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頭大纛獵獵作響,葛邏祿騎兵在施利葉護的率領下,到達大食聯軍上游的碎葉水。
雙方距離不過五十里。
大食的呼羅珊騎兵出一萬騎,用以防備葛邏祿騎兵的突襲。
龜茲軍、焉耆軍、于闐軍、瀚海軍、天山軍,早已先葛邏祿騎兵一步,跨過碎葉水,迂迴至呼羅珊騎兵的西面,斷絕呼羅珊騎兵的退路。
這些安西北庭軍,以張元鴻、程千里、畢思琛爲首等主將爲首,李嗣業、論惟貞、白孝德等爲副。
也算是陣容強大。
李瑄已經制定好戰術,在關鍵時刻,都需要聽北庭節度副使張元鴻的指揮,以便於安西、北庭能齊心協軍。
安西和北庭軍本就強大,他們步兵和陌刀隊、弓弩手下馬,騎兵在側,組成屏障。就算無法戰勝大食聯軍的反撲,但擋住一時還是輕而易舉的。
因爲安西經略軍、長城軍的騎兵皆應和安西龜茲軍、葛邏祿軍,更逼近大食聯軍大營。
同時,碎葉城的士兵、安西諸國聯軍,也都在向大食逼近。
這是更緊密的包圍!
也徹底切斷從千泉這條絲綢古道過來的大食物資。抓住一些運輸糧草的車隊、駱駝隊。
齊雅德·伊本·薩里所擁有的糧草,兩個月內,必然耗盡。
這下輪到河中諸國傻眼了。
大食聯軍氣勢洶洶、浩浩蕩蕩地挺近安西,有氣吞萬里的氣勢。
現一點便宜沒佔,還被更多的大唐騎兵包圍。
他們的探馬探查,放眼望去,全是煙塵。
安西的路也不是一馬平川,唐軍調兵遣將需要時間。
現在超過十萬大唐聯軍將他們圍堵,這分明是早已準備好,等着大食來鑽。
河中諸國已經明白,這是天將軍設下的圈套。
等將大食遠征軍剿滅以後,天將軍一定會重新將大唐的勢力,拓展到蔥領以西。
由於大唐的騎兵太多,每日騷擾,屢屢斬敵。
他們親眼目睹強大的呼羅珊騎兵,總是敗在唐軍小隊騎兵手中。
唐軍的戰馬雖然略矮,但那戰馬上披着明光甲的身影,已經成爲河中諸國士兵心中的夢魘。
有些河中國家的將領認爲,大食已經不可能戰勝大唐,甚至沿着千泉古道逃回去都很難。
懷着這種心情,拔汗那國、布哈拉國、曹國、安國等,在得到大唐的傳信後,立刻回信表示他們心向大唐。
事賊東進,是迫不得已。
他們說得是實話,之前在四大哈里發時期,大食能容得下波斯教(baihuo教變波斯教了,之前敏感詞太多,關入小黑屋大半天)。
但當大食的旗幟變爲白色,大食的鐵蹄下,驅逐異教徒。
當大食的旗幟變爲黑色,其哈里發艾布·阿拔斯還自稱是屠夫,這也註定了大食更容不下異教徒,遲早讓他們忘掉波斯教。
相比之下,拔汗那、粟特諸國等,更信賴海乃百川的大唐。
齊雅德·伊本·薩里在河中諸國有耳目,很快就得知拔汗那、布哈拉、粟特諸國有反叛之心。
他立刻下令戒備拔汗那、布哈拉、粟特諸國的軍營。
在與大唐劍拔弩張的時候,大食已經沒有機會去剿滅拔汗那、粟特諸國。
即便拔汗那、粟特諸國只有不到一萬人。
但一萬人不是一萬頭豬,現在已經有防備,只要在營寨堅持片刻,唐軍就會趁機攻擊。
河中聯軍中,還有一股力量,河中十六國,也就是吐火羅地區。
他們太靠近呼羅珊地區,已經投靠大食,甚至信奉大食教。
他們認爲大食更強大。
而現實卻向他們抽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天將軍不是畏懼大食,而其老謀深算,以至於現在無比被動。
大食遠征軍,除後勤外,有十萬人。
呼羅珊騎兵三萬,呼羅珊步兵、弓手五萬,河中聯軍兩萬。
現經過攻城,和小規模的交鋒,大食人還剩下七萬五千不到。
拔汗那、布哈拉、粟特諸國軍隊重新投靠大唐,河中聯軍還剩下八千餘人。
此消彼長,他們面對遠超他們的騎兵,幾無勝算的可能。
齊雅德·伊本·薩里只能等待呼羅珊總督傳來計策。
他辜負呼羅珊總督的信任,但他一定要保存大量的實力,只要能全身而退,哪怕是死,他也可以瞑目。
在齊雅德·伊本·薩心中,呼羅珊總督等於先知。
“吩咐下去,步兵守護好營寨,騎兵哪怕是休息,也要與戰馬一同,隨時防備唐軍的突襲。如果我軍能擋住唐軍一次全面進攻,勝利就還會屬於我們。”
齊雅德·伊本·薩里作爲主將,他不能自亂陣腳。
哪怕他在等待呼羅珊總督的傳信,心理也沒底。
被超十萬騎兵四面包圍以後,齊雅德·伊本·薩里知道他們失去主動出擊的機會。
唐軍那麼多鎧甲,輕騎、鐵騎俱是全。
事實證明,齊雅德·伊本·薩里不得不承認他們低估了唐軍騎兵。
他們還剩下兩萬多呼羅珊騎兵,面對唐騎聯軍,在不佔據天時地利的情況下,他們很快就會被玩死。
所以齊雅德·伊本·薩里想加強營壘建設,依靠碎葉水,與大唐一戰,絕處逢生。
但一切的前提是,大唐願意進攻大食營寨。
而李瑄恰恰擁有這樣的耐心。
“粟特諸國和布哈拉再次臨陣倒戈,待回到薩末鞬城,一定把他們國屠了。”一名大食將領滿懷殺氣和怨恨說道。
拔汗那倒不可恨,畢竟他們在絲綢之路上,是距離大唐最近的河中國家,一直臣服於大唐。
但布哈拉和粟特諸國的叛亂不是一次兩次了。
白衣大食的時候,即便粟特諸國臣服大食,也經常與大唐眉來眼去。
如曹國,爲討好李隆基,連國家最漂亮的女人都獻過去。
哪怕熱臉貼在冷屁股上,曹國也一直謀求脫離大食的影響,甚至還託曹國商人將國王的信件,傳遞給彼時還在青海邊境的李瑄。
“那些小人,不足道哉。如今一定要穩住吐火羅諸國,不能再損失這一股力量。”
呼羅珊騎兵統領阿杜開口說道。比起背叛,這纔是關鍵,他們需求更多力量。
“告訴吐火羅諸國,總督正派遣援軍,通過千泉古道。屆時就是我們反擊的時候。”
齊雅德·伊本·薩里信口胡言,只爲暫時穩住吐火羅諸國。
“遵命!”
麾下將領領命。
不久後,吐火羅諸國相信齊雅德·伊本·薩里的話,他們準備一條道走到黑,把寶壓在呼羅珊總督身上。
他們知道大食在呼羅珊地區還有大量兵馬。或許得到哈里發的允許,得到更多援軍的支援。
……
粟特諸國、拔汗那、布哈拉的叛變,使兩軍非常緊張。
大唐安西的經略軍、強弩軍,已經進入粟特諸國、拔汗那等國的軍營之中。
最近的地方,距離大食步兵不過兩裡。
大食不斷地修築營壘,使其營壘更爲堅固。
一個月時間,轉瞬即過。
大唐卻沒有大舉進攻的意圖。
已經是天寶十一載正月,前幾天下了大雪,大地銀裝素裹。
使大食更爲困難。
最主要的是隨着唐軍不斷壓縮大食的空間,使大食無法割乾草餵馬。
他們的糧食省着的話,士卒還能堅持一個月。
但馬匹的草料已經沒了。
大食不能沒有騎兵,馬又不能吃土。
馬可以吃糧食,但馬的飯量可不是人能比較的。
即便是讓馬維持半飢半飽的狀態,他們的糧食最多還能堅持十天。
十天後,大食再不動,就要殺馬充飢。
齊雅德·伊本·薩里又犯下瞻前顧後的錯誤,沒有像項羽破釜沉舟,像韓信背水一戰的勇氣。
他曾經有機會,在最巔峰的時候,犒勞將士,與大唐死拼。
隨着時間的推移,大食聯軍的士氣越來越低迷。
騎兵的小規模衝突一直存在,一個月時間,呼羅珊騎兵再次死亡數千。
大唐有一名披着特殊鎧甲的將軍,看樣子最少穿三重鎧甲,他蒙着面甲,手持鐵槍。
他僅僅帶十幾騎在大食的陣前挑戰。
而大食猛將率百騎而來。
片刻間就被殺死大半,那大食猛將被一鐵槍挑飛。
哪怕身披鎧甲,也不堪一擊。
大食的將士也終於明白,這人就是被稱爲“天將軍”的李瑄。
其勇猛絕世,不似凡人。
被李瑄殺死的猛將,是大食此行排名前三的勇猛,即便如此,也沒有堅持一回合。
這對大食的威懾更大!
更離譜的是,李瑄竟然讓人在兩軍營寨前約戰齊雅德·伊本·薩里。
好在齊雅德·伊本·薩里深諳烏龜之道,他知道自己不是李瑄的一合之敵。
李瑄即便用大食教的教條羞辱齊雅德·伊本·薩里,然他依舊不出面。
大食的士兵都聽到這種叫喊。
他們有血性的人不少,不顧命令騎馬出營與李瑄決一死戰。
李瑄就在大食營寨的百丈處,將挑戰者一一挑死。
馬匹錯過,其屍體必然在李瑄的槍尖。
李瑄不害怕大食騎兵大舉而來。
因爲李瑄後方一兩裡的地方,有數萬鐵騎、輕騎爲他掠陣。
李瑄又殺死數十名大食勇士後,齊雅德·伊本·薩里立刻令親衛將營寨門堵住,讓探馬都回歸營寨的庇護,意味着不得再出營寨與李瑄決戰,也不能與大唐騎兵拼殺。
大食士兵也不再有進攻碎葉時的銳氣。
軍中響徹着對天將軍的畏懼!
齊雅德·伊本·薩里意識到自己瞻前顧後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已經預料到,所有安西進入蔥領的路,全部被大唐堵住。
或許呼羅珊總督的信件,無法送達至碎葉水。
“將軍,如果戰馬食用糧食,我軍最多再堅持十天時間。如果不讓戰馬吃糧食,戰馬就會餓死,您決斷吧!”
阿杜向齊雅德·伊本·薩里說道。
他表面上說這些,實際上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們不能再坐以待斃,必須主動出擊,從萬死之中,求得一生。
李瑄太老奸巨猾,他能忍着不進攻營壘,哪怕他們賣出破綻。
一點機會都不給他們。
“是我低估了這個敵人。前段時間,我想如一個勇者一樣,與李瑄在軍前決戰,但我是主將,不能那麼做。我只求以武力取勝,但這一戰在我意料之外,從未有如此憋屈過。”
“將最後的牲畜宰殺,犒勞將士們,我們準備同唐軍決一死戰。”
齊雅德·伊本·薩里聽明白阿杜的弦外之音,深嘆一口氣。
窮途末路的時候,他才做出選擇,不知是否已晚。
阿杜也只能在心中堅信。
他是呼羅珊地區第一猛將,一向自負。
看到唐軍的單兵素質,再看李瑄在陣前耀武揚威,他也沉默。
隨後,難題再次襲向齊雅德·伊本·薩里。
主動出擊,是不得已的選擇。
但四面都是唐軍,他們要進攻哪一方呢?
東面,是唐軍騎兵最多的地方,一定不可取。
齊雅德·伊本·薩里已經淡去佔領安西心思,只想帶着兒郎們回去,從長計議。
進攻距離他們最近的反骨仔聯盟沒有意義,北面的葛邏祿,還是西面的安西北庭?
最後,齊雅德·伊本·薩里和阿杜的目光都放在被李瑄佈置在南面的安西諸國聯軍!
因爲他們不止千泉古道這一條路可走。
他們可以從南面突圍,像高仙芝一樣,翻山越嶺,回到蔥領西。
……
“你叫什麼名字?”
李瑄在大帳中,向一名騎兵隊頭詢問道。
只因此隊頭率領一隊騎兵,斬殺一名大食的將領,經過拔汗那指出,這名將領在大食統帥萬夫,在大食聯軍中也就幾位。
李瑄認爲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故而親自召見。
“小人姓馬名璘,扶風人。是于闐軍騎兵隊頭,統五十騎。”
馬璘見李瑄後非常激動,他一拜後,又顯得從容,口語清晰地向李瑄介紹自己。
他樣貌不凡,留着短鬚,看起來二十多歲。
“馬璘,扶風馬氏,可是有馬援這樣馬革裹屍的名將,你一定是馬援的後代了。”
李瑄心中一動。
原來是馬璘啊!正是他在安西軍中,要尋找的人。
馬璘出身將門之家,然而他並沒有尊貴,自幼便成了孤兒,整天遊蕩,無所事事。
也就是俗稱的遊俠無賴。
但自古成大事者,自有堅韌不拔的心志。二十歲時,馬璘讀《後漢書·馬援傳》。
當讀到馬援所說“丈夫當死邊野,以馬革裹屍而歸”時,馬璘感慨不已:“祖先做出如此豐功偉績,我豈能愧對他們呢?”
於是杖劍從戎,從軍至安西都護府,立志繼承祖先的功業,折節攻讀兵書戰策。
此時的馬璘還沒有機會,家道中落從軍,只是一個隊頭而已。