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將軍對國家的忠誠,朕早已知曉,諸卿有目共睹。”
李隆基讓李瑄平身。
他還有重任要交給李瑄。
因爲他要讓李瑄全心全力,爲他打贏這一次唐蕃大戰。
在開元二十九年的時候,吐蕃贊普尺帶珠丹率四十萬大軍壓境,浩浩蕩蕩。
一路入寧塞軍,在攻積石軍城不下後,轉攻達化城,屠城中軍民。
一路入赤嶺東山口,攻破石堡城!
一路通過湟水,入安人軍一帶。
當時,河隴瑟瑟發抖,由於河隴節度使蓋嘉運沉迷酒色,醉倒在溫柔鄉中,致使河隴無調度,所有軍城、守捉,自閉防守。
許多百姓被吐蕃大軍掠走。
李隆基認爲這是他的恥辱。
當時只有一名連軍使都不算的騎將,擊退一部分吐蕃先鋒。
蓋嘉運爲遮蔽罪過,上奏一名那個叫臧希液的騎將,率五千士兵大破四十萬吐蕃大軍。
但這種話,李隆基根本不信。
因爲吐蕃兵分數路,在唐境如入無人之地。五千士兵大破四十萬,要輾轉千里,在安人軍,青海,赤嶺,過黃河,寧塞郡,與不同的吐蕃軍隊進行飛一樣的大戰。顯得河隴其他軍隊和廢物一樣。
那樣還會丟下石堡城嗎?
事實上,吐蕃四十萬大軍耀武揚威後,帶着戰利品從容不迫地退回九曲、青海,以石堡城爲支點,建立屏障。
開元二十九年的戰鬥,其實是李隆基的遺憾,失去擊破吐蕃主力的好機會。
現實力大減的吐蕃,再次頃國而來,李隆基不想再錯過。
“諸卿,王忠嗣去朔方、河東節度、支度、採訪、營田大使後,誰可以擔任這樣的職務?”
李隆基步入正題,向諸位大臣問道。
“啓奏陛下,臣認爲兩鎮副使可以就任?”
一名大臣出列向李隆基稟建議道。
“看副使的資歷,有領一軍的才能,而非元帥之器。”
李隆基當即否掉。
其實河東副使韓休琳兼任兵馬使,是爲儲帥,有儒將的風度,但李隆基不想用他。
“啓奏陛下,振武軍使郭子儀狀元及第出身,在邊塞屢立功勳。”
又一名大臣舉薦。
“立的都是小功勳,還檢測不出有無這樣的統帥能力。”
李隆基對郭子儀不熟悉,說明郭子儀立下的都是一般功勳。
“啓奏陛下,河東兵馬使李光弼富有韜略,能整訓士卒,有王忠嗣的才幹。”
一名大臣試着說一句。
“李光弼沒經過幾次戰鬥,不能服衆。”
他聽說李光弼是王忠嗣一手提拔的親信,只這一點他就不會考慮。
“啓奏陛下,安北副都護,朔方節度判官李暐在邊境十幾年,可有領一使的能力。”
“李暐沒有獨自領兵的經驗,還要歷練一下。”
李隆基回答。
“啓奏陛下,兵部員外郎、兵役使陳回光有主將的經驗,可以外出爲帥。”
“陳將軍可爲朔方副使,還要再領一些戰功爲大使。”
大臣們爲了表現自己,讓邊將承恩,七嘴八舌地舉薦大將。
甚至連李瑄麾下的高秀巖、安思順、王難得都被作爲邊帥候選人,李隆基以吐蕃事重拒絕。
連十二衛大將軍都有推薦,皆被李隆基一一否決。
這樣大臣們也沒辦法了。
朝中也沒有人有資格,文官想爲將,先要去邊疆,不可能一上去就任節度使。
除非宰相親自兼任節度使,和開元后期一樣,李林甫親自兼任河西、隴右兩鎮節度使。
“左相,你有沒有良才推薦?”
李隆基問裴寬。
“回陛下,先前臣考慮的大將,都不合陛下心意,所以心中已無人選。”
裴寬起身回答。
他十分好奇,一連二十幾個人都被李隆基毫不猶豫地拒絕,李隆基到底心怡什麼樣的人?
“右相呢?”
李隆基又問李林甫。
“回陛下,朔方、河東的騎兵,將至河湟一帶與蕃賊戰鬥。爲方便李將軍指揮,臣建議讓李將軍兼任河東、朔方節度、支度、營田、採訪大使!”
李林甫起身拱手。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內心在嘆氣。
李隆基一口氣將大唐有資歷任節度使的人都回絕了。
這明擺着讓李瑄兼任嗎?
起初,李林甫還不敢相信。
看李隆基每回絕一次,就將目光停留在李瑄座位的方向,且每次回絕乾脆利落。
再加上李隆基說話時面帶笑容,心中明顯有人選。
天下名將是數量的,能擔任節度使,光戰功、勇猛不夠,還得有資歷、智謀。
李隆基接連否則,問到宰相的時候已經沒有人選了。
不可能隨便拉一個都督,去任節度使。
他揣摩聖意,覺得有九成概率,李隆基要讓李瑄兼領河東、朔方兩鎮!
李林甫知道李瑄不會領他情,但爲迎合上意,彌補之前的過失,他只能無比難受地舉薦李瑄。
“右相言之有理!朕認爲李將軍的統帥能力,可再攜帶兩方帥印,諸卿有無反對的?”
李隆基見李林甫能舉薦李瑄,覺得李林甫還是有能力和遠見的。
兩人的默契感彷彿又回到從前。
皇帝與首席宰相一唱一和,讓整個朝堂驚呆。
他們沒聽錯吧?
不僅是被李瑄整慘的李林甫舉薦李瑄兼河朔兩鎮,李隆基還直接同意了。
難道聖人忘了河東、朔方、河西、隴右,加起來一共多少兵馬嗎?
隴右收復九曲後,經過一次擴軍。
現四鎮兵馬,加起來二十八萬。佔據十大節鎮的一半還多。
如果再兼任朔方、河東押蕃使,令諸羈胡州、胡部,洮陽郡的吐谷渾部,控制的兵馬,最少再多五萬以上。
聖人會不清楚嗎?
有的大臣甚至有一種害怕的感覺,如果李瑄擁兵自重,天下有傾覆的風險。
不過他們覺得李瑄一片赤誠,詩如其人,應該是忠肝義膽的大唐英雄!
如果真被李瑄節制河朔,李瑄控制範圍內的豪強要遭大罪了。
也與朝廷有些大臣的利益不對。
但李瑄就在朝堂上,他們哪敢去捋李瑄的虎鬚。
遂大臣們將目光投向裴寬。
因爲是李林甫提出的讓李瑄節制河朔,不論出於什麼目的,他不可能勸阻。
能說上話的,只有裴寬。
其他如陳希烈、皇甫惟明這樣的尚書,多半都會默許。
至於那些被李林甫“立杖馬”的諫官,也不會找李瑄不自在。
“啓奏陛下,李將軍的統兵、謀略與勇猛,縱衛霍合力亦有不及。李將軍勝戰,損失多不及敵人十一。有此國士,國家的北方和西面,必定穩如泰山。臣附議右相的建議!”
裴寬作爲宰相,出列向李隆基說道。
他終於明白李林甫爲何會舉薦死敵李瑄,因爲他揣摩透聖人的心思。
這條猜測很大膽,因爲大唐自開國以來,從未有將領統領過如此多的兵馬。
唐初的行軍大總管是一種臨時的軍事職務,戰時任命大臣出征,戰鬥過後罷免,兵士歸各折衝府。
現在的軍鎮則是募兵,士兵都是常備軍,由於節度使兼任支度使,使士兵極爲依賴節度使。
而且節度使很容易矇蔽士兵,將天聽阻攔在節鎮之外,哪怕是假傳聖旨,麾下的將士也無法辨清。
在這種情況下,聖人讓李瑄掌握四個節鎮,裴寬未預料到。
此時,裴寬感嘆自己不如李林甫。
他也沒有理由反駁忤逆聖人,畢竟他能當宰相,李瑄功不可沒。裴寬的話一出,意味着朝堂上再也無人能阻攔李瑄任河東、朔方節度使。
那些五品、四品官吏,一言不發地默認。
“左相之言,甚合朕意。兵部尚書怎麼看待?”
李隆基點頭,兩個宰相一致同意,終於讓他心順下來。
他還想問一下曾經當過節度使的皇甫惟明。
“河東、朔方剛失去王忠嗣,必須由李將軍這樣的強將坐鎮,李將軍曾在朔方任豐安軍使、都知兵馬使,與將士熟識,使李將軍兼河東、朔方節度使,是完美的決策。”
皇甫惟明哪敢拒絕啊!
他現在害怕李隆基記起來他曾和李亨是朋友,一直如履薄冰。
自好友韋堅被貶嶺南爲別駕後,皇甫惟明才發現朝堂上有看不見的刀光劍影,一個個太陰險了,不如他當節度使時自由自在。
皇甫惟明更能感受到李瑄的智慧,很早之前,李瑄就勸告過他和韋堅,但他們沒有重視。
李瑄、李適之和韋堅決裂時,皇甫惟明還很生氣,但很快韋堅落馬,他知道這是李瑄當斷得斷,韋堅根本鬥不過李林甫。
“啪啪!”
“既然如此,李將軍聽封吧!”
李隆基拍了拍手掌,召李瑄出班。
兵部尚書也同意,羣臣更不敢說一個不字。
當初監察御史周子諒彈劾牛仙客不夠宰相之才,被李隆基當場下令杖斃。
現在李隆基正在興頭上,沒有大臣會給自己找不痛快。
此時,李瑄再次起身來到殿中的香案前,向李隆基一拱手。
李瑄想過李隆基會讓他兼任朔方、河東節度使,和歷史上的王忠嗣一樣。
但這超出他計劃之外。
統領近三十萬邊軍雖然威風一時無兩,但時間過長,難免會被李隆基猜忌。
李瑄又忍不住四鎮節度使的誘惑,有這層身份,他在天下的威望將更上一層樓。
同時,可以在朔方、河東軍中,安插親信。
шшш● тт kдn● ¢ ○
他必須儘快找機會拜相。
因爲他需要拜相後辦一件大事。
“李將軍忠勇無雙,智計統帥,爲當代將帥之首,勇力千古無二。今吐蕃小丑欲大舉興師犯我邊境,爲方便統籌,特令李將軍兼以要職。”
“除本來使職外,李將軍再兼河東節度大使、朔方節度大使、河東支度大使、朔方支度大使、河東營田大使、朔方營田大使、河東採訪大使、朔方採訪大使、河朔押蕃大使、黃河轉運大使、三受降城絹馬互市使。至於靈武、太原的政事,就不由李將軍兼任了,待吐蕃平定,四鎮治所在姑臧城,南威吐蕃,北攝回紇。”
“同令驛站,迅速將軍令傳達至河東朔方諸軍、守捉,其下再傳,以穩定軍中。向河湟行進的騎兵,也需傳達!”
李隆基宣達對李瑄任命的同時,下達詔書。
王忠嗣的使職,無一例外,全部被李瑄接任。
“臣拜謝陛下!感陛下器重之情,雖萬死難還聖恩,此戰臣必將吐蕃來犯之敵,絕於青海,讓蕃賊知陛下的偉大,知大唐的威名。”
“大非川之恥,達化城之恨,臣之戰馬躍出國土,若不將吐蕃趕出大非川,絕不歸回!”
李瑄接受李隆基的任命,還立下豪言壯志。
有河東、朔方加入,他麾下兵強馬壯。
又有蘇毗王沒陵贊配合!
此戰一定要勝!而且李瑄以斬擒尺帶珠丹爲最高目標。
只要尺帶珠丹死,吐蕃一定會陷入內亂之中,再次削弱實力。今後會給李瑄入雪域高原創造有利條件。
此次任命除節度、支度、營田、採訪以外,李瑄還兼任黃河轉運使。
此官職類似於河西長行轉運,不過是通過水雲。
如將太原的糧食運送到黃河兩岸諸軍。還有將回紇上貢、草原互市得到的物品,通過黃河轉運至河東郡蒲津橋渡口,那裡有直通長安的官道。
黃河轉運使分多個渡口,下轄數百艘大小船隻,是一個雄職。
三受降城絹馬互市使,是指河套地區的幾個與胡人的互市地點,包括不僅限於三受降城。
王忠嗣經常通過互市,利用胡人的唯利是圖,高價買胡人的戰馬,補充諸軍,削弱胡人的實力。
由於兩邊交易,大唐以絹爲主,草原部落以馬爲主,所以又叫絹馬互市使。
三受降城絹馬互市使是一個好職位,但李瑄的職位繁多,連河西長行轉運使都沒怎麼兼顧。
得到這些官職後,李瑄的履歷再次發生大變化。
現爲右羽林大將軍,任河西河東隴右朔方節度、支度、營田、採訪、押蕃大使,領御史大夫,西平郡都督,判武威郡事,兼隴右羣牧大使、河西長行轉運大使、黃河轉運大使、三受降城絹馬互市大使、赤水軍大使、河隴討擊大使、河隴鹽鐵大使,授上柱國、銀青光祿大夫,封楚國公,實封八百戶。
兼任二十多使職,從營田、支度、馬匹到轉運,基本上所有的使職,都是爲四大節鎮服務。
現在是七月上旬,李隆基沒有那麼不近人情,他特意吩咐李瑄,在家中十日後,再前往河湟。
離開前,李隆基會宴請李瑄,祝李瑄凱旋。
“退朝……”
“恭送陛下……”
隨着監禮官的呼喊和文武大臣的迴應,這一次創造歷史的朝會散去。
但文武百官的心,終不能平靜。
佩四帥印,控地萬里,勁兵重鎮,都被李瑄掌握。
細數從大唐建立以來,李瑄這樣的人,還是第一次出現。
真要算起來,李瑄才十九歲。
都說李瑄是霍去病,但當年的霍去病,哪比得了啊!
這注定是讓長安震動的消息,不需多久,就能傳遍天下。
興慶殿內,大臣們三五成羣,不願離開,因爲李瑄還沒走!
無一例外,所有大臣皆在談論李瑄。
“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吶……”
“平民以生入權貴爲願,權貴之家誰不想李大夫啊!”
“宋國公福分!宋國公是有福的人。”
“可不是嘛,兄憑弟貴,李大夫的兄弟全部五品以上,能與我等同列。”
“入相之勢已成,我認爲李大夫很快就會入相。沒有人能阻擋。”
“是啊!我也認爲李大夫有入相之勢,甚至下一位宰相,舍他其誰?”
“他是大詩人,又精於理財,又屢屢參與大案,戰功彪炳,加之聖人對他的寵愛,使李大夫入相之勢如此明顯。”
“看……右相去找李大夫了……”
在大臣們議論紛紛的時候,李林甫帶着李岫,與李瑄撞面。
大臣們只以爲李林甫推薦李瑄,是聖人提前授意,兩人還是死敵。
“七郎!”
能看出李林甫的神態不是很好,但他還是笑着向李瑄說道。
“還未出興慶殿,請右相稱呼我爲大夫。”
李瑄毫不客氣地懟了一句。
絕不是他故意找茬,在興慶殿內,別說李林甫,連李隆基都會稱呼大臣官名。
大臣們不能稱“聖人”,只能稱“陛下”,而李隆基需自稱“朕”,大臣們稱“臣”。
“李大夫,恭喜你又得兵十數萬。”
李林甫也不生氣,繼續笑着說。
“右相此言差矣,這是國家的兵士,由陛下信任,我才得以暫時統領。身爲邊帥,也只會爲陛下效死命,別無他求。”
李瑄反駁李林甫話。
老賊其心可誅,他剛得兵馬,還是要低調一點。
“也是!我能感受到大夫的一片赤誠。大夫是國家中流砥柱,此戰吐蕃,必定大獲全勝。大郎,你陪着李大夫的幾位兄長,我要與李大夫一起出興慶宮。”
李林甫暗罵小賊不要臉,他很想拂袖離去,但最近他敗得太慘,想與李瑄釋放一下止戈的信號。
他認爲自己與李瑄的仇怨不大,他算計李瑄父子沒成功,反而成就了李瑄的威名,他不明白李瑄爲什麼逮着他猛咬。
他必須穩住李瑄,緩一口氣,以免李瑄再對他下絆子。
“是…大人。”
李岫與李霅、李季卿等一起暫離。
而李林甫似與李瑄親密一樣,主動挽着李瑄的手,出興慶殿。
其他大臣們見此,也開始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