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的風流,直到翌日,李瑄才起牀。
兩女都更有光澤,容顏照人。
長離爲李瑄梳了整齊的髮型,併爲李瑄修剪鬍鬚。
李瑄的鬍鬚非常短,看起來乾淨利落。
漢人許多三十歲以後才蓄鬍須,變成長鬚。
但李瑄沒那種想法。
軍中已有很多將士效仿李瑄留着很短的鬍鬚。
換上輕便的圓領長袍,李瑄像卸去重擔以後,輕鬆愜意。
白天他依舊不處理公務,下午有一場宴會,在龜茲王宮舉行。由龜茲王白霸歡迎李瑄凱旋。
在龜茲城的其他國王、大唐官吏、將領,皆得以參宴。
“夫君,薛錯這兩年經常往府中運送一些金銀珠寶,說這是你的意思。”
長離纔想起這件事,告訴李瑄薛錯的行徑。
她們也很好奇,除了聖人的賞賜和職散勳爵俸祿,夫君從來沒有把不該有的金銀珠寶放在內府之中。
而且夫君從來不收達官貴人送來的禮物。
“是我的命令,保管好即可,不要傳出去。”
李瑄嚴肅地說道。
羅興和薛錯,第一次缺席大戰,就是在幫助李瑄貿易“賺錢”。
羅興在西州,配合李紓對涼州城絲綢瓷器茶葉等物品的收購。
運送回西域後,再由薛錯賣給安西北庭的商人,賺個差價。
由於從頭到尾都被李瑄把持,大部分利潤都被李瑄貪了。
現在河西走廊重新打通,他的生意會越來越紅火,日進斗金。
李瑄獲得大量戰利品,又坑了艾布·哲爾法爾·阿拔斯一大筆財物,但一旦起事,金銀珠寶就是無底洞。儘可能多的去儲存。
“妾身明白了!”
長離、姜月瑤心想着難道夫君成爲大貪官了?
心中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觸。
不論如何,她們是李瑄的女人,會一心所向。她們用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來說服自己。
李瑄暫時沒有向她們坦白。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他不喜歡這句話,像一些罪犯在強詞奪理,但他確實是在做這樣的事情。
上午的時候,李瑄在庭院中彈琴,旁邊姜月瑤奏琵琶,長離爲李瑄跳鵲踏枝舞。
舞步輕盈,賞心悅目。
李瑄珍惜每一刻陪伴親人的時光。
不久後,薛錯來拜見李瑄,向李瑄彙報貪污進展。
“李帥,最近顏真卿好像盯上我了?”
將貪污數量彙報完畢後,薛錯這麼來了一句。
他們是李帥在冊的親衛,一般在安西北庭都是橫着走的。
不論路過哪個國家,哪條道路,沒有人敢檢查、攔阻他們的隊伍。
入龜茲城的時候,王宮衛士,守城士卒,一看他們爲天將軍辦事,都會立刻放行。
然後他們能輕易將貪污的金銀珠寶,運送到大都護府的內院中。
薛錯被李瑄任命爲巡官,主事絲綢、茶葉、瓷器的售賣工作。
但每一次向安西都護府上繳的利潤,卻微乎其微。
久而久之,顏真卿自然起疑心。
當初李瑄和封常清商量這條路線的時候,是以增加安西都護府的財政,養安西新增的數萬兵馬爲目的。
顏真卿認爲賺得太少,不太應該。
他要查賬的時候,薛錯又含糊其辭,不給帳本。
要不是顏真卿沒有兵權,肯定會直接查扣薛錯的車輛。
顏真卿是安西經略大使的判官,而軍權屬於節度大使。
龜茲國的衛士,借他們一個膽子,也不敢去阻攔薛錯。
誰都知道,薛錯自從在豐安軍的時候,就跟着李瑄,身經百戰。按照戰功,封將軍都沒問題。
但事實就是,薛錯連九品芝麻官都不算。
沒有人明白李瑄的用意,只知道羅興和薛錯,是李瑄左膀右臂。諸國王也得畢恭畢敬。
“不用多心,只管做好你的事情。以後我執掌權柄,你一定是大將軍。”
李瑄拍了拍薛錯的肩膀,只要他微微示意一下,薛錯就會暢通無阻。
其實這些金銀珠寶入他的私庫和入安西都護府沒什麼區別。
唯一擔心的是府庫的金銀珠寶、絹錢太多,被安西的官吏和以邊令誠爲首的宦官告密。
所以,李瑄沒有讓車光倩和渾瑊帶着價值二百萬匹絲綢的金銀珠寶和金幣、銀幣回龜茲城,而是在碎葉城北建立寶庫。
由車光倩率領五千經略軍步騎看守。
全程秘密進行,由劉單負責,連其他僚屬都不清楚,更別說麾下只有幾個小宦官的邊令誠。
從始至終,邊令誠只能遠遠看一看金銀珠寶車輛。
其餘戰利品,已經陸續進入安西節度使府庫。
不久後,會拿出來一些轉運到長安,向李隆基表忠心。
“屬下萬死不辭!”
薛錯不善言辭,只能重重地吐出這四個字。
李帥明顯不是貪心的人。
如果貪了,就證明在謀大事。
薛錯猜到會有這種結果,他堅信李帥一定成功。
李瑄又給薛錯派遣五十名親衛,跟隨他行事,這就是他的態度。
下午的時候,李瑄赴約宴會,他是宴會上的主角,貴爲國王,也要拜見問禮,宴歡而散。
翌日。
“大都護,您原本的親衛,現在都護府的巡官薛錯有些不對勁吶!”
李瑄去大都護府處理事務的時候,顏真卿忍不住問李瑄這種事。他懷疑薛錯仗着自己的身份貪污經營的錢財。
“薛錯做的事情,不會傷天害理,有什麼不對勁的?”
李瑄看着顏真卿說道。
“可據屬下所知薛錯交易的數目龐大,絲綢茶葉不該只有那樣的利潤。”
顏真卿沒會意李瑄的意思,又說道。
“我領兵出征,只要想貪污,百萬黃金,唾手可得!”
李瑄淡淡地說道。
就像他在碎葉城北鑄造的寶庫一樣,沒有人知道。
在唐初的時候,每次有將領領兵在外,哪怕是李靖,也會被文官們彈劾貪污,縱兵劫掠等等。
但到天寶年間,節度使的出現,文官成爲節度使的幕僚,再加上對宦官的賄賂等等,幾乎沒有出現節度使貪污受賄的事情。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發現有蹊蹺,纔不吐不快。屬下不能辜負大都護的信任。”
顏真卿趕緊起身一拜,他從未懷疑過李瑄。
“我會留意薛錯之事,清臣不用多想。”
李瑄聽到顏真卿的話後,沉吟一番。
有的時候,李瑄覺得將顏真卿,以及顏杲卿、顏季明父子帶到身邊並非好事。
他們在安史之亂的時候,可謂是寧死不降。
不過話又說回來,正是因爲他們的寧死不降,可歌可泣的精神,李瑄才覺得惋惜,重用他們。
李瑄更喜歡懂得變通的人,比如李泌、李峴那樣。
他敢篤定,他冒天下大不韙的時候,一定能勸說李峴爲他所用。
顏真卿欲言又止,雖不再提及此事,但心中卻變得沉重起來。
他突然發現李瑄的氣質不一樣了,從之前的內斂,變得有鋒芒。
“八月一日,我會啓程回長安。在我啓程以後,從安西都護府倉庫之中,取出價值五十萬匹絲綢的金銀珠寶,運送到西州,再由西州轉運至長安。”
李瑄向顏真卿吩咐道,讓他提前有準備。
“安西府庫中的金銀珠寶,價值最少一百五十萬匹絲綢,另外還有許多無法計量的寶物……”
顏真卿想說的是按照制度,這些戰利品可留十分之一犒賞軍隊,其餘皆運送回長安。
畢竟聖人下詔重賞軍隊的絹和錢,比這些金銀珠寶還要多。
“現僅安西軍,五萬四千兵馬,需要軍費自養、和糴。”
李瑄給出這樣的解釋。
“聽從命令,屆時我會派人配合清臣。”
李瑄看顏真卿還要說什麼,出聲打斷他的話。
他會稟告李隆基,此次總共獲得價值六十萬匹絲綢的金銀珠寶。有五十萬獻給聖人。
李隆基對西亞的富庶沒概念,一定不會多慮。
“遵命!”
顏真卿領命道,更心事重重。
以至於接下來與李瑄的談話,心不在焉。
“我對薛錯的信任,就像對清臣的信任一樣。”
顏真卿臨走的時候,李瑄對他的背影說道,語重心長。
顏真卿回身一拱手退去。
此時,在西征之戰獲得跳蕩勳章、勇士勳章的將士,都已經到達龜茲城。
這些勳章早就送到龜茲。只是絹、錢的賞賜,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到達。
李瑄在經略軍、龜茲軍等軍陣前,一一向他們頒發勳章,勉勵這些英勇的士卒再接再厲。
士卒們的目光灼熱,一個個希望下一次能接受李帥授予勳章的是自己。
而得到勳章的士卒,渴望下次能再次獲得勳章,甚至更上一層樓。
還有一部分是新兵,他們見到授勳儀式,備受鼓舞。
那些得到勳章的士卒,還能得到黃金,最起碼都會成爲押官,很大一部分從副隊頭、隊頭成爲衙將、郎將,更有成爲副將、主將者,如馬璘、衛伯玉、郝廷玉、來瑱、魯炅、論惟貞等等。
在李瑄麾下,只有立功,就必然得到重用。
每一次軍功,都會被典軍記錄起來,戰後結算。
“軍士何以勝敵?”
李瑄檢閱完軍隊後,對周邊的將領們詢問道。
他身邊有車神塞、李嗣業、張興、渾瑊、白孝德、來瑱、衛伯玉、田珍等將領,還有顏真卿、岑參、劉眺、王滔、顏季明等僚屬。
李瑄接連提拔的其他將領,都在焉耆、于闐、碎葉等地。
軍隊被他牢牢把持。
“回李帥,是勇敢和謀略!”
李嗣業向李瑄回答道。
其他將領都覺得有道理,像李帥一樣武力,古今未有。所以不是最主要的因素。
“勇敢和謀略,只能得一小勝,不足以大勝。”
李瑄搖了搖頭,看着士氣高昂,筆直而立的士卒回答道。
“李帥,恕我直言。您此次親率西征,不就是靠勇敢和謀略而大勝的嗎?”
李嗣業將心中的疑問說出。
“還有比西征的功績,更大的勝利!充滿榮譽感、使命感、紀律性的軍隊,纔可以贏得最後的勝利。那些勇敢和謀略,也會敗在這上面。”
李瑄緩緩回答道。
他的軍隊只要具備這三點,就能馳騁天下。但目前只是領悟皮毛而已。
“末將愚鈍!”
李嗣業拱手,他無法想通。
但此時此刻,顏真卿十分震驚,他不可能不多想。
岑參等人只是在思索這句話的意思。
“唉!你們和我在河隴的部下一樣,明明有節度使的才幹,卻只能屈居於我之下,甚至連副使都不是。”
“那東北的安祿山,不過是一個跳樑小醜,卻坐擁三鎮節度使。十載的時候,安祿山在土護真水被奚族、契丹打得抱頭鼠竄,卻無受到責罰。”
“還有劍南的鮮于仲通,平白無故挑起戰端,大敗給南詔,卻還能回長安任武部侍郎。”
李瑄沒有明說,接下來的話,變得義憤填膺起來。
被李瑄這麼說,車神塞、李嗣業、白孝德、衛伯玉、郝廷玉等將領,心中確實不忿。
因爲李瑄說得是實話。
世人都知道安祿山是阿諛奉承,溜鬚拍馬,而受到聖人的寵信。
曾經李瑄爲四鎮節度使,控地萬里,但沒有人不服。那是實實在在的軍功加身。
但安祿山憑什麼爲三鎮節度使,而且在天寶八載的時候,就配和李帥一樣封爲郡王?
還有那鮮于仲通,寸功未立,就靠着楊國忠,從芝麻大小的官,成爲劍南節度使。
他們這些將領萬里苦戰,纔有這種地位。
“不要多想,我只是爲你們惋惜。可惜我不是宰相了,不能像是提拔哥舒翰、王難得、安思順一樣,去提拔你們。”
在衆將領心情複雜的時候,李瑄又這麼說一句。
“跟隨李帥一起征戰,是生平一大快事,哪怕是兵卒,也無怨無悔。我們相信李帥一定會重新登上宰輔,位極人臣!”
車神塞向李瑄拱手說道。
他們纔想起,李帥已經登臨過高峰。
“我回不去了。聖人不允許我變法,大族和大臣們反對我變法,豪強和地方抗拒我變法。”
李瑄嘆了一口氣,又說道:“可我害怕大唐積重難返,又不得不尋求改變。讓百姓衣食無憂,讓將士們遠征在外,不必爲家中擔憂,這是我的夙願。”
“當今天下思變,李帥一定能回長安,澄清天下,我等都支持李帥。”
李瑄話剛落,李嗣業大聲喊道。
他是長安人,家中是開元盛世培養出的富農。
但天寶以來,家中明顯不如之前,好在他天生勇力,使家中富貴。
他清楚李帥之法,是爲百姓考慮,是侵犯豪強大族的利益,纔會激起他們的反對。
以前,李嗣業一直以爲自己的勇猛大唐第一,對自己的武力很自負。連使用陌刀,也要更大更沉重。
也是李瑄,讓他明白天外有天。
他的陌刀,在李帥鐵槍之下,不堪一擊。
人們都說李帥是霸王再世,但霸王要是有李帥的勇力和睿智,何用烏江自刎?
夫蒙靈詧和高仙芝,都沒有讓李嗣業敬服,而李瑄在短時間內,讓李嗣業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對李瑄的忠心,可不是李瑄對他的提拔。
李嗣業有自己心中的追求。
在戰場上追求勇,他可以赤膊上陣。
在私下追求義,他可以將軍功賞賜,全部充當軍費。
“鏘!”
“如果有奸佞阻攔李帥拜相,末將一定不答應。”
車神塞也拔出寶劍,大有一言不合,就清君側的架勢。
他因在街頭一拳打死欺負漢人的胡人,背井離鄉,前往太原。
是李帥禮賢下士,寫信讓他歸鄉,並一步步提拔,成爲禁軍大將軍,這次更是被封爲縣侯,也算是封侯拜將。
只差一步成爲上將,不是他所追求的。他力挺李帥完成政治抱負。
他和他的兒子車光倩,願意爲李帥肝腦塗地。
“李帥,經略軍的將士是您忠誠的下屬,隨時和你並肩作戰。”
新任的經略軍大使張興也面紅耳赤地說道。
他不能忍受李帥受委屈。
那些跳樑小醜,憑什麼敢在李帥頭上耀武揚威。
張興的家人,早已被他從河北接到隴右,又跟他一起到龜茲。他沒有什麼顧慮的。
“你們不要去多想,我再試一試,看看有沒有機會兼濟天下。”
李瑄擡手,讓他們停止亂說。
不過他越是這樣,麾下的將領就越心急。
他們生出一種蒼天無眼的感覺。
楊國忠什麼東西,在安西他們都聽說了。
這玩意竟然頂替李帥,成爲首席宰相?
越想越憤怒!
但李瑄沒有聽他們多說,吩咐行軍司馬王滔,將準備好的肥羊宰殺,犒勞全軍。並取出美酒。
宴飲過後,這些獲得勳章的將士,還要回到各自的軍中。
在宴會上,李嗣業跳起胡舞,高大的身軀,像猛虎一種氣勢,有一種雄健之美。
李瑄也不吝嗇,他在軍中彈奏琵琶,是他最得意的《十面埋伏》,他擔心遠處的士兵無法聽到,在各個方向連續彈奏四五次。
李瑄拿出精餾烈酒,給有士卒們品嚐。
沒喝幾杯,就醉倒一片。
士卒們唱着“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的嘹亮曲子。
這種與士卒同樂,讓士卒對李瑄的敬重無以復加。
幾乎每個士卒,都能背出一首李瑄的邊塞詩,作爲賣弄的資本。
自從今日開始,在安西、北庭軍中,就有一衆思想在流傳,短時間內傳遍全軍。
大概意思是楊國忠和一些大臣、豪強,排擠李帥,安祿山向聖人進讒言,才使李帥鬱郁不得志,在安西領兵作戰,無法展現心中抱負。
士卒們感同身受,不能自己。
這一夜,註定有人醉倒,也有人徹夜難眠。
時間轉瞬,到達八月初。
李瑄告別長離和姜月瑤,強行拉着邊令誠,啓程回長安。
同行的還有李嗣業、車神塞、張興、程千里四個獲得英雄勳章的人。
李瑄只帶着一百名親衛,一人四馬,輕裝簡行,力求快速。
但邊令誠這個死太監拖延李瑄的步伐,被李瑄一路催促。
直到九月下旬的,纔到達咸陽。
或許這是李瑄最後一次以臣子的身份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