年的朋友,李承幹聽着杜荷的講述,他接觸的人多是一些商賈,或者是勳貴子弟。
他還說了河北煤窯的事,他覺得朝中大包大攬,已引得許多商賈議論。
所以說,治理社稷的事終歸是不能滿足所有人。
杜荷比朝中的官吏更清楚錢的流向,也更清楚哪些縣比較富,哪些縣比較窮。
若杜荷進入京兆府,他就能夠調整現在的產業不均勻與結構散亂的困境。
所謂產業不均勻,是發展過程中必然會遇到的問題,有的縣作坊很多,有的縣沒有作坊,技術水平低,效益不佳,地方基礎較差。
前兩年關中新建了五十座作坊,因腳步太快,人心浮躁,很多人冒進,導致這些作坊倒閉了近一半……
最後還是杜荷給他們打點的,贖買了他們倒閉的作坊,花了一些銀錢建設成酒肆與商鋪,這才扭轉了盈虧。
所以杜荷公子依舊是關中遠近聞名的大善人。
但這種幫助只有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對杜荷來說這也是一筆不小的錢,不過他家底厚,就當是抄底收購產業的一種手段。
貞觀十九年的冬天很漫長。
大雪中,一車車的蜂窩煤運入了洛陽。
有些時候李承幹擔憂洛陽與關中會不會提前出現環境污染的問題。
但再看看,人們因得到蜂窩煤能夠用來取暖做飯,看到人們臉上的笑容,又覺得這都沒什麼。
人類文明的歲月很漫長,現在提前走兩步,未來或許可以少走很多步。
在一聲聲鐘聲中,李承幹抱着剛出生不久的女兒,今天小孟極滿月了。
寒風呼嘯的洛陽皇宮靜謐得像是靜止了一般。
直到貞觀二十年,正月,皇帝開始爲封禪準備。
禮部要做的事有很多,封禪之前就派人前往泰山,爲封禪事宜做準備。
李承幹坐在父皇的大殿內,聽着父皇發着牢騷。
去年說的封禪,現在就抱怨着前往泰山耗費的人力與物力太多,不願去封禪。
“陛下,太子殿下,倭人使者求見。”
“不見!”李世民當即丟下一句話。
李承幹撫着額頭坐在一旁,示意內侍太監退下。
現在的倭人還沒有國名,他們只是倭人,一種人罷了。
也不知道金春秋是怎麼搭上倭人的,現在的新羅人正在與百濟開戰,金春秋要一統高句麗的南面。
讓高句麗,百濟,新羅三足鼎立的局面化爲兩家獨大。
但金春秋並不是一個打仗的好手,他與百濟義慈王的戰鬥有輸有贏,有來有回的。
兵部侍郎崔敦禮一度讓人送去書信,說他金春秋是個不成器的。
崔敦禮罵得很對,唐軍東征的時候金春秋就隨着大軍出行,他跟着唐軍什麼本領都沒有學到,難道不該罵嗎?
他跟着唐軍東征時,都幹什麼去了。
指望着金春秋能夠打下百濟之後,東渡攻打倭人?
要不是看在金春秋與朝中還算是熟悉的份上,還不如扶持百濟義慈王,儘管義慈王很無道。
皇帝正在抱怨着泰山封禪要準備的事太多。
太子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貞觀二十年剛開始,正值正月,一家人正在過年,本該是慶賀的佳節,陛下與太子的心情都很不好。
就算是皇帝對封禪的過程滿腹抱怨,朝中還是有條不紊地準備着封禪事宜,甚至拿了李唐皇帝家的族譜先一步送去了泰山祭祀。
見父親出了殿,小於菟忙上前道:“爹,爺爺是不去封禪了嗎?”
李承幹揣着手道:“皇帝說出去的話,豈能輕易收回,還是要去的。”
小於菟接着道:“那孩兒也能封禪嗎?”
李承幹忽然一笑道:“你還小,不用去想這些事。”
“嗯。”
小於菟跟在爹爹身邊,一路走過了一座座大殿,來到了皇城中的兵部。
兵部侍郎崔墩禮就在這裡當值。
見是太子殿下來了,正在吃着湯餅的崔敦禮忙行禮。
李承乾道:“不用多禮,你吃吧。”
今年河北的麥子收成很好,洛陽與關中並沒有饑荒,也沒有發生褚遂良擔憂的事。
現在湯餅麪食已是絕大多數人的主食。
崔敦禮三兩口將湯餅吃完,而後擦嘴行禮道:“殿下前來有何吩咐?”
李承幹看着掛在兵部牆上的地圖,“新羅還要多久才能拿下百濟?”
崔敦禮回道:“去年夏季,新羅與百濟各地狂風大作,許多地方都被淹了,他們不得不向高句麗借糧,現在已停戰了。”
“你知道倭人嗎?”
崔敦禮在地圖邊上畫了一個圈,道:“臣所知倭人就在新羅渡海以東。”
小於菟坐在一旁,聽着爹爹與崔敦禮的談話,椅子很高,雙腳便前後不停晃着。
李承乾道:“讓金春秋拿下倭人,他需要多少兵力?”
崔敦禮回道:“若新羅人擁有唐軍兵械,千餘人足矣。”
“當真?”
“前隋時,隋煬帝派裴世清前往倭人地界,查問倭人情形,聽說倭人的王安排了很多女子伺候裴世清,爲了留下他倭王甚至還將女兒送給裴世清……”
李承幹聽着這些奇聞異事,一時間竟然語塞。
崔敦禮道:“不過前隋留下來的卷宗並不多,都是一些坊間傳聞,也不知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但裴世清確實去過見過倭王。”
說罷,他還拿起一卷奏章,道:“這是高句麗守備將軍高延壽遞交兵部奏章,倭人想要將一些高句麗人遷去他們的地界,高延壽並沒有答應,而是將這件事遞交了朝中,臣還未批覆。”
李承幹接過奏章看着上面的內容。
崔敦禮道:“倭人長得並不高,他們羨慕高句麗人的高大。”
“此國需要滅了。”
聽到殿下言語,崔敦禮有些疑惑,但也沒有多問,滅就滅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李承幹叮囑道:“讓高延壽帶兵協助金春秋,若今年夏天金春秋還拿不下百濟,就告訴他以後不要派使者來大唐了,讓他跳海自盡去。”
崔敦禮忙道:“臣這就寫書信告訴他。”
李承幹又叮囑道:“封金春秋爲新羅柱國,命他執掌新羅一應國事與兵事。”
“喏。”
朝着外面看去,於菟正在外面玩着雪,他將雪揉成一團,又朝着遠處丟去,但丟出去的雪很快就散成了一片。
崔敦禮一手提着袖子,一手執筆正在書寫着,忽又問道:“殿下,臣聽聞倭人一直對中原臣服,貿然讓金春秋去攻打,恐師出無名。”
未等太子開口,他又道:“讓金春秋去攻打倭人,就不要寫任何的旨意,臣一封書信足矣。”
在爲君分憂這件事上,崔敦禮的辦事能力很周到。
不論是出兵打仗或是整理後勤,又或者現在任職兵部侍郎,都是一把好手。
來年他就是兵部尚書了,這是父皇的安排。
段瓚離開兵部,任諫議大夫。
待他寫好了文書與書信,李承幹還要確認了一番。
崔敦禮道:“臣有一事想問。”
“說。”
“殿下爲何要讓金春秋去滅了倭人。”
李承幹手中還拿着書信,目光看着書信道:“倭人很富有。”
“臣看以往史冊,乃至前隋的記錄中,那裡是一個十分貧瘠的所在。”
“倭人的物質很匱乏,因此他們很窮,但他們有銀山,一座座的銀山。”
崔敦禮遲疑了片刻,又不再言語了,就不該多嘴一問。
待太子殿下確認書信無誤,崔敦禮行禮道:“臣會讓親信安排這件事,金春秋定能在今年夏天掃平百濟,今年入秋之前就發兵攻打倭人。”
見爹爹從兵部出來,小於菟丟了手中的雪跟在爹爹身後,玩過雪的手紅彤彤的,他揣着手跟在爹爹身後,一臉的笑容。
春天的暖意還沒來,陛下與朝中的老將們去了驪山遊獵。
這一次小於菟也跟着去了。
不過於菟身邊有東陽還有明達在,倒也不用擔憂。
李承幹留在洛陽,專心安排着國事,打算將朝中的事先安排好,好與父皇踏實地前往泰山。
總不能一路走一路還處理政事。
待到貞觀二十年的四月初,萬物剛從冬日裡的嚴寒中復甦,一騎騎的快馬在洛陽城前聚集,形成一支十分龐大的隊伍,一架架車就在隊伍中。
此番封禪動用馬匹三萬,五萬大軍護送皇帝前往泰山封禪。
從去年的秋季準備到現在,這位天可汗要去封禪了。
文翰四賢記錄着此番皇帝前往泰山的事宜,要將這些事都寫在史書上。
大唐有了第一位在泰山封禪的皇帝。
洛陽城下,李承干與舅舅交代着國事,此番要前往泰山,洛陽的國事都要交給舅舅來辦。
回頭看去,見到父皇正在青銅鼎前祭拜着。
先在洛陽祭拜,而後再去泰山祭拜。
今天的父皇穿戴皇帝冠冕顯得格外的莊嚴。
小於菟與小鵲兒穿着新衣,這兩個孩子十分精神,跟在奶奶的身後,坐上了前往泰山的車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